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世导俗——从《明报应论》看东晋 慧远的报应理论与中土思想
编辑:释圣智
来源:闽南佛学
内容提要:本文结合慧远大师的生平与思想,来认识他叙述佛法的取向与特点。同时结合当时的历史环境来理解大师之所以如此着重于俗谛佛法,认识他那种不着痕迹讲说佛法的风格,以及他无形中调和佛教与儒道思想的意图。
关键词:慧远 报应 善恶 真俗二谛
作者简介:释圣智,曾为闽南佛学院讲师,现为南京大学哲学宗教系研究生。
对于东晋庐山慧远大师,一般人知道他的三世报应思想及调和三教的努力。而对于他的报应理论之具体如何,较少有详细的论述,且少有联系他的生平及思想来正确理解。更有人认为他的报应思想实有违反佛教本义,是典型的中国化佛教思想。原因是他精通中国传统儒家道家等内典,且用中土语言来解释佛学理论,即“格义”佛学,且认为有报应的主体。那么他的报应思想是否符合佛教本义呢?笔者认为作为一代精通佛教理论和儒道的大师,其报应理论自然不会不符合佛教本义的。只是和他的所学宗派思想、所处时代、所肩负的使命,及当机者皆有紧密的关系。后代学人不应当简单地只以中观的一切皆无实体、一切皆空的胜义谛,来断定其思想不合佛教本义。同时应当看到佛教的世俗谛方面以及大师当时所面对的信众根机。当时佛教传到中土不久,人们对于佛教了解不多,且有很多的误解和不理解,加之佛教面临着传播中土的重任,这些情况使得慧远大师自然而然地偏重于宣扬佛教的世俗谛方面。这就是本文所要讨论的因果实有、报应如影的理论。这对于佛教在中土的弘扬,佛教思想和中国传统思想的调和融合都是适当的。
下面就结合慧远大师的生平与思想简略,及《弘明集》中《明报应论》来讨论他的因果报应思想,和中国传统报应理论作一些对比。对于此文虽有人介绍、梳理或引用过其思想,但对其全面、详细的解释与探讨还未有人研究。
一、生平及思想简略
据梁朝释慧皎编的《高僧传》卷六云:
释慧远,晋代高僧。本姓贾氏,雁门娄烦人也。弱而好书皀璋秀发,年十三随舅令狐氏游学许洛,故少为诸生。博综六经尤善庄老,性度弘博风鉴朗拔,虽宿儒英达莫不服其深致。1
慧远是雁门楼烦(今山西省崞县东部)人,从小好学,十三岁(346年)就随从他的舅父游学洛阳,习儒家六经典籍,及老庄之学。生性聪明,就是学儒多年的儒生都叹服他的学问精深。二十一岁时(354年),原想到南地从豫章名儒范宣子去隐居,适值战事,道路不通,没有成行。时高僧释道安在太行恒山(河北曲阳西北)建寺弘法,名闻各地。他偕弟慧持前往参见,听道安讲《般若经》颇有领悟,感叹“儒道九流皆糠秕”,遂与弟俱投道安座下,剃度出家。
从此,他勤诵精思,昼夜研习,对于道安所倡弘的般若之学特有会心,登坛讲说,听众悦服。慧远从道安受学,长于般若。道安也特加器重他,认为佛法在中土,将因他而得到更好的弘传,道安曾赞叹说:“使道流东国,其在远乎!”(《高僧传》本传)2他在讲经时善用老庄去解释般若学,使听者领悟佛理。道安曾反对这种“格义”方法,认为这是“迂而乖本”,是偏颇不合佛教真谛的。但却特许慧远在讲经时用“格义”方法阐释佛理。
慧远初事道安,即以建立教法宏纲为己任,后更推广此意,欲根据教法移风易俗。他以为出家的人号为沙门,在于能破习俗的愚暗教导有情转向觉道。因而主张出家修行,即和世俗一切法不同,应高尚行事,不敬王侯,才能变俗以达其道。而世化导俗,在先示以罪福报应,使知去恶从善,期易于启发觉意。他自己隐居庐山率众行道,以身作则,在当时确已获得相当的影响。特别是他所主张的“以罪福报应导俗和以禅观念佛入真”的见解,对于后世的影响尤其深远。
在佛教理论上,慧远继道安般若学本无派的思想,主张世界万物的本性是“空”和“无”的。他在荆州时曾据师义破斥道恒所执“心无”之说。既定居庐山,感慨南地佛典未备,多方访求,所涉颇广。僧伽提婆在庐山译讲毗昙时,极推重《三法度论》,慧远于此书亦很有领会。自是,他的思想常出入于空有之间,在他的《沙门不敬王者论》、《明报应论》诸篇上,都可略见其宗旨。
慧远继承和发展了道安的思想,还着重发挥了佛教三世报应和神不灭的理论思想。并从道安的本无说出发,进一步阐述了佛教所谓的最高实体和最高精神修养境界的关系。他在《法性论》(残篇)中说:“至极以不变为性,得性以体极为宗。”3这是说,佛教的最高实体和最高精神境界在实际上是二而一。也就是说,只要体认到“空”,也就能认识自己的本性。同时慧远还从“至极以不变为性”论点出发,进一步发挥了神不灭的理论。他在《沙门不敬王者论》中说:“神也者,圆应无生,妙尽无名,感物而动,假数而行。感物而非物,故物化而不灭;假数而非数,故数尽而不穷。”4意思是说,神(精神、灵魂)能感应发生一切事物和变化,但神本身是无生的、不变的,因而神也是不灭的、不穷的。他这个所谓不生不灭的神,也就是他为轮回、受报,以至成佛所寻找出来的主体承担者。
