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本文上一页证乃知,非得少为足、徒呈口利辈所能企及。
(2)说佛说法,拈槌竖佛
有僧问:“如何是佛?”法演答:“口是祸门”,意谓此问题问不得也答不得,但这一问题在禅林中屡屡被学人所提请,师家对此问题可以作正面回答,但多数情境下不做正面回答,因为学人设此问,不过是勘验师家的证境及接人的风格,以确定自己与师家是否有缘,法演的回答看似不对题,实则透着禅机,因为它否定了问题本身,截断了学人于言下荐取的思维取向,实属作家手段。
不过“如何是佛”这一问题本身终归是不能回避,在禅林中,对佛祖的认识是涉及禅机的常见话头。法演也常拈槌竖佛,说佛说法,其示众法语云:
十方诸佛,六代祖师,天下善知识,皆同这个舌头,若识得这个舌头,始解大脱空,便道山河大地是佛,草木丛林是佛,若也未识得这个舌头,只成小脱空,自谩去,明朝后日,大有事在。
这里所说的“舌头”喻指佛言祖语及天下善知识之说禅说法。“识得这个舌头”,实际上不为这个舌头所瞒,于唇舌动前会取。因为真正的禅非口头禅,直正的空,一落言诠即变为“有”,所以只有突破语言的局囿和障碍,总有望体得真空,证得般若,此即“大脱空”境界,到这一境界,即会得惟识无境,万法惟心,空不虚悬,遍一切处,苏东坡居士“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般若身”。山河大地,草木丛林,心识到处,莫不空寂,皆是法性佛性的当体显现。应该注意的是,这里法演所说“山河大地是佛,草木丛林是佛,”并非泛神论命题,不是说山河大地,草木丛林是佛菩萨所变现,或它们都是佛的化身,而是指世间万物包括众生体性皆空,皆是真如本体的显现。佛不过是在最高层次上实现万物这一体性的修行者。所以从万法皆空的角度看,世间一切皆是统一的,有情无情,凡夫圣众,皆不一不异。说山河大地是佛,是说山河大地当体是空,佛当体亦空,同样地草木丛林是佛,亦作是解。
如果不丛根本处着眼,从空性的角度看待世间一切,就必然熄灭执著、堕烦恼窟中。“未识得这个舌头”,喻指不能会得佛祖善知识之言的真实意旨,只于文字言句中去寻思忖度空、有的含义。这样即便对空理解得再“准确”,再“全面”,也是“小脱空”,不仅不能了办自身生死大事,还会徒增贡高我慢,阻碍向上的进路。
为使学人更准确地理解佛与众生、佛与万法的关系,法演又举陆亘问南泉公案让弟子参:
陆亘大夫问南泉的弟子:家有一片石,也曾坐,也曾卧,拟镌作佛,得么?云:得。陆曰:莫不得么?云:不得。大众,夫为善知识,须明决择,为什么他人道得也道得,他人道不得也道不得?还知南泉落处么?
这里南泉之所以随声附和,不置可否,非故弄玄虚,作弄学人,而是另有意旨,且看法演的解释:
白云不惜眉头,与汝注破。得又是谁道来,不得又是谁道来?汝若不会,老僧今夜为汝作个样子,乃举手云:将三界二十八天作个佛头,金轮水际作个佛脚,四大洲作个佛身。虽然作此佛儿子了,汝诸人又却在哪里安身立命?大众还会也未?老僧作第二个样子去也。将东弗于逮作一个佛,南瞻部洲作一个佛,西瞿耶尼作一个佛,北郁单越作一个佛。草木丛林也是佛,蠢动含灵是佛。既凭么,又唤什么作众生?还会也未?不如东弗于逮,还他东弗于逮,向瞻部洲还他南瞻部洲,西瞿耶尼还他西瞿耶尼,北郁单越还他北郁单越,草木丛林还他草木丛林,蠢动含灵还他蠢动含灵。所以道: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既凭么,汝又唤什么作佛?还会么?忽有个汉出来道:白云休寐语。大众记取这一转。
起塔造像,在佛教中是有大功德之善举,陆亘欲镌石造像,其愿心是值得赞赏的,但南泉作为宗门巨著匠,无时不在藉各种因缘点化众生,他对陆亘所问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恰说明他所关注的决不是用一片石做佛像合适不合适这一具体问题,而是如何是关注众生自己的生命、为自身找到安身立命之所的问题,所以法演提醒众弟子不要在“得”与“不得”间费思量,而要在道“得”与道“不得”者是谁问题上起疑情。只有彻底究明道者是谁,生命总有个安顿处,总不会为点滴的世俗烦恼所固执,如若不然,即便像法演所言拿三千大千世界来做佛像,于自家身命安顿又有何干?与其如此,还不如山河大地还它山河大地,丛林草木还它丛林草木,反求诸已,认取已灵,于是心是佛、是心作佛处痛下功夫,庶几有个悟处,得个受用。法演此番苦口婆心,皆是为破除弟子对一切境相的执著,并没有实际立什么妙法,所以最后他又举“白云林寤语”将自己的一番话彻底否定,不留泥痕,实乃大家手眼。
(3)发上上机,开正法眼
