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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宗第八祖左溪玄朗大师略述(徐文明)▪P3

  ..续本文上一页圣容不行一步”,一件上衣(郁多罗僧)用了四十多年,一个座具(尼师坛)用了一辈子,所食必用“粝蔬”,所居必是偏房,乃至掬泉而饮,以纸为衣。他这样做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节俭,而是“细行修心”,“徇律法之制”,一举一动,都完全依照律法,从而达到修心养性的目的。别人都认为这是苦行,他却乐在其中,不以为苦,道是以此细行,除众生妄。玄朗真正做到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完全符合律制佛法,可谓念念是道,“步步踏佛阶梯”。

  玄朗虽然生活俭朴,被人视为苦行,但他依然蹈乎中道,并未损害身体。非但如此,他的身体还非常健康,“心不离定中,口不尝药味,耄期之岁,同乎壮龄”,不仅没得过病,八十岁时还像壮年人一样。这或许是值得营养学家和医学家研究的一个特例,但在当时的人看来,这正是修习止观而有实效的表现。

  玄朗的实修功夫,在天台宗历代祖师中可能是最高的。这一方面是由于玄朗本人的严于律己,也有赖于天下安定、诸缘俱足的外在环境,使他能够不受干扰地宴坐左溪四十多年。他恰恰生活在唐朝最为兴盛的时期,这是多数祖师无法具备的,其于安史之乱前入灭,不知是一种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据李华《碑》,玄朗临终前告门人曰:“吾六印道圆,万行无碍,戒为心本,汝等师之。”这段话,《佛祖历代统载》作“吾五印道成,万行无得,戒为心本,尔等师之”,16《天台九祖传》作“六即道圆”17,《佛祖统纪》亦然18。“印”与“即”形似,二者皆有可能。如果是“六印”,则有可能是密教法门,大藏中有题名菩提流志译的《佛心经品亦通大随求陀罗尼》经,其卷上有六种印契:第一菩提心契;第二菩提心成就契;第三正授菩提契;第四如来母契;第五如来善集陀罗尼契;第六如来语契19。六印法门在现代得到元音老人一系的弘扬,颇有影响。不过此经名不见于《开元录》,内容上也有些问题,可能是后世所编的伪经。《佛祖历代统载》为禅宗著作,天台宗的史料都作“六即”,因而可能《全唐文》本和《佛祖历代统载》有鲁鱼之讹,不能由此说玄朗修习过密教法门。这表明他已经证得了六即,达到了究竟地位,而且于三千威仪、八万细行都能具足无碍,这种境界确实不是他人所能及的。他入灭之后,乡人梦中见其居宝阁第四重,论者以为是指第四重天兜率天宫,表明他已经往生弥勒净土。

  玄朗生活的时代和地域,既有天台宗,又有律宗(包括南山和相部二宗),禅宗南宗和牛头宗也非常活跃,北宗也开始向这里渗透。玄朗从当时东南最为著名的大律师光州道岸受具,并从学律范,也结识了体公等不少同学法侣。光州道岸为文纲弟子,可能在从学文纲时还受到了文纲同学玉泉弘景的影响,对天台宗也有一定的了解,因而其弟子中有不少是修习法华三昧,兼学天台宗者。弘景的亲传弟子鉴真在玄朗晚年也到东南传法,因而天台宗与律宗的关系比较密切和融洽。玄朗和兼属三论宗与禅宗的牛头宗不知关系如何,如果恭禅师真是属于牛头宗,自然关系密切。当时除改换门庭的牛头宗一支独盛外,整个三论宗已经是不绝如缕了。

  除律宗外,对玄朗一生有重大影响的莫过于禅宗南宗了。他最初从六祖弟子印宗受学禅律,讨论经义,后来又与原为同门至交的永嘉玄觉发生争论。他与玄觉的友谊和分歧最为令人关注。玄觉和他本为同门,同在天宫慧威门下,后来玄觉又受玄策启发,到曹溪参拜六祖,结果一宿得道,并从此名震天下。对于玄觉的转投禅宗,玄朗的态度如何难以悉知,有说玄觉往参六祖就是因为受了玄朗的激励,这是后起之说,可能性其实不大。当时天台本宗人才稀少,天宫门下只有玄觉和玄朗二人最为杰出。即便不去参拜六祖,受其心要,玄觉也同样是一个杰出的人物。二人同心协力振兴天台,总比玄朗一人孤军奋战要好,当然可能这样会有谁是八祖的问题,但玄朗绝对不会如此计较的。据前,在得知玄觉转投禅宗后,玄朗特意致书玄觉:

