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修之名定,定慧通稱爲禅那。”可見禅的本來意義是禅定和智慧兩方面的結合。一方面是“止”或“定”,就是端身正坐,排除一切思慮和煩惱;別一方面是“觀”或“慧”,就是直接的觀照、證悟和感受。禅定就是先靜坐斂心,集中精神,然後達到一種神秘的觀悟和感受。“定”側重于實踐,行的方面;“慧”側重于認識,知的方面。這就是當時禅法的基本程式。在古代印度,不論大小乘各派佛教,甚至佛教以外的其他宗教,都很注重禅定的宗教修養方法。在禅宗成立之前,中國佛教同樣十分重視禅定修習。但所有禅法都沒有脫離傳統意義的禅,沒有擺脫印度冥想實踐的影響,在實踐修行中只是一味堅持淨心、念佛、坐禅。這種禅法的特點:一是把定慧分割爲兩上方面或步驟,並且“發慧”是在“趨定”的基礎上,所謂“從定發慧”,二是由于把定慧割裂,往往導致在實際修行中對禅法作偏狹的理解,造成偏重“定”而忽略“慧”,把手段反而當成了目的,只要外在打坐,不要內心的覺悟。這就使得當時的佛教修持方式死板煩惱而又不得要領。慧能作爲一代宗師,則從原則上對這種割裂定慧的舊禅法予以否定。他認爲,舊禅法將定慧分爲兩個步驟,其結果必然導致知行不一的僞善,他批評說:“學道之人作意,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定慧各別。作此見者,法有二相,口說善,心不善,定慧不等。”也就是說,舊禅法割裂定慧,造成只注重外在的行爲儀範,道德表象,而忽視了更爲重要的方面,即內在的宗教認識和覺悟,這樣就導致那種說得好聽、做得好看而內心邪惡的虛僞表現。嘴上表白得好聽,內心卻沒有達到相應的境界,甚至與口中講的、表面做的截然相反,實際是“心行谄,口說法直。”所以,慧能提出了“定慧等學”的主張,他說:“善知識,我此法門,以定慧爲本。第一勿迷言定慧別。定慧體一不二,即定是慧體,即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善知識,此義即是定慧等。”定慧體用一如,二者是即體即用的關系。《壇經》說:“定慧猶如何等?如燈光,有燈即有光,無燈即無光,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名即有二,體無兩般。此定慧法,亦複如是。”這就是說,定慧一體,二者並沒有先後步驟之分。所以,慧能的新禅法就是“定慧一體,平等雙修”避免那種只重外在形式,而忽視內心覺悟的偏頗,防止形成“假善人”、“僞道德”的人格形態,要求修持者表裏如一,使內在的道德信念與外在的具體行爲相一致,把意識和行爲統一于個體完善的具體活動中,所謂“心口俱善,內外一種,定慧即等”,從而保持了宗教信念的莊嚴性和崇高性,從宗教道德的意識講,慧能這一思想反對把道德行爲和道德認識相分離,認爲燈體光用,定慧一如,道德意識就貫穿于道德行爲的始終,並誘發道德行爲的産生。道德行爲需要道德認識的指導,而道德認識又在道德行爲中不斷升華和強化,同時,道德意識並不單純是人們的一種內在意向,其本身就有一定的外驅力,在具體操作過程中,要求人們作出相應的道德選擇,而道德行爲也並非是盲目的無意識的舉動,往往有道德動機的支配影響。
慧能反對傳統的禅法,使禅法發生了根本的改變,他的“定慧等學”的真實本意在于突出心的覺悟,意念的發揚。他認爲“道由心悟,豈在坐也”,所以把住心觀靜、長坐不臥的舊禅法稱作“住心觀靜,是病非禅;長坐拘身,于理何益!”並說偈譏諷爲:“生來坐不臥,死去坐不臥。一具臭骨頭,何爲立功課。”在他看來,心性本來清淨。“本性自淨自定,”“心地無非自性戒,心地沒有坐禅入定的必要。他說:”此法門中,坐禅元不著心,亦不著淨。亦不言不動。“這裏慧能否定了靜坐不動、攝心求淨的必要性。傳統禅法認爲要達到“離念”“不動”的入定,必須憑藉一定觀心雜念,仍然是有心可觀、有定可修、有慧可發,亦即是有所執著的。慧能以般若無所得作爲禅的指導思想,以不修爲修,無證爲證,對禅定作了新的解釋:“此法門中,何名坐禅?此法門中,一切無礙,外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爲坐,見本性不亂爲禅。何名爲禅定?外離相曰禅,內不亂曰定,”慧能擴大了坐禅的範圍,而不僅僅限于打坐,這是對達摩以來所持傳統禅法的反動。禅林中廣傳的“磨磚豈能成鏡”的故事就是這一思想的最好注腳。唐代著名禅師馬祖道一青年時,曾在衡山結庵而住,整日坐禅,一天被慧能門人南嶽懷讓所見,懷讓見他如此虔誠專注,便問道:你爲什麼要坐禅呢?馬祖回答說:爲了成佛。于是懷讓便拿了一塊磚在庵前石頭上摩。馬祖大惑不解地問:師父你磨磚做什麼?懷讓告訴他:想磨成鏡。馬祖說:磨磚怎麼能成鏡呢?懷讓說:磨磚既不能成鏡,坐禅豈能成佛呢?馬祖經懷讓這一指點,放棄坐禅,認識到求道不拘形式,心悟即可成佛。
