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佛之道》〈大乘不共法〉
念佛觀
釋厚觀(2002.12.11)
壹、般舟叁昧
(參見:印順法師《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p.843 ~ p.847)
「般舟叁昧」,意義是「現在佛悉立在前(的)叁昧」。「現在佛」,是十方現在的一切佛。叁昧修習成就了,能在定中見十方現在的一切佛,所以名「般舟叁昧」。見十方現在一切佛,爲什麼經中說念西方阿彌陀佛呢?修成了,能見現在一切佛,但不能依十方一切佛起修,必須依一佛而修;修成了,才能漸漸增多,見現在的一切佛。所以,「般舟叁昧」是能見現在一切佛的,修習時也是不限于念阿彌陀佛的。如《大方等大集賢護經》1說:
1.「若有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清淨持戒,具足諸行,獨處空閑,如是思惟。于一切處,隨何方所,即若西方阿彌陀如來應供等正覺,是人爾時如所聞已,......系念思惟,觀察不已,了了分明,終獲見彼阿彌陀如來」。
2.「有諸菩薩,若在家,若出家,聞有諸佛,隨何方所,即向彼方至心頂禮,心中渴仰,欲見彼佛,......得見彼佛光明清徹,如淨琉璃」。
經文明顯的說:「于一切處,隨何方所,即若西方阿彌陀如來」;「隨何方所,即向彼方」,可見西方阿彌陀佛,只是各方中的一方一佛而已。《般舟叁昧經》也說:「菩薩聞佛名字,欲得見者,常念其方,即得見之」2。學習「般舟叁味」,是可以隨所聽聞而念各方佛的。
依〈四事品〉說:「般舟叁昧」的修習,在叁月中,不坐、不臥、經行不休息,除了飯食及大小便3,這是叁月專修的「常行」叁昧。〈行品〉說:「念西方阿彌陀佛,......其國名須摩提,一心念之。一日一夜,若七日七夜,過七日已後見之」4。
一日一夜,或七日七夜的念阿彌陀佛,與小本《阿彌陀經》相合5,與〈四事品〉的叁月專修不同。《阿彌陀經》只說「于其臥止夢中見阿彌陀佛」6,與「般舟叁昧」的定中見佛不同。叁卷本補充爲:「過七日已後,見阿彌陀佛;于覺不見,于夢中見之」7,才含攝了夢中見佛。所以「般舟叁昧」的叁月專修,定中見佛,本來是與《阿彌陀經》所說不同的。
所以舉西方阿彌陀佛,當然是由于當時念阿彌陀佛的人多,舉一般人熟悉的爲例而已。「阿彌陀」的意義是「無量」,阿彌陀佛是無量佛。「無量佛」等于一切佛,這一名稱,對修習而能見一切佛來說,可說是最適合不過的。所以開示「般舟叁昧」的修習,就依念阿彌陀佛來說明。
「般舟叁昧」是重于定的專修;念阿彌陀佛,是重于齋戒信願。不同的法門,在流傳中結合起來。如以爲「般舟叁昧」,就是專念阿彌陀佛的叁昧,那就不免誤解了!
「般舟叁昧」,是念佛見佛的叁昧,從十方現在佛的信仰中流傳起來。在集成的《般舟叁昧經》中,有值得重視的──唯心說與念佛叁昧:修「般舟叁昧」的,一心專念,成就時佛立在前。見到了佛,就進一步的作唯心觀,如《般舟叁昧經(大正一叁·八九九中──下)說:
「作是念:佛從何所來?我爲到何所?自念:佛無所從來,我亦無所至。自念:欲處、色處、無色處,是叁處(叁界)意所作耳。(隨)我所念即見,心作佛,心自見(心),心是佛,心(是如來)佛,心是我身。(我)心見佛,心不自知心,心不自見心。心有想爲癡,心無想是涅槃。是法無可樂者,(皆念所爲);設使念,爲空耳,無所有也。......偈言:心者不自知,有心不見心;心起想則癡,無心是涅槃。是法無堅固,常立在于念,以解見空者,一切無想願」。
這段經文,試參照叁卷本,略爲解說。在見佛以後,應這樣的念[觀]:佛從那裏來,自己又到了那裏?知道佛沒有從他方淨土來,自己也沒有到淨土去,只是從定心中見佛。因此,就理解到叁界都是心所造作的,或者說是心所現的。隨自己所念的,那一方那一佛,就在定心中見到了,所以只是以心見心,並沒有見到心外的佛。這樣,心就是佛,就是如來,(心也就是自身,自身也是心所作的)。自心見到了佛,但並不能知見是自心。
從這「唯心所見」的道理,能解了有想的就是愚癡、生死,沒有想才是涅槃。一切都是虛妄不真實的,無可樂著的,只是「念」所作的。那個「念」,也是空的,無所有的。前說境不可得,這才說心不可得。如能夠解見(叁界、自身、佛、心)空的,就能于一切無想(無相)、無願,依叁解脫門而入于涅槃了。這一唯心觀的次第,是以「唯心所作」爲理由,知道所現的一切,都是沒有真實的。
進一步,觀能念的心也是空的。
這一觀心的過程,與後來的瑜伽論師相近。經中爲了說明「唯心所作」,舉了種種譬喻:夢喻──如夢中所見而沒有障礙相,夢見女人而成就淫事,夢還故鄉與父母等談論;觀屍骨喻──見白色、赤色、黑色等;鏡、水、油、水精喻──見到自己的身形。無著成立唯識無境的理由,也就是這樣,如《攝大乘論本》卷中(大正叁一·一叁八上──中)說:
