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就是有而即空,空而即有的,虽说有而归结到空,是空宗。依着此项原则,在认识论上,「缘有故知」是有宗,「无实亦知」是空宗。在因果依存的现象论上,「假必依实」是有宗,「以有空义故,一切法得成」是空宗。此等空有分宗的差别,在大乘中充分发挥;而思想的根原,早已在阿含经与毗昙论中显出他的不同。所以对于空义的研究,虽应以「大乘空相应经」及『中观论』为中心,但能从阿含及毗昙中去探求,更能明确地把握空与有的根本歧异,更能理解大乘空义的真相,不被有宗学者所惑乱。本论就是想在这方面给以概略的研究。
第二节 空有之关涉
第一项 依有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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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空,便关连到有;佛法不能不谈空,佛法也就不能不说有。无论说的是实有、幻有或(中国说的)妙有,总都是有;所以要明空,应该依有明空。依佛法,修学的程序,应该先学「有」。这不是什么「先学唯识,后学中观」的先学有,是说对于缘起因果法相之「有」,必须先有个认识。从否定虚妄的空义说,绝不能离有去凭空否定,必在具体法(有)上去勘破一般人的错误认识。从深入法性的空理说,这空理──空性,也必需在具体法相上去体悟它。声闻乘经说的「诸行空、常空、我空、我所空」,不都是从具体的「行」(有为法)而显示空的吗?就是大乘经,如『般若心经』的「照见五蕴皆空」,也是从具体的五蕴法上照见空的。行从佛法的修上说,要离边邪,就必须拿正确的行为来代替,不是什么都不做就算了事。要解脱生死,必须先有信、戒、闻、施等善行为方便,也不是什么都不要。所以无论是理解、是行为,从有以达空,是必然的过程。『杂阿含』三四七经说:
「先知法住,后知涅槃。」 [P8]
先有通达缘起法相的法住智,然后才能证得涅槃智,这是必然不可超越的次第;超越了就有流弊。一般学空的无方便者,每觉得空义的深刻精微,而对因果事理的严密、行为的谨严,反以为无足轻重,那是大大的错误了!
第二项 知空不即能知有
一般以为能理会缘起不碍性空、性空不碍缘起,便算是不忽略有,善于知有了。凡是正确的从空明有,当然能够体会到性空缘起的无碍不相冲突的。但明理并不就能达事,体空也不就能知有。如桌上的瓶,如确乎是有,我们观察它是因缘和合的幻有,是无常、无我、无自性、空的;虽空而缘起假瓶的形色、作用还是有的。这样的依有明空,是缘起性空无碍;可是,桌子上到底是不是有瓶?是怎样的有?甚至那边屋里是不是有香炉等等,则须另用世俗智才能了解,不是明白了总相的空理就可明白事相的一切有。佛弟子周利盘陀伽,证了阿罗汉果,对于空理不能说不了达,了达的也不能说是错误,可是他不能说法,因为缺乏了知 [P9] 有的世俗智。多少讲空者,说到性空不碍缘起,以为什么都可以有,而不注意事实。结果,空理尽管说得好听,而思想行为尽可与那最庸俗最下流的巫术混做一团。所以究竟是有没有,究竟有何作用,究竟对于身心行为、人类社会有否利益,究竟障不障碍出世解脱──这些问题,不是偏于谈空所能了解的。
根本佛法与后来的一分大乘学者,有点不同。佛说,必须先得世俗法住智,对缘起法相得到正确认识,然后才能体验涅槃的空寂。但有些学者,不能事先深切决了世俗,下手就空,每每为空所障,偏滞于总相空义,不能善见缘起,往往流于怀疑或邪正混滥的恶果。应该记着:知空不即能知有,空并不能证明有的正确与否。
不过,佛法的知有,不是要知道世间一切的有(能知道当然也好),主要在对无始来的生命缘起有个正确认识。明白了这样的有,依以通达空性而证解脱。至于菩萨的无边广大智,及世间的一切事物,即使不知道,并不障碍解脱。佛法在因果缘起上所显发的空理,是一种普遍的必然理则,所以说无常,必普遍的说 [P10] 「诸行无常」;说无我,必普遍的说「诸法无我」;说空,必普遍的说「一切法空」。这如哲学上的最基本最一般的原理。它遍于一切法,一切法都不能违反它。能体验得这个必然理则,就能解脱,所以对其他问题,「不要故不说」。从有情自身出发,直捷地求解脱生死,并不需要知得太广大。至于菩萨的广大智,遍学一切法门去化导众生,则那就要有世俗智的善巧了。空有空的意义,不容许夸大了去包辨一切、解决一切。
第三项 沉空滞寂
