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教视野下的虚云和尚及其思想
宗志
一、虚云老和尚的教门经历
1、由教而入佛法之正途
虚老自幼就具善根,17岁,就在家中与他的二位妻子及从侄说佛法,20岁出家,从28岁起修苦行,此时的他如《年谱》中所说:
居则岩穴,食则松毛及青叶草,渴则饮涧水。日久,裤履俱敝,仅一衲蔽体,头上束金刚圈,须发长盈尺┅┅初一、二年,时见胜境,不以为异,一心观照及念佛。处深山大泽中,虎狼不侵,蛇虫不损┅┅体力日强,耳目聪明,步履如飞。[1]
佛教的修行对内立足于戒定之上的慧学来完成对无明与贪爱的去除,佛法认为无明是生命痛苦的原因,觉悟无明便能达到个体生命的圆满;对外则在于推广这一过程,使所有的有情都能如此。在修行的过程中,有时候虽然也会伴随产生一些神奇的境界,但从佛教教义本身出发,是不应该对这些境界产生执着[2]。如果对这些境界产生执着,往往就会误入歧途。
从以上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虚老在当时的修行已有所境界,而他能够“时见胜境,不以为异,一心观照及念佛”,就佛教教义本身来看,他的处理是极为正确和难得的。但即便如此,虚老在31岁时,于天台山遇融镜法师,知以前所作的修行“近于外道”。对此,虚老说“予被老人痛处一锥,直透到底”。从此,着衣剃发,学天台教观并参“拖死尸者是谁”。法师“精研戒律,宗教并通”,令其“多参讲座,以利游方”。后又奉法师之命,到国清寺参学“禅制”,方广寺习学《法华》,高明寺听《法华》等。
对虚老而言,融境法师的作用在于:(1)指出其修行中的歧途;(2)指点合适的用功方法,而且是宗门中的用功方法;(3)使其全面而系统的学习经教(天台教观是中国汉传佛教的一个系统化的理论与实践体系)。虚老的这段经历充分体现出依止善知识或者说系统的佛教教义对一个佛教(包括禅宗)实践者的重要性,可以说自此虚老进入了佛教修学实践的正常之路。
佛教的修行极为强调善知识的重要性,对此,无论是《阿含经》还是《华严》、《般若》诸大乘经典以及各部论典都有阐述。同样,禅宗也重视善知识的重要性,虚老在说法中也有类似的开示[3],如引沩山老人的话说道:“远行要假良朋,数数清于耳目;住止必须择伴,时时闻于未闻。”但同时他提到:“现在是末法时代,你到哪里访善知识呢?不如熟读一部《楞严经》,修行就有把握,就能保绥哀救,消息邪缘,令其身心,入佛知见,从此成就,不遭歧路”。
依止善知识的目的在于听闻正法,从而如理思惟,法随法行(依法而修行),这四者在正统的佛教修行中被称为四预流支,意为依此可进入圣道之流。对于《楞严经》,虚老一直极力推崇,并于其一生中多有开示。虚老认为[4]“此经由凡夫到成佛,由无情到有情,山河大地,四凡六圣,修证迷悟,事理因果戒律,都详详细细地说尽了”。显然,在虚老的眼中《楞严经》[5]相当于一部完整的《佛法概论》,强调《楞严经》实则意味着虚老对佛教系统教义的重视,希望修行者可由此而“入佛知见”、“不遭歧路”。
2、 精研教义
对经教的学习,在虚老的一生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从《年谱》中看,虚老在辞别融镜法师后,又听过《阿弥陀经》、《楞严宗通》、《华严经》、《楞严经》等。在《年谱》[6]中曾有提到虚老53岁至55岁,居翠峰茅蓬时,在对54岁及53岁的注解特别提到:“仍在茅蓬研习经教”等。可见专门的研习经教是虚老的重事。
虚老对经教的研习并无特别而神奇的方法,依然是通常的思考、理解、融会、贯通并进一步加以运用,对此,虚老的侍者[7]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公虽专力宗门,而少时往来诸方,冬参夏讲,凡遇法会,虽远必赴。所听经,皆蝇头旁注,无隙纸;一义未了,必苦思精考,贯彻无疑,方肯放过。既熟,则时以经意,内自参证。后在滇,数开大座,不事分科、判教,而经旨豁然,听者辄得真实受用。此公之不以禅观而废教职也。
人们往往以宗门巨匠的身份来看待虚云老和尚,但如果从这段文字来看,以一个标准的教门行人来衡量虚老也是完全合格的。虚老不但在经典的学习中“苦思精考,贯彻无疑”;还“时以经意,内自参证”,将其用于佛法的实践中去。这其实就是前面所提到的,经典中所记载的四预流支中的“亲近善知识”之后的“听闻正法”、“如理思惟”和“法随法行”的方法。或者也可以说是将闻思后的法义用于止观修行的方法。这正是典型的教下的用功方法。从虚老对《楞严经》研习方法的开示中亦可清晰的看出这一点:
以后文消前文,以前文贯后文,前后照应,则全经义理,了然在目,依经作观,自得受用。[8]
这段文字除了讲到“依经作观”外,还提到了“以后文消前文,以前文贯后文”的学习方法。对此,虚老甚为提倡。在《年谱》[9]中,有一段与宽镜法师的谈话中亦有类似的开示,当时谈及《金刚经》注释甚多,虚老云:“不读注亦好,熟能生巧。只要科判明白,久读而能了悟。读注反易受其左右”。
这说明虚老对经典的学习,重在把握其内涵而得到佛法修学上的受用。按通常的作法,依据注释去读经,有助于理解经义。但不同的注释往往会有不同的立足点,众说纷纭,学人把握不好时,会落入异见的争执。同时注释也会从全局考虑而巨细无遗,学人把握不好时,会落入一些枝节问题的纠缠,而忘记了学经的本意。从这些立场出发,虚老“不读注亦好,熟能生巧”的作法,不失为一种方便。虚老强调的是通过经典的学习而得到佛法上的真实受用,就禅宗的传统而言,对经典的解读只要有受用,哪怕是与原意有所不同也是无妨的,虚老就举过一个读破句子反而开悟的例子:
温州仙岩安禅师,因看“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当时破句读云:“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于此忽有悟入。[10]
这些都说明虚老重视的是实用,但未必就要废弃注释。注释自有其价值,虚老本身也著有《楞严经玄要》、《法华经略疏》、《遗教经注释》、《圆觉经玄义》、《心经解》等著作。若要废弃注释,对这一现象该做何解读呢?
