..续本文上一页乘,另外还有密乘。交通工具很多,方法极多。佛教的禅修方法起码有一百多种,光是藏传佛教的密法就有两千六百多种。通常小乘的修行途径,是戒定慧三学。先持戒,按照一定的规范来约束自己的行为、语言、心理活动。然后在戒的基础上修禅定。证到禅定后,专注能力强了,然后用佛法的正见来观察,也就是修四念处,观身、受、心、法皆无常、苦、无我。当今南传佛教就是这样修的,甚至可以没有宗教信仰的内容,任何人都可以修。多从观自己身体上的感受入手,用直觉来观,慢慢观进去。
从这种路子修,按后来小乘的说法,最快三生证果,达到开悟见道,最慢是60小劫,一小劫是一千多万年,须极长的时间才能达到开悟。有没有更快的呢?佛在世的时候,如果能碰到佛,跟佛有缘,在佛的教导之下,大多数弟子都是很快开悟,听完法就见道,修行不久就证到阿罗汉果。当时证得阿罗汉果的起码有好几千人。有的几天就证到了,阿难是最后一个证到的比丘,也只花了几十年。但是若缺了殊胜的增上缘,即起最关键作用的条件,也就是佛的直接教导,悟道就难了。因此越到后来越难,证到阿罗汉果的人越来越少。发展到今天这个时代,能够达到见道开悟,虽然不是没有,但是非常稀罕了。明朝的时候,莲池大师讲“震旦已无一须陀洹人”,就说中国连一个证到初果,乃至仅仅开悟的人都已经没有了。当然不是绝对的没有,莲池大师本人的果位应该在须陀洹之上。但是就算有也为数不多,到当今这个时代,更是这样。
大乘更不用说了,除了三四部经,其他所有的大乘经和大乘论都认为,修菩萨道,见道、证得涅槃智,需要一大阿僧祇劫。阿僧祇劫就是无量的意思,这是精进修行最快的速度。这个速度慢得确实是吓人。大乘法一讲以后,中国古人就感叹“佛道悬远,闻者生畏。”这件事情太伟大了,但是路途太遥远了,也太难做到了,听了叫人害怕。能够具有这么大的信心,在一大阿僧祇劫里面一切都舍弃,争取见道证果的人,确实也是极为罕见的。
中国禅宗智慧的伟大之处,就表现在它把握了释迦牟尼佛法的精髓,也就是要人获得现法乐,在当下证得涅槃智。如果不能证得,就没有办法让人真正信服。佛法很难弘扬的原因就在这儿,跟其他宗教不一样。其他宗教凭的是信仰,而佛教是凭事实,修了以后有涅槃的体验。然而这种体验是人从来没经验过的,又不能马上获得,怎么证明呢?真正要弘扬佛法,就要用最快的速度让求法的人在当下体会到涅槃,直接契入佛法心髓的内核。禅宗讲单刀直入,只朝这个目标,把所有的力量用在这里。禅宗设计了多种方法,并且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并不是一成不变。如果讲方法,本质上禅宗是没有方法的,它以无门为法门,所以称为“无门关”。如果给你一个死的方法,比如参“念佛是谁”这个话头,就不一定能够悟道。因为没有一个死板固定的方法可以适应于每个人。如果要讲最快捷的方法,如黄檗禅师讲的“一念相应”就是。一念相应这句话,在佛经里面多次出现,当佛成佛的时候是以一念相应慧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慧能大师说“言下见性”,与一念相应差不多。
一念相应,从佛法的原理来看,就说当下的一念本来涅槃,不生不灭,只不过被妄想遮蔽了。当下一念把遮蔽涅槃本面的妄想全部看破,让心在这一念完全跟真如相应,完全契合一致。这实际上就是拿智慧调节自心,是一种很微妙、不可言说的技巧。一旦你调得相应的时候,身心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一刹那间,全身的气脉都会打通。如果测量脑电波的话,此时大脑额叶的电波跟一般人截然不同。这种方法来得最快,但需要上根利器,对佛法了悟、把握得非常透彻。因为方法就在原理里面。你把原理弄清楚了,方法自然有了。也不用谁跟你说,我照着原理当下一念,把中观、唯识、如来藏的教理用来调节自己的心,把不如实的妄想看破,因为妄想没有实体,只是一种活动而已,是可以看破的。
达摩大师的禅也是这样的,叫做“壁观”。这样入手,首先需要对教理理解得非常透彻,但吃透佛教的教理非常不容易。大乘的经典、论典非常多,大概是全世界所有的学说里面文献最多的。一个人即便花毕生精力,能看懂《大藏经》的,全世界估计找不到几人。天台宗智者大师在金陵瓦官寺讲《摩诃止观》时,跟着他十几、二十年的弟子有两百多人,但是完全能理解他所讲的只有七八个人。完全理解,天台宗叫做“开圆解”。开了圆解以后才能修,不开圆解没有修行的资格。没有修行的工具、武器怎么修?开圆解这件事情,在唐代已经很难了。如果没有明师指点,完全看懂佛经,把握得非常准确,几乎没有可能。即便是研究佛教的学者,也很少有人可以百分之百的把佛经完全看懂。季羡林先生是梵文大家,他在一次学术会议上讲:“做人要讲人话,不能讲鬼话,讲鬼话,人就听不懂。佛经就讲鬼话,所以我就看不懂。我也不相信你们在座这些佛教学者也能看懂。”这话并不是太夸大,你问研究佛教的学者、讲经的法师,你究竟是不是对佛法的心髓完全明白了。明白的人我几十年来几乎没有碰到一个,所以这条途径相当难,因为它的经典太难懂。
