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和超度死人,佛教徒和社會人士所理解的學佛,往往是看破紅塵,視名利權位、妻兒家業如草芥糞土,消歇世俗的進取心,專志修行了生死,最徹底是出家披剃,遁入山林。學佛即是出家做和尚尼姑,成爲許多人對佛教的誤解……畸重出世間、出家,雖然突出了佛教本具的核心精神、終極宗旨,以對世俗文化的深刻批判和超越樹立起令人高山仰止的神聖形象,可以滿足部分人的宗教需要,但也使佛教一直受到極重現世生活的民族文化心理之抗阻,被儒家人士所攻讦,蒙受消極厭世乃至“入家破家,入國破國”之譏,大大限製了其弘傳的深廣度。
曆史上,儒家一直主張積極治世,有“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一套修治理論,對佛教出世思想有根深蒂固的抵觸。在文化的長期碰撞和交融中,儒家漸居治世位置,佛家被推排到方外治心的地位,與社會漸行漸遠,成爲一種山林氣息濃厚、與世無爭的清修宗教。“出世”變成離世、避世和棄世,變成獨善其身,其行爲如同小乘。20 世紀初,太虛大師對這種“教在大乘,行在小乘”的偏向進行了激烈批判,主張深刻反省教理與實踐不一致的做法和“重死度鬼”、“追求死後勝進”之消極,回歸佛陀世出世間圓融統一的本懷,號召將忽視人生的傳統佛教改變爲以人爲本的“人生佛教”,以佛法教化社會、促進人間淨土建設。
叁、入世菩薩行
入世是佛教的精神之一,更是大乘佛法的特質和思想精髓。佛陀在世時,雖然教化聲聞人要發厭離世間之心,視“叁界如牢獄、生死如冤家”,精進求證解脫,但未教導弟子一定要離群索居。在佛弟子中,禅坐靜修的頭陀行者雖不乏人,但非主流,大多數都隨佛一起過僧團集體生活,弟子們托缽乞食,磨練心智,那些已證聲聞四果的聖人,佛陀要求他們遊走一方,隨緣教化人民。
大乘佛法認爲,基于法界衆生相互緣起的關系,行菩薩道者應發廣大慈悲心,入世與衆生一起共趣解脫。《華嚴經·普賢行願品》說:“若諸菩薩以大悲水饒益衆生,則能成就阿耨多羅叁藐叁菩提故,是故菩提屬于衆生;若無衆生,一切菩薩終不能成無上正覺。”菩薩最終完滿解脫和覺悟就在利益衆生、解脫衆生苦難實踐的當下。大乘者就是要心慈意憫,襟懷天下,否則不名大乘。
大乘入世有二種情況,一是自身已真正了達法界實相,穿越生死苦難之路,垂手救助衆生的聖人,如諸佛如來和得道菩薩;二是“自未得度,先度衆生”的凡夫發心菩薩,也就是發心行菩薩道的人。
從“入”的原初意義看,入世是指第一種情況。“入”就是已經脫離苦海的人再回入世間救助衆生,這種入世,只有出世諸佛菩薩才有智慧和能力辦到。未出世者又怎敢侈談“入世”。所以有“未能自度,焉能度人”、“未能出世,焉能入世”一說。如維摩诘長者,以在家居士身“執持正法,攝諸長幼”。他“遊諸四衢,饒益衆生;入治正法,救護一切;入講論處,導以大乘;入諸學堂,誘開童蒙;入諸淫舍,示欲之過;入諸酒肆,能立其志。”(《維摩诘經·方便品》)又如彌勒菩薩,是一身補處菩薩、未來佛,但在僧團中,彌勒比丘示同凡夫,“不修禅定,不斷煩惱”,卻深發菩提心,修大乘道,廣結善緣,從事說法教化的社會活動。當然,彌勒菩薩是等覺菩薩權現,諸禅定已得,故不須再修,諸煩惱已斷故不須再斷。但站在修菩薩道者立場看,彌勒菩薩的行爲是一種榜樣,表明大乘行者與急斷煩惱而證解脫的聲聞不同,是爲大乘確立修行理路的。“彌勒比丘雖然是等覺菩薩權現,但他既然現爲凡夫,應該看作是爲初學的凡夫菩薩樹立榜樣,如果我們把他的不修禅定、不斷煩惱,看作已修已斷,而不用再修的話,他的這一現身說法對于我們這些凡夫來說,就沒有多大意義了。”(陳兵《人間佛教與佛法的出世間修證》)
所以“自未得度,先度衆生”的凡夫發心菩薩,以不畏煩惱、不懼生死的大無畏氣概深入世間救助衆生,和光同塵,利行同事,才是大乘入世的精神所在。
一切欲行菩薩道者,不能因未出世解脫而妄自菲薄,更不能以此爲借口而自求清淨。真行大乘者,就如地藏菩薩一樣,將自我解脫置于最後,將衆生得救擺在首位,所謂“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衆生度盡,方證菩提”。《地藏菩薩本願經》中記敘:
在無量阿僧祇劫以前,有相鄰的二個小國,其國王親密友好,交往甚深,他們同行十善,利益人民。其中一國人民不聽教化,多造衆惡。于是二王籌謀計議,以種種智慧和方法來救護他們。一王發願早成佛道,成佛後來度盡這些國人;一王發願:如果不能將罪苦之人度盡、使他們得安樂證菩提,決不成佛。一王發願早成佛者,就是一切智成就如來,一王發願永度罪苦衆生,未滿願決不成佛者,就是地藏菩薩。
