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相統一的基礎。就修行論或解脫而言,此圓相代表佛性或空性,它是衆生成佛的根據,也是衆生走向解脫的必由之路。所以法演總說“人之性命事,第一須是〇”,只有證得此空性,體得萬法本空,總會無執無礙,獲得解脫,找到安身立命之地。了辦生死大事,但人們常常誤解“空”義,將空論解爲“沒有”、“不存在”、“消亡”等等,從而陷入拔無因果,不信正法的空無外道。要想真正體證此“空”義,必須首先破除惡取空的觀念,從萬物本體的層面去趨近此“空”之真實蘊含。即便有所悟入,證得此空,亦不可泥著,坐此妙境而不肯出。如果以證空體空爲滿足,即重生障礙,再添煩惱,本身即背離空義,故古來大德每論及空,皆強調空“空”,即把“空”境、“空”界本身也空掉,只有連“空”本身都不加執著,虛破放下,總是徹底空、畢竟空,真實空。此即法演所說:“若是真〇人,〇〇。”“〇〇”,代表空“空”,前一空是動詞,後一空爲代詞,指稱衆生所證悟到的萬法本空的境界,或萬法的真實體性。
法演宗風平易而又機辨無方,其法語皆爲解粘去縛而方便出之,究極言之,並無實義可尋。即便上述〇句,也非以實法予人,不過將古德剩語,隨手拈來,翻成一則公案而已。若于此尋思索解,只能是枉費心機,徒增癡病,其示衆語雲:“每日起來,拄卻臨濟棒,吹雲門曲,應趙州拍(柏),瞻仰山鍬,驅沩山牛,耕白雲田。七八年來,漸成家活。”法演禅無有定法,雖爲臨濟正脈,但並不囿于宗派之見,于其它宗派以開放的心態,含納包容,且能拈放自如,不粘不滯。法演每每以“白雲萬裏”抒發自己對禅的理解。不論德山棒也罷,臨濟喝也罷,我自“白雲萬裏!”其宗風綿延,法嗣昌盛,其宜乎哉!
(二)“叁佛”的禅法
宋朝至神宗、哲宗年間,國家進入多事之秋。遼國、西夏環伺,軟弱的南宋朝廷一直爲求得邊境的安甯而向遼、夏進獻大量財寶。而朝廷內部新黨與舊黨之爭也紛紛攘攘,無有終局。就佛教界而言,此時在江西、湖南一帶黃龍宗獨盛,住持名山大寺、開堂說法者,多黃龍系禅師。但自白雲守端以下,楊歧宗傳法中心西移,中經五祖法演等敷演弘揚,在以蕲州爲中心的長江西岸,楊歧宗逐漸得勢,並呈現超出黃龍宗的趨向,這其間法演門下叁位弟子佛果克勤、佛鑒慧懃、佛眼清遠禅師居功實偉。《佛祖曆代通載》卷叁十:“演門二勤一遠,聲價藉甚,叢林謂之叁傑。”
1、佛果克勤與《碧岩錄》
佛果克勤,四川彭州人,出身于世代業儒之家,少時偶遊妙寂寺,見佛書如睹舊物,心念前世爲僧,因緣未盡,慨然出家。先習《楞嚴》等,未能了徹,乃遍參耆宿,最後于五祖法演處得悟。
《五燈會元》記其開悟因緣雲,有學人向五祖法演問道,法演答以“頻呼小玉元無事,只要檀郎認得聲。”克勤不解其意,法演曰:“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庭前柏樹子?參!”克勤忽自有省。出門見雞飛上欄杆,振翅而鳴,頓悟法演小豔詩之意,返回方丈室,呈偈曰:“金鴨香銷錦繡幃,笙歌叢裏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法演見偈,深表嘉許:“佛祖大事,非小根劣器所能造詣,吾助汝喜。”法演、克勤皆以豔詩談禅,看似俗鄙,實則有嚴肅的內涵,是警策學人不可著相,應于生死命根處著實參究。有覺庵道人祖氏、據說于圓悟示衆語下了然明白,圓悟卻勸她:“更須飏卻所見,始得自由。”此意與其在法演處所悟者同。