  自到灵溪,泰然心意。高低峰顶,振锡常游;石室岩龛,拂乎宴坐。青松碧沼,明月自生;风扫白云,纵目千里。名花香果,峰鸟衔将;猨啸长吟,远近皆听。锄头当枕,细草为毡。世上峥嵘,竞争人我;心地未达,方乃如斯。倘有寸阴,愿垂相访。20

  这封书信后来题名为《婺州浦阳县佐溪山朗禅师召大师山居书》,而从书中却看不出召其山居之意,只是委婉地请其入山相访。依玄朗本意,恐怕不只是请其入山访问,而是欲邀之同弘台宗。书中关键的话是“世上峥嵘,竞争人我;心地未达,方乃如斯”,特别是后两句,颇有批评玄觉未明心地之义。

  玄觉的回信出人意料地十分激烈,赞宁谓之“觉由是念朗之滞见于山,拘情于讲,回书激劝。其辞婉靡,其理明白。俾其山世一如,喧静互用,趣入之意,暗诠如是,达者韪之”21。其实玄觉的回书其理明白是真,其辞婉转是假,其中当然有劝导之意,不过表面看来,竟像是攻击,颇有不能仁恕之感。玄觉的回书不光是对暗示其“心地未达”的回击,更是明白表示他已经有了别的选择,不可能再去弘扬天台教法。或许玄觉还想让玄朗明了禅宗,顿悟心印,不过这种意图也不好明白相示。

  二人之书已经明白显示立场不同,见地有别,同门友谊虽然还在,宗途不一已不可回。总的来说,这次争论给的印象是玄朗境界不够,至少不如玄觉,一经赞宁等中立者的传扬,更是成为口实,加上后来玄觉的名声远远超过玄朗,就连天台宗后辈都认为玄朗之时“明道若昧”,无所建树,当然不会有人理解玄朗的苦心了。

  玄朗与玄觉,一重实行,一重理悟,各有千秋,难分高下。玄觉固然天才特拔,无人可及,而玄朗万行无碍、终身不易也是极为难得的。玄朗未必不知“山世一如”,也未必“见山忘道”,但他认为山中修道,更加容易。如李华《碑》有人“又问曰:“山水自利,如聚落何?””这显然是对玄觉之说的模拟,玄朗对曰:“名香挺根于海岸,如来成道于雪山,未闻笼中,比大辽廓!”这也是对玄觉回书的回答。即使是玄觉本人,也得承认玄朗之说无误。据《楞伽师资记》:

  又问:“学问何故不向城邑聚落,要在山居?”(五祖弘忍)答曰:“大厦之材,本出幽谷,不向人间有也。以远离人故,不被刀斧损斫,一一长成(原作城)大树,后乃堪为栋梁之用,故知栖神幽谷,远离嚣尘,养性山中,长辞俗事,目前无物,心自安宁,从此道树花开,禅林盰出也。”22

  这一问答与前说几乎完全一样,玄觉该不会指责五祖滞山忘道吧。其实玄觉本人也是山居修禅,“于岩下自构禅庵”,“沧海荡其胸,青山拱其背,蓬莱仙客岁月往还,华盖烟云晨昏交集”,和左溪并无差别。玄觉“丝不以衣,耕不以食,岂伊庄子大布为裳,自有阿难甘露作饭”,23似乎也是头陀苦行,虽然可能不如左溪那样严酷,却也相去不远。这充分表明玄觉并不反对山居头陀,只是恐怕见山忘道。左溪也曾出山弘法,并未滞于一山,即使身不出山,也绝非不理世事,而是弘道不止,诲人匪倦,讲不待众,与只求自利者绝异。

  除印宗、玄觉外,玄朗与玄策的关系也是值得关注的。玄策启发玄觉往参六祖,使天台宗少了一个大将,然玄策又授荆溪湛然止观,并令之往从左溪,又使天台宗添了一个中兴功臣。玄策既然能授湛然止观,则他本人同样是精通天台教法的。从玄策的年龄和经历来看,他既可能是天宫慧威的门人,也有可能是法华智威的弟子。四人都是兼通两宗,玄策玄觉自天台而入禅宗,左溪荆溪自禅宗而入天台,很有意思。

  远公不过虎溪,影响遍及天下;玄朗宴坐左溪,弟子无远弗届。事实上,在玄朗之时,天台宗已经呈现中兴之势,门下有许多著名弟子,不少新罗僧人也慕名而来。付法弟子有:衢州龙兴寺道宾、净安寺慧从、越州法华寺法源、神邕、常州福业寺守真、苏州报恩寺道遵、明州大宝寺道原、婺州开元寺清辨、禹山沙门神迥、婺州灵隐寺元净、栖岩寺法开、杭州灵隐寺法真、灵曜寺法澄、婺州开元寺行宣、常州妙乐寺湛然、建寺的灵禀、新罗僧法融、理应、英纯等。