佛教经典数目庞大,该何从下手,从立足点实用的角度出发,虚老对于经典的学习,提倡专而精。如:
我山现有的《碛砂藏》、《频伽藏》和这些方册经书,已经足够翻阅的了。本来一法通时,法法通,不在乎多看经典的,看藏经,三年可以看完全藏,就种下了善根佛种,这样看藏经,是走马观花的看。若要有真实受用,就要读到烂熟,读到过背。以我的愚见,最好能专读一部《楞严经》,只要熟读正文,不必看注解。[11]
这段文字说的应该是广与精的问题,闻法的目的,在于学以致用,而唯有通过精读方能真正的融会贯通,从而才能有真实受用。但提倡专读一部《楞严经》,是指对此精读呢?还是只读此经,其它一概不闻不问?联系上下文来看,笔者侧重于精读之意,而非只读一经。因为就虚老的学经历程、弘法生涯(在晚年,虚老还讲过《心经》等)来看,也并非是只读一经。在泛读的基础上精读,就某一两部书或几部书达到融会贯通,反过来用此来通达其它的书籍。这对所有的学问而言,也是通用的方法,佛法的学习也不例外。若定执为只读一经,恐非虚老原意,否则何必提《碛砂藏》、《频伽藏》,这在下面会有进一步之论据。
事实上,纵观其一生,我们会发现虚老对经论的涉猎不仅仅限于传统的中国佛教之天台、华严,以及明清以来所流行的《楞严经》和《起信论》等。对当时教界出现的一些新的动态,虚老也有所参与,如52岁时,在金陵,同杨仁山居士“参论《因明论》和《般若灯论》”[12],81岁时在昆明,《年谱》中记载说:“次日,往听竟无先生讲经”,并说“竟无先生精研相宗,辩才无碍”。[13]
当我们明白了虚老的这些背景,从而去看虚老的另一些开示的时候,应该更为准确的理解,如虚老也写过一篇《立誓参禅不记经律广记博闻》的百余字的小愿文[14],还有在法门的实践中,他也说过:
你参禅就一个话头参到底,念佛就一句佛号念到底,持咒就一个咒语持到底。[15]
这是不是叫佛教修行者只参一个话头,或只念一句佛号,或只持一个咒语呢?其余一切都不做呢?对此虚老说:“一切如来三藏十二部经典,皆不可思议,不得于此中有所偏轻偏重”。又说:“只能选择何法门与本人最相应,即以此一法为正,余法为副,专门修学,行住坐卧,不离本宗。”显然,答案是不言而喻的。[16]
3、 广弘经教
虚老不仅自己深入的研习经教,而且还积极地参与弘扬经教,依《年谱》记载,他正式的讲经是从58岁于焦山讲《楞严经》偏座开始。此时的虚老已于56岁时在扬州高旻寺开悟。在这之前,曾于50岁时在庐山大林寺讲过《四分律》、《传戒正范》、《佛说梵网经菩萨戒本》及佛教基本言教等。此(从58岁于焦山讲《楞严经》偏座)后,附讲过《法华经》;主讲过的有经名记载的计有:《楞严经·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章》、《圆觉经》、《四十二章经》、《楞严经》(二次)、《法华经》(三次)、《阿弥陀经》、《药师经》、《楞伽经》、《心经》(二次)、《地藏经》、《普门品》、《起信论》(二次)、《行愿品》、《梵网经》等;尚有几次《年谱》中仅标明讲经,而未具体说明是何经的记载。
其讲经方式,从最初之偏座、附讲到正讲。其讲经范围,含经律论三藏,亦有大部之《法华》、《楞严》,且不止一次。其时间,直到110岁时[17]仍有讲经之记载。他撰有《楞严经玄要》、《法华经略疏》、《遗教经注释》、《圆觉经玄义》、《心经解》等著作,可惜全部散失[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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