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无”、“道可道,非常道”等等,恰恰成为佛经翻译,尤其是般若系统翻译中一个不可缺少的桥梁。
大家知道,从天竺到中国传法的最伟大的译师之一是鸠摩罗什,他的汉语很好,但不是最顶极的。他有几大弟子,像僧肇、僧睿这样的弟子,若非经过他们的润色,经典的翻译达不到这样精妙的境界。译经成果最大的要算是玄奘法师,但他所翻译的经典,除了家喻户晓的《心经》之外,在寺庙里、居士中所通行的经文大多还是鸠摩罗什法师所翻译的,如《金刚经》、《法华经》等等。法师的文笔很美,很流畅。鸠摩罗什的几个徒弟,都是曾深入老庄孔孟的学说,特别是对老庄的研究是很深的。僧肇的几部重要的著述,《物不迁论》也好,《不真空论》也好,《般若无知论》也好,《涅槃无名论》也好, 如果把这些论典稍微变一变,你还以为是庄子在写文章呢。作为佛教的传播,首先要过翻译这一关,这就与中国的传统文化,特别是老庄哲学,结下了不解之缘。
另外是“三世因果”思想的传入,深化了中国人对生命的认识。人类精神的结构是怎样的呢?不论是佛教里的“中观学”,还是“唯识学”,对我们生命的结构和精神的结构都有详细的说明。这在中国来说,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特别是佛教真正传入中国的年代,也是一个战乱不宁的时期。尽管佛教传入中国的准确时间有些争议,一说是汉哀帝,公元前二年;一说是汉明帝,夜梦金人,白马驮经到了中国,但真正佛教的译经和发展,是在东汉的末年。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更是开展了佛教大规模的译经运动和解经运动。中国真正向印度佛教学习是在这三百年的时间,而这三百年中,我们的国家正处在大动荡、大灾难的时候。
首先是三国时期的黄巾起义,后来三国分立,经历了五六十年的战争。再经西晋的短暂统一后,是五胡乱华,北方五胡十六国,杀人如麻。西晋王朝则南渡,偏安于江南,维系着一百多年很可怜的小朝廷。然后是宋、齐、梁、陈,政权如走马灯般地更迭,江南也是战乱不断。大家都知道梁武帝崇佛,他当了五十年的皇帝,在那个时候国家很祥和,写经、度僧、建庙,还是有一段很太平的时光。当时,中国第一次有了一百多万人口的庞大城市,江南本来富庶,再加上梁武帝的经营,就更加繁荣了。但他不注重武功,又轻易相信人,加上“侯景之乱”,一百多年南朝的繁荣霎时就烟飞灰灭了。
在北方最初是北魏的少数民族,然后历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最后隋文帝统一了中国,就是这么一个动荡的时代。人民的生命如草芥一般,充分展现了人生的无常、社会的无常。不论是当皇帝还是当宰相,是富翁也好老百姓也好,都被无情地摆在了无常的面前,无常的痛苦和恐惧,每天都是萦绕于心的。
大家都知道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说起来认为他们是仙风道骨、知识渊深,其实他们所表现的是在恐怖政治的压力下一种遁世的无奈。嵇康被司马昭杀害时说了一句话:“《广陵散》不复闻矣!”他为什么被杀?因为曹魏政权与司马氏之间的政治斗争。山涛也是闭而不谈的。还有阮籍装醉,每天都喝得醉熏熏的,为什么这样呢?因为司马昭要和他攀亲戚,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的儿子,想请他出来当官,给自己的儿子当太傅。阮籍不愿意和司马氏结合,只有每天装醉。王勃的《滕王阁序》有云:“ 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可见在那个时候,他的内心是极度的痛苦、极度的悲哀。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相当的一大批知识分子心里都是非常可怜的。好在佛教传入了中国,大家通过佛法的修学,正确理解了什么是“无常”,什么是“缘起”,理解了什么是“八正道”,什么是“四圣谛”、“三法印”,这就给这些孤独苦闷、郁郁不平的心灵带来了抚慰和指引。
在南北朝时期,小乘和大乘的佛法蜂拥而至,使得当时的中国一次次地兴起了西行求法的高潮。法显求法是在东晋时期,朱士行求法是在曹魏时期。同时,西域的高僧、印度的高僧也是大规模地进入中国,给中国死气沉沉的社会、动荡恐怖的社会,带来了祥和的光明。这是当时佛教进入中国以后,之所以受到上至皇上,下至老百姓的热烈欢迎的原因。当然这个过程中也引起了道教的对抗、儒家的对抗,但道教从来不是佛教的对手,辩论赢不了,实践也赢不了,在理论上更没有佛教的这种严密。
大家学佛教要知道它理论的严密性。列宁在监狱里,只能读《资本论》,读《马列》。列宁名气最响亮的一部书叫《哲学笔记》,它的主体就是黑格尔《逻辑学》一书的摘要。列宁在抄录的时候,就在旁边写一些笔记、评语之类,有些是赞叹,有些是从唯物主义的角度对黑格尔进行批评。他在抄录《逻辑学》译书几页之后,就写下了这么几句话:“这是引起头疼的最好方法。”谁想要头疼就去翻翻黑格尔的逻辑学,因为它对思维的程序进行了详尽的描写和刻画。如果没有纯理论修养的习惯,用佛教的话来说,如果没有定力,绝对是看不下去的。但是玄奘大师翻译的“唯识学”经典,不管是《成唯识论》,还是《瑜伽师地论》,那可比黑格尔的逻辑学更令人头疼,那是非常严密的。