凡夫菩薩的入世是一種悲世情懷:見衆生苦而發願,見衆生生死流轉而發心。“菩薩但從大悲生,未能自度先度人”。凡夫菩薩的入世更是大悲實踐:由菩提願中湧出真誠、勇健的入世悲懷,由此而表現于實踐,學習菩薩正行,行五戒十善,利益大衆。
從當代社會的風氣和環境來看,物質文明發達,世人戀世情深,物欲強盛,少欲知足,恬淡靜退的說教曲高和寡,已很難引起同情,更不用說引爲自我的人生觀了。因此,小乘法的教化與時代已經格格不入。而大乘的入世作風卻來的非常親切,契合時代根機,能夠引發社會的廣泛同情。行菩薩道者如果以大乘教法來做入世利益衆生之事,深入人間各階層,攝化衆生最終走向出世,解脫煩惱,做到出世與入世的無礙。這既符合大乘佛教的教理精神,又真正有益于社會,有益于人類最終走向解脫自由之域。
四、中道智慧行
佛教的最終目的是出世解脫,無論是大小乘都是如此。關鍵是,小乘爲求解脫,視“叁界如牢獄、生死如冤家”,將生死與涅槃,世間與出世間看成兩個極端,希望由生死走向涅槃,從世間走向出世間。因此要急急地修習禅定,以“緣起性空”的知見淨除煩惱,斷滅苦果,其作風常常是叁衣一缽,樹下一宿,遠離愦鬧,屍陀林坐。大乘佛教的出世與此不同,以“出世即入世”的智慧爲引導,在解脫衆生的苦難中解脫自己,走“欲出還入”的理路。不求遠離塵世,反而就塵脫塵,就世離世。禅宗慧能大師說:“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佛經中經常出現的大乘菩薩,也絕大多數混迹于世俗生活,幹著各種行當。甚至于酒肆歌榭、青樓賭場等爲世俗都不恥的煩惱之地,隱其光芒,利行同事。這就需要世出世間不二的智慧了。
首先,生死即涅槃,煩惱即菩提。菩薩行者要做到“出世即入世”,首先就是確立“生死即涅槃”、“煩惱即菩提”的正確知見。生死即涅槃,是指生死與涅槃相即不二。《大乘莊嚴經論》卷2 說:“生死、涅槃無有二,乃至無有少異,何以故?無我平等故。若人善住無我而修善業,則生死便盡而得涅槃。”
從現象上看,生死輪回是生滅法,有生必有滅,涅槃寂靜是無生法,不生亦不滅。前者有生滅,後者無生滅,如同水火,怎能相同?凡俗之人迷于生死,二乘之人迷于涅槃;但“生死涅槃差別之相,一切皆是妄分別有”。(《大乘入楞伽經》卷2)凡夫與二乘各執一端,有生死無涅槃,有涅槃無生死,在大乘看來這些都是虛妄分別的結果。大乘佛法認爲,生死與涅槃是相對的,如空與有一樣,因爲有“有”,才有相對的“空”。所以走中道第一義的路子,兩邊都不著,生死即涅槃。人人有生死,各各皆涅槃。猶如海浪與海水,浪有生滅如生死,水無生滅如涅槃,海浪即海水,海水即海浪,衆生見浪不見水,二乘見水不見浪,而大乘人見浪亦見水,浪水相即,一體不二。從圓融的實相境界看,生死空無自性,涅槃亦空無自性。所以表面上看,生死與涅槃雖然不同,但體性是一樣的。兩種境界皆依于真如而有,皆是真如的不同體性和妙用,真如唯一,沒有差別。所謂“香華毒草一地生,涅槃生死兩相依”、“生死如夢幻,涅槃等空華,但以假名字,引導于衆生。”
煩惱即菩提,是說煩惱在表面上雖然是菩提(覺)的相反狀態,但在本體上,煩惱與菩提二者也是相即、同一的。一方面是,菩提的本體于無始以來常處煩惱殼內,煩惱由此菩提本體種子生發,然而煩惱本際與佛無異,就是所說的本覺。
另一方面,煩惱是不覺,菩提是覺悟,覺與不覺相待而成,皆依真如本體而起,在真如中絕待圓融。
其次,心懷慈悲,恒順衆生。“今菩薩行”者欲入衆生世間自利利他,當如《華嚴經·普賢行願品》中所說“恒順衆生”。恒就是永恒不停止,順就是隨順、順從,就是無條件的給予衆生利益和快樂。恒順衆生是普賢菩薩十大願王之一。
菩薩恒順衆生,對一切衆生,隨其所好,恭敬承侍,種種供養,就像恭敬父母,承侍師長、阿羅漢乃至諸佛如來一樣,沒有任何差別。就好像曠野沙漠中的大樹王,若根得水,枝葉華果悉皆繁茂。叁界生死曠野中有覺悟之樹,一切衆生是樹根,諸佛菩薩爲華果。如果以大悲水隨順饒益衆生,則能成就諸佛菩薩的智慧覺悟花果。
隨順衆生既是行爲准則,也是善巧智慧。菩薩入世本爲救助衆生,但如何隨順卻是重點。隨順就是要順應衆生的不同地理環境、種類種族、文化傾向、習性愛好、心理結構、欲望需要、心性知見等等,隨其根性利益調教,並最終引其朝向解脫成佛的道路。隨順是菩薩因地製宜、因材施教的智慧。菩薩應該爲病苦纏縛者,作其良醫;對迷失道路者,示其方向;于暗夜無目者,施以光明;于貧窮困苦者,使獲寶藏。以此種種行爲,平等饒益一切衆生,令他們獲其所需、得其所樂、安其所止。
隨順的智慧有一原則,就是隨其善性,教調成熟,趨向正路,而非盲目的被衆生的煩惱所轉,轉趨更深。“令一切衆生常得安樂,無諸病苦;欲行惡法,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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