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從過去到現在,從現在到未來,其間的關系,稱爲“相與”,在“默照”之時,心是非有而有的,若欲求其時間的前後過程,已不可得,所以稱爲“雷同”。時間的感覺,是從念頭的變遷而來,若念即無念,時間的長短,當下即空。
妙存默處,功忘照中。
“妙存默處”是說一切好的功能都在靜默裏面,西諺“沈默是金”,還不能形容靜默的微妙。心若對境攀緣,念頭浮動,便失去靜默,失去了聰明,當然也堵塞了智慧之眼,了無妙意可言。“功忘照中”的照字就是觀照的功能,正在觀照之時,便不知是在觀照,已忘了照的功能,那才是照而常默的工夫,此正如永嘉玄覺禅師(六六五~七一叁)的《奢摩他頌》有雲:“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 境界。將這兩句話連起來講:默中含有無量的智慧功能,正在使用智慧觀照一切境界之時,恰已不知尚有能照與被照的事物了。
妙存何存,惺惺破昏。
前面既說:“妙存默處”,是于“默”有妙,但請不要誤會,以爲僅僅靜默就算是妙,如果默而不照,可能墮入昏沈狀態,故要接著提示,用“惺惺”而不糊塗的明覺心來破除昏沈瞌睡的現象。就在明白清醒的情況下,心念依舊如同止水一般的安甯。
“惺惺”叁字連用,見于永嘉玄覺禅師的《奢摩他頌》有雲:“以寂寂治緣慮,以惺惺治昏住。”
默照之道,離微之根。
用默照的方法,便能出離煩惱乃至極微細的無明之根。煩惱心有粗有細,有根本有技末。從粗重的煩惱,逐漸減少,達于心境的默而常照、照而常默之時,連微細的煩惱之根也會斷除。心受心境的而執著任何一境之時,心量是極小的;心不著境,默中有照之際,心量是其大無限的。智慧的功能與煩惱的運作適成反比,智慧愈大煩惱愈小,智慧的功能大到無限大,煩惱的作用就愈來愈小,小至無限小,最後不見智慧之大,當然也不見極微的煩惱了。也就是說煩惱無明小到最後便沒有了,智慧愈來愈小,大到最後也沒有了。在衆生來說,修行是爲了斷煩惱增智慧,在佛來講,既沒有煩惱,也沒有智慧。
在洞山良價禅師(八O七~八六九)的〈寶鏡叁昧歌〉中,有“重離六爻,偏正回互”及“正中妙挾,敲唱雙舉”之句,是以《易經》離卦的微妙變化,形容智慧心的功能。宏智禅師既爲洞下大善知識,故亦以離卦那樣的微妙,來形容“默照”的功能。
徹見離微,金梭玉機。
在“默”而靜止的心境中,不存妄想雜念,已徹底洞識佛性如空。正因爲“默”非死滅,所以默的工夫愈深,照的功力愈強,在“默”中藏有離卦那般微妙的作用。“金梭”和“玉機”是形容“照”與“默”互爲賓主的功能,織布須用機梭,機是靜態的,梭是穿越去是動態的,機梭本配,始能生産布匹,用金梭玉機說明“默照”的方法,是用作禅修證悟的最佳工具。
正偏宛轉,明暗因依。
“正偏”一詞,出于洞山良價禅師的〈寶鏡叁昧歌〉有雲:“偏正回互”。“宛轉”一詞出于洞山良價禅師範〈玄中銘序〉有雲:“宛轉偏圓”。“明暗”一詞出于石頭希遷禅師(七OO~七九O)的〈參同契〉有雲:“當明中有暗,勿以暗上遇,當暗中有明,勿以明相覩”。永嘉玄覺禅師的〈優必叉頌〉也有雲:“明暗之本非殊”,又雲:“暗而能明者,即愚而慧也。”
曹洞宗以偏正叁字形容煩惱及菩提,二者相即不相離。由于修證工夫有深淺,而以偏正二字組成五位:(一)見性名爲正中偏。(二)煩惱薄名爲偏中正。(叁)煩惱伏爲正中來。(四)煩惱斷名爲兼中至。(五)煩惱即菩提名爲兼中到。以此五位皆不出偏正關系的相互變換,故稱“宛轉”。唯有宛然轉變,才能表示煩惱與菩提的此消彼長,雖有消長,實則不動,這也就是照與默的功用了。
明與暗即是智慧與煩惱。沒有煩惱便不能顯示智慧的功能,智慧必定是由于煩惱的活動而需要,故在表現智慧的同時,即有煩惱在其中,不過當依智慧,勿依煩惱。在愚癡的煩惱之時,若已知有愚癡煩惱,此人必是智者,故當明白有煩惱之時即有智慧。不過勿將智慧當作煩惱,明與暗相互依存,明與暗仍須認清。
勿將菩提與煩惱,生死與涅槃分成兩截,但其前後因果依舊曆曆分明。這就是默照禅告訴我們的真相,既不以事昧理,也不倒因爲果。
依無能所,底時回互。
上兩句的“宛轉”和“因依”,都有彼此對換及相互依存的關系。從一般的常識而言,任何兩者的事物之間,多有賓主關系,主格是能依,賓格是所依,那就表示兩者相關而非相即。此中所見則謂兩者之間,不可用賓主或能所來看待,因其實爲一體的兩面,互爲能所,互爲賓主,互爲因依。同中有異,異中有同,同異分明而又相即不離。
“底”字在宋人語錄中的用法,與“的”字同,“底時”可解作“當那樣的時候”。也就是說:默與照的關系,跟洞山良價禅師的“正偏宛轉”相同,也跟石頭希遷禅師的“明暗”相依一樣,彼此之間雖無主客之分,確又經常互爲體用。
