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識」的內涵十分微細深廣,一般人難以覺察,也沒有現代的儀器可以做定性與定量的量測,所以不容易理解,也不容易說明。大略地說,它不是物質,看不到也摸不著,主導著六根辨別六境的功能,以及經驗與習慣的記憶、累積與延續。身、心靠它來延續,它也離不開身、心而獨立生存[25]。就當前的身、心作用來說,根與境的接觸,如果沒有識的辨別作用升起,那就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心不在焉的恍惚情形一樣,徒有接觸而不能進入有意義的認知,不能繼續有往下的身心反應。所以說:「識緣名色,名色緣處」。
識又如何産生?識是來自于我們每一個行爲,包括肢體、語言、意念行爲的後勢蓄積。爲何會有這種行爲而導致後勢的蓄積?是因爲無明。什麼是無明?無明就是無知與錯誤的認知。無法完全體會生命的緣起,無法清晰地體察此與彼的關系,慣性的執著,不自禁的起貪、動怒……等等都是。這當中,又以真實的自我感,以爲有一個實在的、本來的、真正的我,最爲根本,這就是所謂的「我執」,佛典中也稱爲「身見」。我們一般人無明未除前,身心活動都離不開無明的發動,無明自然無所不在,無所不染。這就是:「無明緣行,行緣識」。
所以,十二緣起的逆、順觀察,就是:
「何法有故老死有?何法緣故老死有?生有故老死有,生緣故老死有。如是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識、行,何法有故行有?何法緣故行有?無明有故行有,無明緣故行有,謂:緣無明行,緣行識,緣識名色,緣名色六入處,緣六入處觸,緣觸受,緣受愛,緣愛取,緣取有,緣有生,緣生老病死、憂悲惱苦,如是如是純大苦聚集。
何法無故老死無?何法滅故老死滅?生無故老死無,生滅故老死滅。如是生、有、取、愛、受、觸、六入處、名色、識、行,何法無故行無?何法滅故行滅?無明無故行無,無明滅故行滅,行滅故識滅,識滅故名色滅,名色滅故六入處滅,六入處滅故觸滅,觸滅故受滅,受滅故愛滅,愛滅故取滅,取滅故有滅,有滅故生滅,生滅故老病死、憂悲惱苦滅,如是如是純大苦聚滅。」[26]
關鍵的無明與愛
以無明、行等十二支,來做生命緣起的觀察,稱爲「十二緣起」、「十二因緣」,這是很詳盡的觀察了。其中,無明與愛如影隨形,爲遍布于每一支的關鍵,所以,也有只把握這兩支來說明的,如說:「衆生長久以來,被無明所覆蓋,愛所系縛,不知道苦的盡頭在哪裏。」[27]後來,也有將無明形容爲父親,貪愛形容爲母親的[28]。另外,還有側重于現實苦迫的說明,將愛譬喻爲油燈中的燈油與燈芯,從愛開始說明,一直說到生老病死、憂悲惱苦等五支的[29]。爲什麼沒談到無明?這是因爲愛從來沒有能不與自我相連,自我感是愛的根源,愛是自我感的具體展現,而自我感正是無明的最主要內容。所以,緣起的說明與觀察,也不一定就非得說十二支不可,如上面說的二支、五支,乃至于九支說[30],盡管有著詳略之別,但每一種說法,都能完整地展現緣起的內涵。除此而外,緣起的內容,主要在說明因果前後的相續,以及「此故彼」的條件關系,所以當然包含了此生現實種種的說明與觀察,也無可回避地概括了過去生、現在生與未來生等叁世流轉的說明與觀察,雖然這不是一般人能力所能知道的。而此生現實的種種,都從六根觸對六境的認識中發展開來的,是現實的,人人可經驗的修行下手處,應當特別予以重視,這部分我們留待〈六根律儀〉一節再討論。
緣起甚深
緣起法深奧嗎?釋迦牟尼佛成就的關鍵就這樣而已嗎?喔,看起來好象也不怎麼困難嘛。阿難尊者[31],也曾經是這麼認爲的[32]。其實不然!要能從錯綜複雜的因緣糾葛中,看清「此故彼」的關系,看清楚自己無明與愛的發動,明確無疑地體會: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或者:根境識和合生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而不是只根據自己部分經驗推論的理解,談何容易!看緣起生成的這一面(傳統上稱爲「流轉門」),也就是苦的生成這一面,就已經這麼不容易了,何況還沒有涉及問題的解決 -- 苦的止息這一層面(傳統上稱爲「還滅門」)呢!苦的止息,要從無明與愛來止息,也就是:無明滅故行滅、行滅故識滅、識滅故名色滅、……,這是要打破長久以來,累世積聚形成的錯誤習性與慣性,那是難上加難,無怪乎阿難尊者立即受到佛陀的糾正。所以說:緣起是甚深的,而能進一步相應于緣起的體證,成就解脫涅槃的,那更是加倍的深奧難見[33]。
佛法的特質