第二条开悟的途径,就是言下见性,一定要碰上大善知识,就是慧能大师在《坛经》中讲的大善知识示导。他是怎么示导你呢?一般也是拿语言示导,针对你的妄想、执著点拨几句。这个点拨就是让你破除执着妄想,掌握顿悟的诀窍,调节自心。这个诀窍,在佛经里面多的是,比如《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如如不动”等,佛经里面讲的比任何禅师讲的诀窍都要好得多,比活佛讲的好得多。《般若经》里面有很多用于修行的诀窍的原句,你不要把它看成玄学、哲学。它就是修行的方法,就是诀窍。你照着做了当下可以见性,叫做言下见性;或者禅师给你开示,你照着做,做不到就依靠禅师。你碰到大善知识,他不但自己开悟,而且也掌握怎么使别人开悟的方法和技巧,这才能算做禅师。他可以针对每个人的具体情况,用非常灵活的教学方法把捆着你的绳子解开。慧能大师称之为“随方解缚”,看你被哪一条绳子捆住了,帮你解开,并不是给你什么,只是帮你解开绳子。先要你说出自己的疑惑或见解,他洞悉你是被哪一条绳子捆住,然后帮你解开。采用的手段非常多,刚开始用的是表情、眼光、反问等,后来发展到拳打脚踢,把桌子踢翻,乃至斩蛇杀猫,什么手段都用。他有他根据的原理,他非常理解原理,也明白你这个人当下的心理状况,知晓用什么方法能够使你开悟。这种大善知识在唐代慧能大师时期,曾有几十个,开悟的也有好几百人,以后就越来越少了。明末四大高僧都是开悟的,但是没有一个用禅师的方法来接引别人,大概自己没有这个本事吧。让别人开悟,要很高的智慧,要有看穿别人的心,洞彻别人的心,及时把握他的心理状态,甚至知道他的前生后世的智慧,或者知道我不能使你开悟,你要去找哪一个善知识才开悟,这个智慧比一般神通高多了。
禅宗要以心传心,因为即使证到了涅槃,但究竟是否真实?这就必须要有从释迦牟尼佛以来一代一代相传下来的大善知识给你印证。比如永嘉玄觉在天台宗修行开悟后,碰到一个禅师对他说,你这个不一定保险,还得找慧能大师印证一下,相互印证之后他就踏实了。以心传心,是两个人相互之间一种非常微妙的交流,可以拿语言,但是不局限于语言,非常灵活机动的交流。古人把禅家的教学手段比喻成兵家的用兵。这种善知识到后来越来越少了,民国时候虚云老和尚开悟这是大家公认的,但是他所印证开悟的人很少,也不经常用禅宗的方法来接引别人。太虚大师认为中国佛学的特质在禅,如果将来中国佛教要复兴的话,最核心的是禅宗的复兴。如果禅宗不能复兴,中国佛教就不能复兴。我们今天最缺的是合格的禅师,时代呼唤着禅师的出世,但是能不能出世,这个我不知道。
明清以来,丛林中流行参“念佛是谁”这个话头,也有人因此开悟的,但是大多数参禅人不能开悟。我曾经在普陀山做过调查,在解放前普陀山常住的僧众三千多人,几十年不倒单的有三百多人,当时的修行条件比现在好得多,你只要往那一坐,根本不用考虑有没有人供养,自然有人负责你的一切,你就安心打坐修行好了。我就问有没有开悟的,他们说这个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多年研究这个问题,这是什么原因?是这些人的根器不行吗?不是。最后我得出的结论,是方法不行,因为不是达摩大师跟慧能大师本来所用的方法。它是禅宗到了衰落时期,已经程序化、固定化的东西,禅宗活泼的宗风已经失去了。如果要振兴禅宗,就要从根本的方法着手。我认为开悟确实是难,但是还不至于难到那么多人修行几十年还一个不能开悟的。如果有正确的方法,应该说当下就可以在生活里面获得可以调节自己心理的智慧,起码可以得到受用,修个二、三十年后达到见道,对于今天一些人来说,还是比较实在的事情,并不是说完全不可能达到。所以多年以来,我的研究课题,就是为中国佛教找出这么一条路子。
做学问实际上是我的副业。我不承认自己是学者,我只是把它当作副业。虽然我当到博导,学术成果也不少,但是真正的工夫没有用在这上面。我始终在探索这么一条路子,自己当然也在身体力行,我不敢说我有证悟,但是我敢说有受用,尤其是当相应的时候,那种快乐确实是不可以言传的。它用来调节自己的心灵,断除烦恼的力量,确实是非常巨大的。修行的历程极度艰难,只有自己知道。即使开悟的人,修行之路也非常艰险,你的道越高,魔越大,自心的魔与外界的魔。但是当你有了般若智慧,就什么都不怕,死亡也不怕,任何魔难也不怕。这种般若,我认为非常宝贵,它是我们人类文明的最高智慧成果。作为人,能够相信这种成果,能知道怎样达到这种智慧的基本方法,是非常荣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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