飲善見藥,檛塗毒鼓。
這兩句都是譬喻,意謂若用默照的方法修行,它的功效就像“飲善見藥”,能對治一切生死煩惱病,如“塗毒鼓”能摧伏一切生死煩惱軍。
飲善見藥的譬喻,出于晉譯的《華嚴經》第叁十七卷,亦名善現王藥。相傳雪山有大藥王。名爲善現,若有見者,眼得清淨,聞者耳得清淨,聞其香者鼻得清淨,嘗其味者舌得清淨,若有觸者身得清淨,若能取得彼地之土,悉能滅除無量衆病,安穩快樂。
塗毒鼓的譬喻,經中所見頗多;譬喻宣說佛法之的力量,如同以末毒藥加上咒力,塗在大鼓鼓面,當在擊鼓之時,無論遠近大小從生,聞者無不腦裂而死。此死即是指的貪欲、瞋恚、愚癡皆悉消滅。《涅槃經》中將法鼓譬作天鼓及毒鼓的二類:(一)佛說五乘法,如擊天鼓。(二)佛說佛性常住的大乘法,如擊毒鼓。
此處是說默照禅的方法和功能,是滅衆病除諸惑的最上乘法。
回互底時,刹活在我。
這兩句可以解釋成爲:正在回相宛轉因依之時,便是主權在握刹活自由之境。默照即是止觀,“回互”即同時並運。在默而常照,照而常默的相待相成的情況下,正是止觀雙運的好時光。
“刹”是魔來魔斬,佛來佛斬,離心意識的執著,心不攀緣,念不擊境。“活”是漢來漢現,胡來胡現。心如高堂明鏡,雖萬千境界同進出現,也能彰彰顯示,物物反應,井然不亂。
當刹則刹,當活即活,不由外力,名爲“刹活在我”。唯有能默,所以善照;默的工夫愈深,照的功力愈強。唯有能照,所以善默;照的功力愈強,默的工夫愈深,相互因待、彼止助長。默照同時,故非一般定境的只止不觀,更非常人心境的昏沈散亂。
門裏出身,枝頭結果。
“出身”二字有二義:(一)以身奉獻。(二)進身仕途。不論何者,均須走出家門,始可獻身報國,做官爲民。宋朝至清朝的科舉製度,凡是官吏要經鄉試、府試、京試,及格後做官時,便稱爲什麼出身。此處的出身,是指默的功用,默是靜止的,故喻在門裏,但其並非消極的躲避,而是向外觀照的奧援,若無真默便不能真照,所以默雖不顯于外,它的作用,則已藉照而奉獻了出來。
至于“枝頭結果”,乃指有目共睹的觀照覺察功能,勘破煩惱,便是覺照之功。
在門裏時,已經具備了爲法獻身的基礎,雖然隱而未現,確是極其重要的條件。像是一棵果樹,樹根樹幹都在門牆之內,唯有樹枝伸出牆外,外面經過的人,既見到枝頭的果實,當然也可推想到門牆之內必有樹身。樹身與樹枝,相依不離,看似兩種現象,其實是一物的兩段。
默唯至言,照唯普應。
默而無言才是最高明的語言,也就是說,真正的至上的語言,是不能用語文表達的。佛陀釋迦世尊,在說法度衆四十多年之後,猶說“未曾說著一字”,就表示語言僅是不得已時用來表達心意的工具,但它本身無法真的表達全部心意,心意仍須用心去體會。而心愈靜愈默,所體會的深度與廣度才愈澈愈明。
因此真正的真理不用講,真正的語言不必說,默照之默,即是最高的語言。
默中之照能夠遍照,能于不同的時地,普應一切衆生,給予平等因應。有人問:“這個照,是不是對環境很清楚。”我說:“平常生活中,可能對自己的環境很清楚,但尚不夠,而是說智慧的覺照,乃在內心有無限深遠,也是無限普遍的。”
應不墮功,言不涉聽。
應是相應、感應、呼應、酬應,對于自己對環境的一切回應。沒有事先的預備也沒有事後的痕迹,叫做“不墮功”,事前如虛空,事後如空中的鳥道遺痕,心中保持無瑕的寂默空靈。雖然普應一切外境,內心仍自寂靜。“功”是存心、執意的意思。若默照的工夫完成,心不住相,自無功德功利可言。
言語是傳遞訊息的符號,默照之照,明鑒萬法,當然會接受萬方傳到的消息,不過未必要用耳根去聽。六根之中,眼耳鼻舌身意,無一不能接受訊息。而且最好的表達是盡在不言中。故在中國的梁武帝時代,有一位禅師傳大士(四九七~五六九),有一次梁武帝請他去宮中講經,他上了講臺以後,將木尺在臺面一拍,就下講臺走了。梁武帝覺得很奇怪,怎麼沒講經就下臺走了?其實最高的佛法是無法可說的。《金剛經》中即謂:“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這謗佛”。又雲:“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萬象森羅,放光說法。
青青的翠竹,郁郁的黃花,都是佛在說法,無一處、無一物,不是佛在現身說法。
牛頭慧忠禅師(六八叁~七六九)主張“牆壁瓦礫”也是佛心,一切“無情”也能說法,並舉《華嚴經》有雲:“刹說、衆生說、叁世一切說”爲例。其實《阿彌陀經》的記載也很明顯:有衆鳥演說叁十七道品,諸中樹木也都發出百千種之音樂聲,皆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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