「應知夢等爲喻顯示:謂如夢中都無其義,獨唯有識。雖種種色、聲、香、味、觸, 舍、林、地、山,似義顯現,而于此中都無有義」。
「于定心中,隨所觀見諸青瘀等所知影像,一切無別青瘀等事,但見自心」。
唯識宗所依的本經──《解深密經》,成立「唯心所現」,也是以淨鏡等能見影像,來比喻「叁摩地所行影像」的8。依念佛叁昧,念佛見佛,觀定境唯心無實,而悟入不生不滅(得無生忍),成爲念佛叁昧,引歸勝義的方便。
《大方廣佛華嚴經》〈入法界品〉,善財童子所參訪的解脫長者,成就了「如來無礙莊嚴法門」。在叁昧中,見十方諸佛:「一切諸佛,隨意即見。彼諸如來,不來至此,我不往彼。知一切佛無所從來,我無所至。知一切佛及與我心,皆悉如夢」9。《華嚴經》所說,與《般舟叁昧經》相近。
《觀無量壽佛經》,是以十六觀,念阿彌陀佛土依正莊嚴的。第八觀「觀佛」說:「諸佛如來是法界身,遍入一切衆生心想中。是故汝等心想佛時,是心即是叁十二相、八十隨形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諸佛正遍知海從心想生」10。「是心作佛,是心是佛」,雖與《般舟叁昧經》相同,但已經是「如來藏」說了。
「般舟叁昧」在思想上,啓發了唯心所現的唯識學。在觀行上,從初期的是心作佛,發展到佛入我心,我心是佛的「如來藏」說。
貳、稱名念佛、觀相念佛、唯心念佛、實相念佛
(參見:印順法師《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念佛法門的發展」p.854 ~ p.872)
念佛,是「六念」之一。《雜阿含經》的「如來記說」,從念佛而組合爲「叁念」、「四念」、「六念」;《增壹阿含經》更增列爲「十念」。然適應「信行人」,及「佛涅槃後,佛弟子心中的永恒懷念」而特別發展的,是念佛法門。漢譯《長阿含經》,是法藏部的誦本,卷五《阇尼沙經》(大正一·叁五上)說:
「我昔爲人王,爲世尊弟子,以笃信心爲優婆塞。一心念佛,然後命終,爲毗沙門天王作子,得須陀洹,不墮惡趣,極七往返,乃盡苦際」。
頻婆沙羅王,是爲王子阿阇世所弒的。臨終時,一心念佛而死,所以不墮叁惡道,生在天上,七返生死就可以得涅槃,與「四不壞信」的「佛不壞信」(或譯作「佛證淨」)相合。異譯《人仙經》,南傳《長部》(一八)《阇尼沙經》,都沒有「一心念佛」一句。但支謙譯的《未生冤經》,也說瓶沙王「念佛不忘」,死後生天11。不墮叁惡道,生天,決定向叁菩提,是「念佛」法門的主要意義。
《那先比丘經》卷下(叁二·七0一下)說:
「王又問那先:卿曹沙門言:人在世間,作惡至百歲,臨欲死時念佛,死後者皆生天上,我不信是語!……那先言:船中百枚大石,因船故不得沒。人雖有本惡,一時念佛,用是不入泥犁中,便生天上」。
從《那先比丘經》12所說,可見北方的部派佛教,對惡人臨終念佛,死後生天的信仰,是相當流行的。
念佛能離怖畏,《雜阿含經》已一再說到。離怖畏,不但離死後的惡道怖畏,還有現生的種種困厄。念佛也有拔濟苦厄的作用,如《大智度論》說:商人們在大海中航行,遇到了摩伽羅魚王,有沒入魚腹的危難。大衆一齊稱念佛名,魚王就合了口,船上人都免脫了災難。依《智論》說:魚王前世是佛的弟子,所以聽見佛名,就悔悟了13。
《修行道地經》贊頌佛的功德說:「本(木?)船在巨海,向魚摩竭口,其船(將)入魚腹,發慈以濟之」14。商人們得免摩竭大難,這是佛的慈悲濟拔了。
人的種種困厄,不如意,由于過去及現生所作的惡業,所以要免除苦厄,忏除惡業,漸重于念佛──禮佛及稱佛的名字。
念佛,是原始佛教所固有的,但特別發達起來的,是大乘佛教。念佛法門的發達,與十方佛現在的信仰,及造作佛像有關。
佛在世時,「念佛、念法、念比丘僧」,是依人間的佛、比丘僧,及佛與比丘所開示的法,作爲系念內容的。「念」是憶念不忘,由于一心系念,就能得正定,如《雜阿含經》卷叁叁(大正二·二叁七下)說:
「聖弟子念如來事……。如是念時,不起貪欲纏,不起瞋恚、愚癡心。其心正直,得如來義,得如來正法,于如來正法,于如來所得隨喜心。隨喜心已歡悅,歡悅已身猗息,身猗息已覺受樂,覺受樂已其心定。心定已,彼聖弟子于凶崄衆生中,無諸罣礙;入法流水,乃至涅槃」。
依念得定,依定發慧,依慧得解脫。「六念」法門都是這樣的,這樣的正念,本沒有他力的意義。佛涅槃了,對佛的懷念加深。初期結集的念佛,限于念佛的(叁號又)十號:「如來、應、等正覺、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禦丈夫、天人師、佛──世尊」15,也就是念佛的功德。
上座部系的說一切有部,歸依佛是歸依佛所得的無學功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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