有僧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曰:“铁旗铁鼓。”曰:“只有这个,为复别有?”师曰:“采石渡头看!”和尚家风是问不出来的,因为它根本是不可回答,任何所谓对题的回答都违背“和尚家风”,所以法演只能自说自话,所谓“铁旗铁鼓”、“采石渡头看”,根本是无实意的搪塞语,与拈杖竖拂、拍床踩地,同一伎俩。
法演上堂:“千峰列翠,岸柳垂金,樵父讴歌,渔人鼓舞。笙簧聒地,鸟语呢喃,红粉佳人,风流公子,一一为汝诸人发上上机,开正法眼,若向这里荐得,金色头陀无容身处。若也不会,吃粥吃饭,许你七穿八穴。”这是说世间森罗万象、林林总总,人间芸芸众生、世事人情,皆是大道所在处,无时不在为众生说禅说法,若能于寻常的景物平凡的生活会得妙处,即是于“第一句荐得,可与佛祖为师。”
因此,法演劝诫学人莫于师家唇舌动处生解,以免误累终生,“白云不会说禅,三门开向两边,有人动著关捩,两片东扇西扇。”又云:“汝等诸人,见老和尚鼓动唇吻,竖起拂子,便作胜解。及乎山禽聚集,牛动尾巴,却将作等闲,殊不知檐声不断前旬雨,电影还连后夜雷,谢监收。”法演对自然万象之诗情画意极为敏感,总是以禅者的情怀与诗家的心境,来表达自己的感悟与体验,引导学人扫除心中的医雾,时时处处发现生活中的美,禅本来就不是虚玄的、神秘的,而是平易的、生动的。参禅有所悟入,不是一头钻进魔窟中玄来玄去,而是打破物我质碍,以清澈洞明的心境与外境相接,去触摸大自然的形体,感受生命的律动。“悟了同未悟,归家寻旧路。一字是一字,一句是一句。自小不脱空,两岁学移步。湛水生莲花,一年生一度,”“湛水生莲花”清兮洁兮;“一年生一度”,本然当然。开悟者不是与世人完全不同、思想行为怪异的人,而是在世间又超出世间,不离俗而又不染俗的人。开悟者比世人不过更超脱,从而也更自在更洒脱而已。
(4)白云万里,一切寻常
法演上堂:
山僧昨日入城,见一棚傀儡,不免近前看。或见端严奇特,或见醜陋不堪。动转行坐,青黄赤白,一一见了。子细看时,元来青布幔里有人。山僧忍俊不禁。乃问:长史高姓?他道:老和尚看便了,问什么姓?大众,山僧被他一问,直得无言可对,无理可伸。还有人为山僧道得么?昨日那里落节,今日这里拔本。
法演举进城看傀儡戏一事,启发众弟子:禅师的种种施为如扬眉瞬目、举手投足,乃至拈槌竖拂,棒打断喝,皆与傀儡戏相似。有人在操纵指挥。同样地,禅师的种种接人手段本身也无实意,其真正的意义只在否定学人向外执求的思维习惯,截断学人思维分别之日常思路。法演在观戏时受好奇心驱使多说一句话,即遭演戏人呵责,这与学人于禅师面前遭棒喝相似。法演遭呵,“无言可对,无理可伸”,而学人被禅师棒喝,通常也是当下起疑情,断虚妄分别,开口不得。法演向弟子讲述这一故事,还是训诫学人不可执著禅师种种接人的方便施设,以方便为究竟,以师道为禅道。
法演还举雪峰在德山和尚处开悟因缘说明这一道理:
德山和尚因僧问:从上诸圣,以何法示人?山云:我宗无语句,亦无一法与人。雪峰从此有省,后有僧问雪峰云:和尚见德山,得个什么便休去?峰云:“我当时空手去、空手归。”
禅师接引学人,不过是解粘去缚,为学人去除业惑烦恼,并没有实法相授受,其示众语云:
祖师道: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达摩大师信脚来,信口道。后代儿孙,多成计较。要会开花结果处么?郑州枣,万物无过出处好。
又云:
真如凡圣,皆是梦言。佛及众生,并为增添。
如此说来,则不仅禅师的禅语皆无实意,而且从上佛祖大善知识之言语文字皆成游戏文字。后代子孙根机浅钝,执虚为实,将梦言增语翻成则则公案,又于公案横生计较,结果离佛祖本旨愈来愈远。法演以“郑州梨,青州枣”将一切玄言玄语尽情扫荡尽净,还本份事平易质朴的本来面目,可谓透机之见。
法演总以本份事度人,将学人引入自性自度一途。有僧问:“百尺竿头,如何进步?”法演答以“快走始得”。问“如何是临济下事?”法演答:“五逆闻雷”。“五逆”指犯下出佛身血、破和合僧等大逆不道的罪行。犯下五逆之罪者闻雷声自然胆战心惊(因为中国民间有雷劈那些做下伤天害理之事者的说法),法演以此形容临济宗宗风峻烈,学人每每闻禅师断喝而胆丧。其间并没有故弄玄虚。其它如以“红旗闪烁”喻云门宗风。以“驰书不到家”喻曹洞宗风。以“断碑横古路”喻沩仰宗风,以“巡人犯夜”喻法眼宗风,皆从平易处着眼、质朴无华,一无虚套。
法演上堂:“人之性命事,第一须是〇。欲得成此〇,先须防于〇。若是真〇人,〇〇。”法演此段法语,初看确实有点玄妙,其实如果知道〇或“圆相”的来历及其含义,则并无玄妙可言。唐代慧忠国师常举〇相示众,耽源谓师(仰山)曰:“国师(慧忠)当时传得六代祖师圆相,共九十七个,授与老僧。”此〇相意义有多种,主要代表万法之体性,万物之本源,是万物存在的根据,也是世间万物…
《第八章 临济法门(三)——杨歧宗的建立 二、“三佛”禅法》全文未完,请进入下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