佛祖所傳到底傳哪個,善知識所證到底證哪個,一直是學人十分感興趣的問題。但佛祖所傳,善知識所證又恰恰是超言絕相、惟證乃知之事,是見聞所不及,言語非能傳的,克勤上堂雲:“通身是眼見不及,通身是耳聞不徹,通身是口說不著,通身是心鑒不出,直饒盡大地明得,無絲毫透漏,猶在半途。”如果強以爲言,也只能指個不著煙塵處認人去會意。“據令全提,且道如何展演?域中日月縱橫挂,一亘晴空萬古春。”
此虛空影響般的本體,用擬人化的說法,即臨濟所說的“赤內團上的無位真人”,對超凡人聖的修行者,則指法身佛。此法身凡聖同具,但惟進聖位之菩薩總能隨緣顯現,此即克勤所說:“叁百六十骨節,一一現無邊妙身;八萬四千毛端,頭頭彰寶王刹海。”不過此法身非有形質的存在,只能寓存在于報化身,亦即人的肉身中,總能顯發其妙用。克勤上堂語雲:“本來無形段,那複有唇嘴,特地廣稱場,替他說道理,且道他是阿誰?”
克勤雖然屢屢設問,但這一問題沒有答案,或說根本不能回答,因爲一涉思慮,即落分別,一涉言诠,即生障礙。其上堂語雲:“龐居士舌拄梵天,口包四海,有時將一莖草作丈六金身,有時將丈六金身作一莖草,甚是奇特。雖然如此,要且不曾動著向上關。且如何是向上關?鑄印築高壇。”“向上關”或稱“向上一著”,指禅者所要體證的終極實在,此終極實在即是萬法的空性。對此空性,只能以遮诠而不能用表诠法來說明,即只能說“它”不是什麼,而不能說“它” 是什麼,因爲“它”是超驗的存在,是超時空,絕對待的存在,而任何肯定判斷除了同義反複(“它”是“它”)之外,都是分析比較的基礎上作出的。所以是即非是,“說似一物即不中”,克勤就“臨濟叁句”而別出新意:“第一句薦得,祖師乞命;第二句薦得,人天膽落;第叁句薦得,虎口橫身,不是循途守轍,亦非革轍移途。透得則六臂叁頭,未透亦人間天上。且叁句外一句作麼生道?生涯只在絲綸上,明月扁舟泛五湖。”
即是說,于言句上著得,無論是利根大器,還是小器鈍根,都有喪身失命的危險。只有透得言句,不爲言句所瞞,追求向上一著,直趨本地風光,證得自性法身,總能以無量化身化度衆生。如若不然,于言句上生執著,則南轅北轍,不著邊際。“有句無句,超宗越格,如藤倚樹,銀山鐵壁。乃至樹倒藤枯,多少人失卻鼻孔。直饒收拾得來,已是千裏萬裏。”
“一言截斷,千聖聲消。一劍當頭,橫屍萬裏。”禅師接人的言句似乎全在其否定的意義,即否定學人之尋常思維習慣,截斷其向外執取之思維趨向。但就在這否定之中有肯定在,此即警策學人反躬內省,去認取自身內在的寶藏。不過此“截斷衆流語”能否開出活人之生命的源頭活水,要看學人之根機,及學人與禅師是否投緣。克勤示衆雲:“萬仞崖頭撒手,要須其人,千鈞之弩發機,豈爲鼷鼠?”怎奈求法者多,而具眼者少,學人每每爲言句葛藤纏繞,至死不悟。對此等衆生,一切施設,皆成窠臼。一切言句,皆爲增語,反不如閉口無言,或直言一句“吃茶去”。“雲門睦州,當面蹉過,德山臨濟,诳謼闾閻。自余立境立機,作窠作窟,故是滅胡種族。且獨脫一句作麼生道?萬緣遷變渾閑事,五月山房冷似冰。”
