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更无可疑的证据」,「最重要的证据」,证明「坛经」是神会或神会一派所作的论断。可是考据者论断所举的三个证据,皆为印顺大师亦从历史举出最有力的理由,显示其皆错误!
名历史学者钱穆先生,在所写的「坛经与神会」一文中,说考据者所用考据,不但持论过于偏激,「凡言禅皆本曹溪,其实皆本于荷泽」。「这个论断,实在太大胆,可惜没有证据」。考据者所说,当不能成立。历史学者在另文中又说:「去岁整整一年,正好研读这本代表佛家思想中国哲理化,也代表中国人顿悟功夫的启门书︱︱「六祖坛经」,它正是中国第一本用白话文所写成的经典。本书的作者(实则为口述者)惠能禅师,系一位不识字而悟性极高的大明师,他能摒除一切文字障,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启发自心顿悟之功夫,提升人类内在精神之价值,其一生伟业影响了整个的佛教,也给后代立下成佛的信念。这个新法门,新境界,让中国思想界带入了一个新的旅程,也震撼了整个世界思潮」。这对惠能口述的「坛经」,是多么的推崇﹗对惠能又多么尊重!正因如此,更说「身为中国人,欲复兴中华文化,起码要读九本书」。他说所要读的九本书,就是曾子的大学,子思的中庸,孔子的论语,孟子的孟子,这是代表儒家的哲学思想,亦即一般说的四书。老子的老子道德经,庄子的庄子南华经,这是代表道家的哲学思想。朱熹的近思录,王守仁的传习录,这是代表理学家的哲学思想。惠能的六祖坛经,这是代表佛家的思想理论。我们想想:历史学者所列中国人应读的九本书,除儒家、道家、理学而外,还特别列出代表佛家思想的「六祖坛经」,对「六祖坛经」的重视到了什么程度?身为佛子的我们,能不重视和尊敬「六祖坛经」吗?能不依「坛经」启示而如实修行以证悟真理吗?
六、惠能识字吗
惠能是中国禅宗的六祖,禅在他的弘扬下,面目逐渐一新,甚至说他是中国佛教革新的大师,但他是不是认识字,中国佛教的一般行者,特别是修禅的禅者,固皆说他不曾读过书,亦不认识字,就是有名的历史学者,亦说他是不识字的,此说似已成为定论。可是印顺大师「中国禅宗史」第五章曹溪惠能大师,在「不识字」一段中,有与众不同的看法,认为六祖不如古说,不会写字,不会看经,因为一个流落异乡,特别是到南方荒蛮之地,家庭环境不怎么好,从小就没有读过书,在那个不重视教育的时代是极平常的事,就是到现代,不但文明古国,还有很多文盲,就是在经济不发达国家,也有很多儿童没有读书机会。可是六祖大师,说他没有读太多书,固然可以,说他全不会读经,并不尽然。如他听了别人在念金刚经,立刻对经就有所领悟,岂是不会读经的所能做到?况且他对弘忍说出「人即有南北,佛性即无南北」惊人的句子,又岂是不识字的人所能说出?有说这是他的悟性高,善根勃发所致,自然未尝不可,但说他不识一个字,很难令人相信。曹溪有位无尽藏比丘尼,平时专读涅槃经,对于涅槃佛性义相当爱好,在六祖没有去亲近五祖前,曾经到过曹溪,并与无尽藏尼特别论究佛性问题。这是六祖别传所说,不是随便说的,假定六祖从来不会读经,怎能与尼论究佛性义?况且从现在流行的「坛经」看,印顺大师说:「惠能对『金刚经』、『维摩经』、『愣伽经』、『观无量寿经』、『法华经』、『涅槃经』、『梵网经』,都相当明了」?这那里是个不识字的祖师所知?中国佛教徒以及儒家学士,所以一直传说六祖不识字,想是鼓励修学佛法者,只要认真的如实修行,就可像六祖那样得到开悟,研究教理做什么?阅读三藏做什么?人是有其懒性的,因而一般修行的,只要眼睛一闭,双腿一盘就好,辛辛苦苦的探究佛教理论做什么?于是僧人渐渐不明白佛法,世人说出家人都是目不识丁!佛教也就一天天的衰颓!如此说来,「六祖不识字」这话,是可不必再这样传下去,以免佛教有更多的哑羊僧!