我简单举个例子,大家读过《心经》:“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实际上这几个字就把我们人生宇宙全包括进去了。色,“质碍名色”,把物质现象一口吞尽;受,“领纳名受”,搞心理学的怎么能离开“领纳”两个字,如同照相机一样,要取相。“质碍名色,领纳名受,取相名想,造作名行,了别名识”,通过六根、六尘、十八界,可以把主观的,客观的,精神的,物质的,全部一网打尽。不论自然科学怎么样发展,它都还在这里面打转,都不会超出这个研究范围。
而且唯识学里对精神的分析,把人的认识分成八识,“眼耳鼻舌身意”,其中意识里又分成第六识、第七识、第八识。第六识里又包括明了意识、睡眠意识、散乱意识、禅定意识。再了不起的科学家,没有通过参禅入定,怎么能知道定境里的境界呢?这就是社会上的学者们、科学家们,不能对佛法进入深刻了解的原因。
(二)
明海大和尚: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以后,和中国本土的文化有机地融合,形成了几个大的宗派,其中禅宗是最有中国文化特色的。在近代有位太虚大师,他曾讲:“禅宗是中国佛教的特质。”对太虚大师的这句话,您是怎么看的?乍眼一看,这是一个很大的题目,但事实上与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态,每天的生活都是息息相关的。在我自己觉得,中国有一个很好的传统,每一个时代的年轻人对中国文化,对国家民族的命运,都很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现在又是一个信息交流非常方便的时代,社会上的各种思潮、各种信仰很繁杂,我们是很需要在文化上有一个定位,用鉴别的眼光,保持自己在所选定的人生轨迹上,不至于出现思想上的混乱,这是很重要的。
现在请冯老师给大家谈谈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佛教,特别是禅、禅宗,为什么说它是中国佛教的特质?
冯老师:从佛教的角度来说,禅宗强调的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佛教讲“教理行果,信解行证”。从修行上来说,需要严密的理论体系作为支撑,没有正确理论的指引,就会走到盲修瞎炼的岔道上去;另外一方面,理论必须通过实修来证明,没有实际的修行,怎么知道理论的正确与否?成功与否呢?理论是需要尽善尽美的,而实修则需要简洁明快,禅宗恰好在这两方面达到了最完美的统一。
禅宗的兴起立足于隋唐佛教的兴盛。佛教在隋唐时期,可以说达到了全盛的高度。从汉哀帝算起,一直到唐朝玄奘西行,中间历经三国两晋南北朝,中国佛教经过了从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大学生到研究生的几个发展阶段,已经基本上结束了向印度佛教学习的过程,而走向了独立发展的道路。同时,在玄奘法师归国后不久,印度的佛教由于历史的原因逐渐归于消亡了。
佛教进入中国面对着的是道家与儒家的文化,而佛教在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中国的土壤,离不开中国的文化结构。刚才也提到了,印度与中国的文明是当时亚洲的两个亮点,是充分发育的非常成熟的文化体系。大家小学毕业以后进入了中学,还需要每天看小学课本吗?就不需要了。大学毕业以后,自己当上了教授,还需要再看大学的教材吗?当然也不需要。印度的佛教传到中国,在唐代以后,基本上走入了一个独立发展的、自创辉煌的时代,以天台宗,华严宗,特别是禅宗的兴起为代表。
禅宗,把浩瀚的佛教的言教,凝聚为一个简洁明快的修炼、修行的方法。宋代,可以说是禅宗最普及的时代,从唐末到北宋年间,禅宗从兴起、繁荣到鼎盛,影响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在另外一个方面,佛教与儒家、道家融合的过程之中,互相影响,共同提高。儒家也讲道,道家更讲道,另外看过《庄子》的人应该知道,《庄子》理论上的积淀,远远没办法与佛教相比,但在很多具体的操作运作上,有很多与禅宗神似的地方。
禅宗,讲究顿捂,庄子提出了“朝彻”;禅宗讲不立文字,老庄讲弃圣绝智。当然还有很多,包括禅宗里有些公案,在《庄子》里有很多寓言,也有同样的记载,很智巧的。
明海大和尚:有很多禅宗语汇也来自于《庄子》的经典里,比如说,我们对一个大禅师的赞叹,称他为“ 郢将 ”,是属于《庄子》里吗?
冯老师:对,是属于《庄子》里的,这个意思就是,在鼻头上抹一些石灰,用一把斧头砍过去,“ 郢将 ”不动心,就可以把石灰砍掉,而不伤到鼻子。所以老庄的思维方法,与禅宗暗和的地方很多。当年我也准备写一本书,叫《禅宗与老庄》,提纲都写出来了,但后来觉得这个工作量太大,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精力,结果就没有完成。
明海大和尚:在佛教的《大般若经》里面讲,“般若空”有…
《十二届:当代青年的文化使命(冯学成)》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