  玄朗的弟子,李华《碑》提到的有十七人,值得琢磨的是,称道宾、法源、神邕、元净、法开、道遵“皆菩萨僧,开左溪之密藏”,守真、法澄、法真、道源、慧从、清辨“纯得醍醐,饱左溪之道味”;行宣、湛然为入室弟子,见如来性,专左溪之法门;诸新罗弟子宏左溪之妙愿。似乎并无特别地区分高下,然而湛然没有突出的地位则是可以肯定的。而在僧传中只提到道宾、慧从、法源、神邕、守真、道遵、道源、清辨八人,加上为其写“真赞”的神迥和建寺的灵禀,一共十人,连湛然的名字都未提及。僧传是根据当时刺史张成绮的《行状》而作的,属于当时实录,可见左溪入灭之时,湛然在其门下地位不高。《佛祖统纪》谓李华《铭》有“传法有十二,的嗣曰荆溪”24的说法,恐怕是后来的编造,因为李华《碑》并未给湛然一个突出的位置。

  开元清辨当时似乎地位最高,李华《碑》称“清辨禅师等荷担遗烈,见请斯文”,可见是以清辨领衔的;僧传亦谓“婺州开元寺清辨,龆年慕道,志意求师,不逾三年,思过半矣”!可惜其具体事迹不详。除湛然外,玄朗门下见诸僧传的还有道遵(714-784年)、神邕(710-788年)、大义(691-779年)、神迥。皎然有《苏州支硎山报恩寺大和尚碑》,赞宁依之而作道遵传。

  玄朗的弟子大多禅律互传,清辨、道遵、神邕、大义都是如此。他们在律学传承上都是与其师玄朗相同,皆属光州道岸一系。这一方面扩大了其法系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影响了其传承的纯粹性。

  玄朗使天台宗由衰到盛,其前两代,几乎都是一脉单传,而左溪的知名弟子则有十八人之多,见诸僧传的更是多达五人。在天台宗历代祖师中,除智者大师之外,是弟子见诸僧传最多的一个。虽然僧传的标准不一定完全为人接受,但至少也说明了玄朗在当时的影响和地位。玄朗的新罗弟子英纯还归国传法,“化行东表”,这是天台教法继慧思弟子玄光、智顗弟子圆光之后再次流传朝鲜。

  玄朗内外兼通,三学俱精,弘教传禅,功莫大焉,天台之教鼎盛,何莫由斯也!不可因梁肃一言,便误认为左溪之时只是“向晦宴息而已”,将“明道若昧”之责加诸左溪,使“焕然中兴”之功全归荆溪。客观来讲,应该是左溪荆溪师徒两代共同开创了天台宗中兴的局面,始于左溪,成于荆溪,左溪开创之功犹不可没。

  〔1 李华:《故左溪大师碑》,《全唐文》卷三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433页。以下引用此碑,不再另注。

  〔2 〔宋赞宁撰:《宋高僧传》卷二六,《玄朗传》,《大正藏》第50册,第875页下。

  〔3 同上。

  〔4 李华:《润州天乡寺故大德云禅师碑》,《全唐文》卷三二○,第1434页。

  〔5 同上,第1435页。

  〔6 朱封鳌、韦彦铎著:《中华天台宗通史》,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第185页。

  〔7 〔唐义净原著,王邦维校注:《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校注》,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213页。

  〔8 同上。

  〔9 同上,第233页。

  〔10 同上,第214页。

  〔11 李华:《衢州龙兴寺故律师体公碑》,《全唐文》卷三一九,第1430页。

  〔12 〔宋赞宁撰:《宋高僧传》卷六,《湛然传》,《大正藏》第50册,第740页上。

  〔13 《大正藏》第34册,第1页上中。

  〔14 《大正藏》第51册,第58页中。

  〔15 《大正藏》第51册,第103页上中。

  〔16 《大正藏》第49册,第597页上。

  〔17 《大正藏》第51册,第102页中。

  〔18 《大正藏》第49册,第188页中。

  〔19 《大正藏》第19册,第3~6页下。

  〔20 石峻、楼宇烈等编:《中国佛教思想资料选编》第二卷第四册,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37页。

  〔21 同上,第149页。

  〔22 同上,第167~168页。

  〔23 同上,第148页。

  〔24《大正藏》第49册,第188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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