2、《碧岩錄》及宋代禅風
(1)《碧岩錄》緣起:
《碧岩錄》全稱《佛果圓悟禅師碧岩錄》,又名《碧岩集》。這是一部在中國禅宗史上占重要地位、有巨大影響的著作,此書不僅內容豐瞻、風格獨特,而且其流通傳布也極具傳奇色彩、被後人譽爲“宗門第一書。”
《碧岩錄》是以雪寶禅師所著《百則頌古》爲底本,故論《碧岩錄》就不能不先談《百則頌古》。雪窦重顯,宋代初年雲門宗禅師,其著作除《百則頌古》外,還有《洞庭錄》、《後錄》、《瀑泉集》、《拈古》、《祖英集》、《開堂錄》《雪窦拾遺》等,後世譽之爲雲門宗中興祖師。《頌古百則》是雪窦從古聖先賢機緣語錄中選出一百則公案,分別附加頌古,以闡揚其意旨,由于雪窦禅師見地純正,境界高邈,且其偈頌文字雅正,寓意深刻,故自問世以來,禅林中競相傳頌。
圓悟克勤在開堂說法時,爲方便後學,使學人更易理解《百則頌古》的妙旨、又作《碧岩錄》。具體地說,此書是圓悟禅師住成都昭覺寺、夾山靈泉院、湘西道林寺等叁處,前後二十年間爲門人所講,由衆弟子記錄整理而成,其弟子無覺所寫的後序說,此書全由門人記錄而成,其師圓悟未嘗過問。由些推知,圓悟克勤似乎是在開示學人時隨意拈出,並非刻意爲之,也無意編輯成冊,所以未嘗過問其內容。
圓悟克勤提唱《碧岩錄》還得兩位大護法的助緣,宋徽宗崇甯年間(1102-1106),圓悟辭別法演,回四川省親。成都府知府郭知章慕其道望,迎請其在六祖山開法,繼則遷到昭覺寺,時在崇甯五年(1106),在昭覺寺住持八年間,圓悟始對《百則頌古》加以評唱。後慕張商英。張商英是一代碩儒。號無盡居士,研究《華嚴經》頗有心得。兩人一見如故,對華嚴教理暢談通宵。商英對圓悟的道德文章極爲推重,以師禮款待之,並聘請他住于湖南沣州夾山靈泉院。在夾山圓悟所居之方丈室,自善會禅師開山以來挂有匾額一塊,到圓悟來此時,已有二百余年,題爲“碧岩”。圓悟在此繼續提唱評說《百則頌古》,《碧岩錄》的題名即采此二字。
(2)《碧岩錄》的內容:
作爲《碧岩錄》底本的《百則頌古》,內容僅有“本則”和“頌古”兩部份。“本則”是雪窦所選一百則公案,在每則公案後面綴有頌古。圓悟克勤《碧岩錄》的體系,是在每則公案的前面,講一段“垂示”。在每則“本則”及“頌古”句下,注“著語”,又在“本則”及“頌古”後面作一段評唱,所以《碧岩錄》的內容是由一百則公案及相應的“垂示”、“本則”、“頌古”、“著語”、“評唱”五部份組成。“垂示”又稱“示衆”,是圓悟將該則公案的要旨爲弟子點出,學人若能于此“垂示”會得,即易把握該則公案的關捩子。“本則”又稱“話頭”,是雪窦從一千七百則公案中選出最典型、寓意最深刻的一百則,供學人參究。每則前面皆有一“舉”字,意爲特意舉出評唱,“頌古”是雪窦所作闡釋公案妙旨的偈頌。因禅理至平易而又至幽玄,非日常語言所能表诠,故雪窦以偈頌的形式來曲達其意。“著語”又稱“下…
《第八章 臨濟法門(叁)——楊歧宗的建立 二、“叁佛”禅法》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