佛陀經曆了當時的主流學風:甚深的禅定與苦行,都沒有能成就解脫,很明顯的,這些都還是世間之常[34],不是解脫的關鍵,只有與緣起相應,才能成就涅槃解脫的智慧,也只有突破時代的盲點,無師而自悟[35]于緣起法,才成爲佛陀。除了甚深禅定與苦行之外,當時印度社會文化中,對人生真谛的探索,還流傳著許多異樣的思想:有一類認爲生命就只是肉體,精神也不過是肉體所生,所以人一死百了,什麼都沒了,佛陀稱此種論調爲「命即是身」。這是承認只有肉體的唯物論,同時也是斷滅論,一元論的思想。另一類認爲生命是精神與物質兩種可以獨立分開的組合,稱爲「命異、身異」[36],這顯然是命、身各異的二元論,這類思想往往傾向重于精神。還有一類思想,認爲在五蘊身、心中,有著恒常不變的真我[37]。而在人生苦迫的探索方面,有的認爲神是創造一切的主宰者,同時也決定了每一個人的命運,一切都是創造神的恩典與責罰,這類思想佛典上稱爲「尊佑造」。也有認爲人的命運,已經被過去的業所決定了,無法改變,佛典上稱爲「宿命造」。還有一類認爲人的遭遇,是隨機的巧合,找不到原因的,佛典上稱爲「無因無緣」[38]。這林林總總,在在顯示當時思想的多元。釋迦牟尼佛所覺悟、教說的緣起法,突破當時各種紛亂思想的困局,正確地指出,人生的苦迫,是此有故彼有,是無明緣行、行緣識、……的事實,成爲佛法最獨特的旗幟。不論是常見、斷見、一元說、二元說、唯物論、真我論、無因論,在緣起法「此有故彼有,此滅故彼滅」的照耀下,紛紛顯露其誤謬與不通。二千叁百多年後的今天,我們仍然不斷地看到、聽到各種紛亂的思想與主張,反複地重蹈過去的錯誤,這就更顯得佛陀發現緣起法的一枝獨秀,與不同于世間的彌足珍貴了。
注解
[1]由于印度古代不重曆史年代的紀錄,所以文獻上確定的年代考證不易。相對來說,西洋曆史的年代紀錄,是比較確定的。在古西洋曆史中,橫跨歐、亞、非叁洲的亞曆山大帝國,正巧與古印度阿育王王朝在西北印地區有交流的記載,提供了古印度年代與西洋紀年的交集。佛教經典對阿育王登基的年代,都以距釋迦牟尼佛入滅多少年記載,唯亦有多種版本未定,如有一百一十六年,一百六十年,二百八十年等不同版本。今以一百一十六年計,采阿育王于西元前二七一年登基(此年代亦有二、叁年差異的爭議),則佛滅于西元前叁百九十年。
[2]「阿含」,梵語爲a^gama,巴利語同,爲「傳承」的意思,指的是從釋尊時代所傳承下來的經典。巴利文中稱「阿含」爲「部」(梵語爲nika^ya,巴利語同),所謂「部」,是指將經典依照部類來分類的意思。《阿含經》爲距佛陀入滅後約五十九年,印度佛教界于毗舍離城第二次結集後集出的經典,共有四部,依集出的先後,分別是《雜阿含經》、《中阿含經》、《長阿含經》與《增一阿含經》,巴利語稱爲《相應部》、《中部》、《長部》與《增支部》。而《雜阿含經》中〈修多羅〉的部分,則是早在佛陀入滅後的隔年,在王舍城第一次五百結集時,就集出了。結集是經大衆集會,將聽到的佛陀教導,分經、律分別誦出,經與會者共同審定,認定爲佛法,然後分類編輯背誦下來。早期佛教經、律聖典,就是這樣形成。
[3]「我今亦是人數,父名真淨,母名摩耶,出轉輪聖王種。」《增一阿含二六品第六經》
[4]波斯匿王爲憍薩羅國國王。佛陀時代印度恒河流域約有十六個城邦國家,憍薩羅國爲恒河中遊的大國,佛陀的父親所統治的迦毗羅衛國,正是憍薩羅國的附庸國。
[5]依多部佛典記載,佛陀入滅火化後,各處紛紛爭奪遺骨(舍利)供奉,險些引發戰爭,最後協議分爲八分供奉,釋迦族人得到其中的一分。西元一八九八年在畢波羅瓦出土的石櫃中,發現有兩個石質容器內,全裝碎骨片,而其中之一的蓋子上,刻有二行波羅米(Brahmi^)文,意思是:此內所收藏,爲薄伽梵佛陀的遺骨,屬釋迦族及其妹、妻子等所有。而波羅米文爲阿育王時代,或早自西元前七、八世紀,就開始使用的古印度語言。相傳那是印度商人從閃米特人(Semitie)處學來。(參考《佛光大辭典》、《中華佛教百科全書》)
[6]桑淇山附近,有十座屬于西元前叁世紀,阿育王時代的佛塔遺迹。發現尊者舍利弗和尊者目揵連遺骨的,是第叁塔。裝遺骨的石箱蓋上,以波羅米(Brahmi^)文注記是兩位聖者的遺骨。(參考《舍利弗的一生》,向智尊者)
[7]阿育王的孔雀王朝國勢強盛,統轄範圍幾達印度全部地區。以其推崇佛教,在位期間,于印度各地豎立許多石碑,碑文內容多爲贊揚佛陀事迹,以及宣揚佛法。佛教也因此而向恒河流域以外的地方,迅速地拓展開來。
[8]「諸佛世尊皆出人間,非由天而得也。」《增一阿含叁四品第叁經》
[9]雅利安人爲印歐民族的一支,在西元前一千五百年或更早時,由裏海西北的中央亞細亞一帶,遷徙進入印度半島西北端的五河流域,爲白色人種。
[10]《吠陀》爲雅利安人的重要典籍,依集出先…
《學佛的基本認識 第一章 佛法的特質 第一節 佛陀之所以爲佛陀》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