据吕贗之《中国佛学源流略讲》第四讲中说道:公元391年,僧伽提婆到庐山,受请译出了《阿毗昙心论》和《三法度论》。因此,慧远受到了新译的影响,写了《法性论》阐述自己的思想。论旨针对旧说泥洹只谈“长久”,未明“不变”,所以特为阐发“不变”之义。论文已佚,有些著作引用它的主要论点是:“至极以不变为性,得性以体极为宗”(见《高僧传》),“至极”和“极”指的泥洹,“体”说证会,“性”即法性。泥洹以不变为其法性,要得到这种不变之性,就应以体会泥洹为其宗旨。当时慧远尚未接触罗什所传大乘之学,而在研究中就有此与大乘暗合的见解,实为难得,所以后来很得罗什的称赞。
慧远从承认法性实有这一基本思想出发,对涅槃实际内容的看法,也贯彻了这一精神,他用形神的关系来说明涅槃,主张“形尽神存”。具体地说,就是“不以情累生,不以生累神”。在有情众生的生死流转中,他承认有一个主体“人我”;“人我”之所以有生死之累,乃由情等所引起,故须除烦恼,断生死,才能入涅槃。所以他说“生绝化尽,神脱然无累”、“化尽”指自然的超化(超出流转)。只能断绝生死,超出流转,“神”(人我)才不受物累。最后他还是承认“神”的永恒存在(即泥洹不变),这一思想和《三法度论》里的承认有胜义人我完全相通。
另,公元401年,鸠摩罗什到关中,不久慧远就致书通好,罗什也回了信。罗什最初译的《大品般若经》和《大智度论》,都送给慧远看过,并请他为《大智度论》作序。他对《智论》用心研究,遇到论内思想与他原先理解不一致的都提出来向罗什请教。罗什也一一作了答复。这些问答,后人辑成《慧远问大乘中深义十八科并罗什答》三卷,后又改名《大乘大义章》保存至今。姚秦本来相当郑重地请慧远为《大智度论》作序,但慧远认为论的译文繁杂,特加以删削,成为《大智论钞》才写了序文,这是他的最后著作,可以从中看出他思想的总结。他序明《智论》的要点是:
其为要也,发轸中衢,启惑智门,以无当为实,无照为宗。无当则神凝于所趣,无照则智寂于所行。寂以行智,则群邪革虑,是非息焉;神以凝趣,则二谛同轨,玄辙一焉。5
由般若的思想来理解性空,就是中道。他“以无当为实,无照为宗”,即有对象而不执著,有所理解而无成见。不执著对象,则般若的主体“神”即可专注于洞察;不抱有成见,则“智”于所行的境界安静不乱。由此去掉各种邪妄思想,消灭了是非,又还统一于二谛,各得其所。又道:
尝试论之,有而在有者,有于有者也,无而在无者,无于无者也。有有则非有,无无则非无。何以知其然?无性之性,谓之法性,法性无性,因缘以之生;生缘无自相,虽有而常无,常无非绝有,犹火传而不息。天然,则法无异趣,始末论虚,毕竟同争,有无交归矣。6他认为有就是有,这是执著于有;认为无就是无,这是执著于无。以有为有,实际是非有,以无为无,实际是非无,这类有无执著都应该去掉。因为无性之性,就叫做法性;法性无性,只是有了因缘才有所谓“生”。因缘所生本自无相,所以虽然是有而实际上是“常无”。因此,这种“常无”也并非是绝对的没有。譬如以木取火,因缘所生,相传不熄,火的现象是有的,但不能说其为实有。这其实是缘起性空的思想,空有无碍,空不碍缘起有,有不碍事物本性空。这种以无性为性的说法,显然是受道安的影响,也接近于中观的思想。从这段历史我们也可以看到,慧远大师对于中观宗所重视的二谛理论是有深刻理解的。中观讲道:“诸佛依二谛,为众生说法。一以世俗谛,二第一义谛。若人不能知,分别于二谛。则于深佛法,不知真实义。”7
二、《明报应论》之思想
《明报应论》全名为《远法师名报应论——答恒南郡》,收集在《弘明集》中。这是慧远针对恒玄有关业报疑问所作的回答。此中恒玄共提了三个问题,前两疑问:
第一,问曰:佛经以杀生罪重地狱斯罚,冥科幽司应若影响,余有疑焉!何者?夫四大之体,即地水火风耳,结而成身以为神宅,寄生栖照津畅明识。虽托之以存,而其理天绝,岂唯精粗之间,固亦无受伤之地。灭之既无害于神,亦由灭天地间水火耳。”8
就是说佛经中讲杀生之罪极其重大,会招感地狱之报。他对此有疑问,为什么呢?他说人身由地水火风四大组成,我们的神识寄居其中。虽然神识依身体而存在,但它们间的天然本质完全不同,不仅仅是精细和粗糙的差别而已。所以,杀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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