有人说:佛法讲空太多,使人都沉空滞寂而消极了,所以今后不应再多说空了。实则,空与沉空滞寂是有些不同的。沉空滞寂,本是大乘对小乘的一种批评。到底小乘是不是开口闭口讲空呢?事实上大大不然。不要说一切有部,就是谈空知名的成实论者,及大众系他们,也大分还在说有。说有尽管说有,始终免不了落个沉空滞寂的批评,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他们从无常门发,厌离心深, [P11] 既缺乏悲愿,又爱好禅定,于是急急的自求解脱,甚至法也不说一句的去住阿兰若;这才真正的沉空滞寂。这种消极,并不是说空说坏了的;相反的,大乘的说空,就是要对治这般人的。因为空重知见、重慧学,可以改变这些偏重禅定的人。沉空滞寂,绝不是空病,病在他们对于有的方面用心偏失──悲愿不足,偏好禅定,急求证入。经中说的阿兰若比丘或辟支佛,就是他们──从自心清净解脱上说,独善也大有可取,不过不能发扬悲愿而利济世间,不足以称佛本怀吧了!悲愿较切的圣者们,依于空,不但消极的自己解脱,还注重弘法利人;空、无我,正可以增长其同情众生痛苦的大悲心,加强其入世的力量。大乘批评小乘不能善巧用空,缺乏世俗智,所以一入空就转不出来了。大乘善用空者、不沉空滞寂者,还是这个空。所以沉空滞寂,不是空的错误;空是不错误的,只是他们不能领会佛陀中道的意趣,还不能实现菩萨的甚深空义。所以,沉空滞寂与恶取空不同,恶取空是对于空的谬解,不但不成菩萨,也不能成声闻贤圣。
说到这里,我们应该特别认清:第一、说空并不就会使佛法消极;第二、只 [P12] 求自己解脱而不教化众生则已,要化他,就不只是明空而已。空固然是佛法的要旨,但须与其它一切事相配合起来的。单谈理性,不与实际行为相配合,空是可能会沉空滞寂的。不只是空,专重真常妙有的理性而忽略事行,也还是一样的要沉滞消极。独善与兼济的分别,不在于解理,主要在于行为的不同。
第三节 空义之研究
对于空义,第一、不要站在宗派见解上来研究。空是遍于佛法的特质,大家都在说空,并不限于什么三论宗或应成派的。各方面说的有所不同,我们应该抉择而条贯之,摄取而阐发之,使它更接近空的真义,不要形成宗派与其它宗派对立起来。到底是佛法,即使空得不彻底,总还有点空的气息,总还是佛法,不要以宗见来排拒一切!
第二、佛乘的空义,本以生命为中心,扩而至于一切法空。一切法空,空遍一切法,依以明空的有,也就包括一切法了。这「有」的一切法,为对于有情而 [P13] 存在的世间,善恶邪正不可混。而事相,古人大都于现实时空而说的;世间以为有,佛也就以为有。可是这有的一切,是不断在随时代而进步改变的。欧阳竟无说:「阐空或易,说有维难」。具体事实的条理法则是难得知道的,何况还要与法性空相应!说有实在不易。对这具体的有,必须在不碍空义中,另以世间的智光来观察他。现代各种学术的进步,对「有」的说明是更微细精确了!学空的人,应该好好的注意采用。『杂阿含经』三七经中佛说:
世间与我诤,我不与世间诤。世间智者言有,我亦言有;世间智者言无,我亦言无。
佛法的目的,并不在与世间诤辩这些有的现象,而是在这有的现象上去掘发其普遍必然的真理,从智慧的证知去得解脱。所以我们研究佛法,应该注重他的思想原理,借现代世间智者以为有的一切事物,相应而阐发之,这才能使佛法发生新的作用。
第三、古德虽极力说明性空的不碍缘有,但实际是对于有发挥得太少了!大 [P14] 都依有明空,忽略反转身来,从空去建立正确合理的有──一切实际的思想行为。今后应该在这方面特别注重发挥;否则空者忽略有,而谈有者又不能圆解空义,使佛法不能得到健全的开展,汩没佛法的觉世大用。 [P15]
第二章 阿含之空
第一节 总说
第一项 阿含为空义之本源
『阿含经』是从佛陀展转传来的根本教典,空义当然也是以阿含为根源。有些学派,因对阿含的看法不同,影响到他对于空的看法不同;阿含对于「空」的重要,可见一斑了。处在现今,要想对于古典的阿含,得个圆满的认识,本是很困难的。假使我们愿意在观察各种佛教的发展情势中,彼此同异的比较中,时时回过头来注意这根本教典,从本教去观察发展的佛教,那将会别有会心;将发现多少学者在发展流衍中数典忘袓,把阿含都忘记了。那么,我们在研究空的时候,是应该怎样的注意到这根本教典阿含中的空义。 [P16]
声闻学者或明我空,或明法空,思想都直接出于阿含,这是不用说了。就是大乘学者,如龙树、无着他们所显了的空义,也有出于阿含的。如龙树『中论』里,引『虚诳妄取经』及『化迦旃延经』以明空;『十二门论』引『裸形迦叶经』以明空;『大智度论』三门中的空门,全引阿含;四悉檀中的第一义悉檀,即根据『小部』的『义品』(『智论』译为『众义经』)而说明的。无着师资的『瑜伽师地论』,不但「闻、思地」都依据阿含,「菩萨地真实义品」所引的三种经,除『转有经』而外,「义品」与『迦旃延经』,也都是出于阿含的。阿含是古代大小乘学者的共同依据,空义有一切理论的共同本源(有人说阿含明有,那是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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