慧能否定、排斥坐禅意義的另一方面,則是對“慧”的強調和突出,從慧能起,禅宗教人不要打坐念經,不要累世修行,只要自識本性,內心覺悟,所謂“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聽說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在修養方法上,提倡一種“智慧觀照”的新禅法:“令學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自見本性。……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若識本心,即本解脫。”慧能所謂新禅法,盡管表面講“定慧雙修”,實質上是以慧代定,或者說是擡高慧而大貶低定。一部《壇經》,並沒有講如何坐禅入定的言論,相反倒是大講“般若波羅蜜”,修習“般若波羅蜜”就是最好的成佛方法。修習這一方法,並不靠外在的言行,而是在內心的覺悟與認識上用功,以企達到這一神秘的智慧。可見慧能所謂“定慧等學”,實際上是與傳統禅定無關的,胡適先生曾指出:“慧能、神會雖口說定慧合一,其實他們只認得慧,不認得定。”慧能就是用宗教的悟解來取代外在的行爲。在他看來,佛法功夫,全在于覺與不覺,悟與不悟,悟在于心,非關坐臥,慧能對禅法所作的全新的解釋,從宗教道德的角度講是有其新義的。新禅法所表現出的倫理意義是特雖注重個體的道德意念,突出了道德認識在修行過程中的作用,強調動機純正的行爲總是道德的行爲。慧能禅法的善惡判斷只存在于人的意念之中,“思量一切惡事,即行于惡;思量一切善事,便修于善行。”有善思便有善行,有邪念即有惡行。正如《佛名經》所說:“罪從心生還從心滅,故知善惡一切,皆由自心,所以心爲根本也。”慧能禅宗強調意念的善惡,注重道德行爲的主觀動機,善行要發自良心,出于自覺,從乎自律,在道德踐履上要心口如一,表裏一致,真正體現行爲主體的道德覺悟。
據說,慧能初返曹溪寶林寺,天下學徒,不遠千裏,慕名前來依止,大家都覺得跟上鼎鼎大名的六祖大師,一定能聆聽到深奧的教誨,在修行上獲得長足的進步。但時間一長,他們覺得實際情形與自己內心的企盼完全不同,以前,他們在師父的訓識下每天都要做功課,除了幹一些雜務,大部分時間是在打坐入定。現在倒好,慧能大師幹脆什麼也不管,只是吩咐大家每天幹些瑣碎的雜活,衆人議論越來越多,風聲傳到慧能的耳中後,他認爲正是方便說法之時,便召集衆人在大講堂,開門見山地說:“今天將大家召集在一起,准備專門講講坐禅的問題。”衆人一聽,頓時群情振奮。慧能告訴大家說:“近日來,我聽到大家的許多議論,抱怨我們這裏不注重坐禅。現在我可以告訴大家,其實我們每天都在坐禅,只不過我們的坐禅不是讓人靜坐不動,而是從心所欲,不須拘泥,舉手投足,皆在道場。只要保持心性的純潔,不受善惡是非觀念的影響,那麼就是“坐”;心靈淨化自識本性,就進入“禅”的境界,外動而內靜,比起那些終日靜坐、內心卻心猿意馬的僧人來,當然是好的。”
衆人聽了慧能大師的一牛番話,覺得既新奇,又中肯。慧能大師接著告訴大家說:“其實大家都已明白了這個道理。不過,你們肯定還有一個疑問,那就是說,既然頓教法門無須打坐,日常起居都可以叫做坐禅,那還是寶林寺幹嗎?依照道理,自性自度,自識本心,是無須遠道前來的,但你們不來,再簡單的法門你們也不知道如何去領悟。我不能明明知道打坐于成道無助,還要讓你們去苦修。我吩咐你們做一些有益身心的話計,目的在于先使你們從以往靜坐不動的禅修程式中解脫出來,然後再傳授你們頓悟法門。明心見性說來簡單,可是真要掌握這一頓悟方法,卻是要花很大功夫的。我當初在弘忍大師那裏,並不曾整日打坐入定,而且整整舂了八個月米,于日常生活中體悟佛法,所以大師將衣缽傳給我。今天我給大家說法,希望各人下去,用心體會。”慧能的弟子正是在這種日常耳濡目染的影響下,形成其不拘坐立、處處用心的曹溪門風。慧能道由心悟的思想否定了修身成佛的一切中間環節,而突出了明心見性的“心行”,從而建立了頓悟成佛的基礎。 (四)無相戒法
慧能禅法中不僅主張定慧不二,而且提倡戒禅一致。他把二者融會貫通,使原始佛教以來戒、定、慧叁學分離的理論和實踐得到統一。在此基礎上,他提出了“無相戒”的思想,無相戒思想從根本上改變了傳統佛教戒律的意義,同時對後來禅門弟子破除束縛、任運自在的禅風在巨大的影響。
據《壇經》記載:“慧能大師于大梵寺講堂中,升高座,說摩诃般若波羅密法,授無相戒。”無相戒,就是無相之戒。所謂“無相者,于相而離相。”無相戒,也就是教人們要離相,而不要執著于具體戒相。按照佛教的傳統教義,戒的基本含義有兩個方面:一爲止惡,叫做“止持”,即諸惡莫作;二爲行善,叫做“作持”,即衆善奉行。有“惡”可止,有“善”可作,表明都是有相的。慧能打破戒的傳統意義,對一切修行,統冠以“無相”的限定詞,如“無相戒”、“無相忏悔”、“無相叁歸依戒”等。自隋唐以來,對“戒體”是什麼,在律學界曾有激烈的…
《第二章 曹溪一脈 二、六祖法乳》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