七、禅义的广狭
禅,并不是禅宗所专有的,而是贯通佛陀一代言教,达摩未来中国传禅,传来中国的佛教就已谈到禅。因佛教出现印度,印度奥义书中就有禅定之法,说禅定法的奥义书,在佛教产生时已是很有势力的经典,佛教禅法受这影响,来源当然很早,所以禅不是禅宗专有。太虚大师于抗日战争期间,即民三十二(一九四三)年秋,在四川汉藏教理院为学僧讲「中国佛学」,特说「中国佛教特质在禅」一句名言,后广为佛教学者引说。日本木村泰贤亦说:「离禅而成立的佛教,一个也没有─离慧固没有,同时,离禅戒也没有」。「佛教所说种种教相,诸如世界观、实践观,虽渐次发达,可说一切是从禅定出来」。这是木村在「小乘佛教思想论」中说禅定时所说。在「大乘佛教思想论」中更说:「一切佛教思想,都是禅所考察的结果,由禅的思惟,佛教思想,始得体验化。离开祈祷,就无有生气的基督教,离开禅观,就没有活泼泼的佛教」。如是,皆从广义的立场谈禅,如禅那、静虑、三昧、正定等名词,皆是说的禅,其义非常广泛,目的在使身体安静而资精神统一。
太虚大师与木村泰贤所说禅,确皆极广,不特包涵佛陀一代时教所说各种禅行,甚至可上溯印度古代宗教及哲学者所说的禅。印度古代的人,最喜在深山中,默然静坐沉思,因而产生很多修禅方法,如无所有处定及非非想处定,就为很多宗教学者之所修习。佛出家后,第一个所访问的阿罗逻加蓝,就是修的无所有处定,其次所访问的郁头蓝弗,就是修的非非想处定。他们认为修此可获解脱或入涅槃境界,所以当时印度有很多人,从他们学习。
释尊出家后,虽从他们学习,但经一个时期修习,发现这并不能获得解脱,于是离开他们,到伽耶山的毕波罗树下,自己冥坐禅思,经过四十九日,终于体悟真理,完成无上正觉。可知释尊出家后及证觉前,对禅那都有相当体验。成佛后展开度生工作,说法四十五年,谈三学、说八正道、乃至论六波罗密等,固都说到禅定,且认没有禅定,持戒绝对不能清净,无漏智慧不能引发。证知佛的言教,是极重视禅而强调禅的,决不能说禅可离教,在印度弘传千馀年的大小乘佛法,似未说到禅属「教外别传」,对此应有正确认识。
到达摩传来中国禅,初亦并未离教,如达摩传法慧可,曾以愣伽经授可说:「我观汉地唯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传灯录亦说:『祖于付法传衣之后,又曰:吾有愣伽经亦用付汝,即是如来心地法门,令诸众生开示悟入』。是则初祖传法,并未离于圣教。其后,五祖弘忍、六祖惠能,皆以金刚经为宗,同样没有离教。如依「教外别传」,认为禅是离教而立,是即忽视历史事实,当知离教没有禅的。禅宗最极正视人生,要为众生解除苦恼,如不能从自心实践,体会自己所学,是就不能真正学到禅宗,亦即无从体会禅之所以为禅。禅宗真正所传的禅,绝对通得过教,如教通不过,不是真正禅宗所传的禅。
后来禅宗行者,不知是放弃或忘记「藉教悟宗」,本于「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所言,不但舍弃经典和论书,就是所有教学论议亦彻底废除,仅向自心探索,专门重视参禅,以求「明心见性」,真成「教外别传」,把圣教文字看成葛藤,认为只要明心见性,就证自己本来是佛,反对一般意义的教派,反对玄学的讨论义理,反对宗教所有仪式。行者要想体认自己的本来面目,只要觉悟自己的心性,只要体验宇宙人生的真理,修学佛法的目的就可达到,亦明白自己与佛的差别完全泯灭,还要探求佛陀的教理做什么?且认「明心见性」,知道自己就是佛,佛就是自己,如是法门,是济人度世的最上乘法,不但禅宗行者重视自心体悟,而且以为所体悟到的,不是自己的创说,是从佛辗转传来,不违佛陀的教义,因而为一般人所尊重爱好!
后来禅师,不论在怎样的时间内,或是在怎样的区域中,都以如何见性为念,接引初发心的行人,亦即要诸学佛者,怎样去识得自性,决不同诸行者说佛法理论。五灯会元说:「赵州从谂禅师问一诵经僧人:一天看多少经典?僧老实回答说:有时一天看七八卷,有时一天看十卷不等。赵州听后对该僧说:你不会看经!僧惊讶问:如是,和尚每天看多少经?赵州曰:老僧每日只看一字」。所说只看一字,不是看经上的白纸黑字,是看他的本来面目,亦即看他本来光明清净的自性,是绝对的亲自体验,并不是当作学问研究。
印顺大师「中国禅宗史」自序开头说:「菩提达摩传来而发展成的禅宗,在中国佛教史,中国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光辉的一页」。这确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启示,是值得每个论禅宗的学者特别注意。达摩当然是印度的一位高僧,最初传来的禅法当然是印度的,怎样从印度禅演化为中国禅,其间经过历程,不是几句话可以说得清楚,「中国禅宗史」对这有很明白的交代,学者如要了知,请看「中国禅宗史」。
现在来谈「中国方面,达摩传慧可,见于「续高僧传」,是没有问题的。慧可到弘忍的传承,现存的最早记录──「唐中岳沙门释法如行状」,已是七世纪末的作品。弘忍以下,付法是「密付」,受法是「密受」。当时是没有第三人知道的。优越的禅者,谁也会流露独得心法的自信,禅门的不同传承,由此而传说开来。到底谁是主流,谁是旁流,要由禅者及其门下的努力(不是专凭宣传,而是凭禅者的自行化他),众望所归而被公认出来的;这就是历史的事实」。达摩最初传来的印度禅法,怎么会中国化而成为中国禅宗,原因在于惠能门下,「发展在江南的,逐渐的面目一新,成为中国禅,那是受到牛头禅(也就是老庄化)的影响。在中国禅宗史中,牛头禅有其不容忽视的特殊意义」。在惠能以前,禅虽有变化,但始终保持如来禅,并没有成为中国的祖师禅。因而,有说神会所传的是如来禅,惠能所传的是祖师禅。
人之所以不能了解宇宙人生,只因人们不能真正了解自己。英雄能征服别人,征服天下,圣人不求征服世界,只求征服自己,唯有征服自己始能不为烦恼所扰,是为凡圣差别。修禅就是为要征服自己。自己被征服了,始有力量负起天下人的烦恼与痛苦。
《六祖坛经讲记 序 题前概说》全文阅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