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日?從此到彼要多少路?什麼時候到達?從前做過什麼?將來又做什麼?一切叁世,唯是言說──有什麼可以執著的?”
一切一切,都是妄想。“誰”要知道這麼多?時間到了,應該好好地閉智塞聰,閉上嘴巴,開拓心胸,一心禮拜。
弟子 果廷頂禮
恒實
一九七九年二月 太平洋市
師父上人慈鑒:
我們跪拜過太平洋市,心頭湧起一陣激昂的情緒。昨天拜到山崗上頭,南面俯瞰魔鬼崖,往北一看,金門橋朱紅的鐵架已遙遙在望,在日光下焰焰閃耀,還有泰武批亞士山——叁藩市!回顧全程,宛如昨天還在聖地蒙尼卡,看著那瀚遙遠的海岸第一號公路;彈指之間,又加回到叁藩市了。生命真是如煙似夢,稍縱即逝,難怪經典裏說:
“過去、現在、未來,皆是戲論。”
昨天開始跪拜的時候,我得到一個寶貴的啓示,這是經過二十一個月勤修苦練及耐心陶冶之下,所得到的,這個啓示叫什麼?叫做“不要求”。
上人不知用了多少方便來訓誡我們:
“不要求什麼,不要求開大智慧,也不求覺悟,有所求就是頭上安頭,只是貪心的變相。專心一意地修道就夠了。不要有任何意念,平常心是道-飯來吃飯,茶來喝茶;吃飯、穿衣、睡覺,都是修道的一部分,于心無事,只要一心專注就是了。”
華嚴經更切實地囑咐菩薩,凡事不要求:
“此菩薩護持淨戒,于色聲香味觸,心無所著。亦爲衆生如是宣說。不求威勢,不求種族,不求富饒,不求包相,不求王位。如是一切皆無所著。”
又:
“此菩薩爲大施主,凡所有物悉能惠施。其心平等,無有悔吝。不望果報、不求名利、不貪利養。”
雖然經文說得這般詳明透徹,卻沒有聽進去。我還以爲自己能控製貪心,其實貪心,早已控製了我。
我們打了個電話到金山寺,報告行程。離“家”這麼近感到一陣興奮。回到街上,正開始跪拜時,憂慮忽然而生,爲什麼?計算起來:“我已差不多跪拜了兩年,有什麼成績?究竟有沒有一點成就呢?”
總而言之,我一直在心外求法,求覺悟、慈悲、智慧,以爲這樣冀求“淨化欲念”大是可以的,愈爲自己照相,愈感到心煩氣躁。
此時此際,我的善知識來了,路上有叁個孩子迎面而來。叁個男孩臉上充滿了天真純潔的光彩。他們瞥了我一眼,臉上的光彩和笑容,頓時黯淡了,轉爲一陣疑惑的表情。從他們眼底,看到他們對我不滿的印象,我像一盆冷水迎頭傾瀉,把他們的興致一掃而空。小孩子默然無語,但我知道他們心裏正在盤算:“這個人有什麼了不起,他是個出家人嗎?佛教徒?或是假裝的呢?”
唉!多麼羞恥啊!爲了貪求修行上有所成就,我傷害了那孩子的心靈,甚至令他們對佛教不生信仰………罪過!罪過!
“到無求處便無憂。”無論你從事多麼聖潔的工作,如果心裏還蘊藏什麼企圖,便會染汙了最清淨的使命。如果你傾慕開悟,而汲汲惶惶求不已,你終不能開悟。一有所求,便生妄念,結果便成了修真證道的絆腳石。一旦摒棄“自我”,自然會陰霾消散,如釋重擔。我又不是爲了自己才進行這份工作,幹什麼緊張?還是輕輕松松,順其自然好了。
“不爲自身求快樂,所有衆生皆攝受,如是發起大悲心,疾得入于無礙地”
—華嚴經—
不如將全部精神放在信、願、行上。這是多麼簡單的真理,然而這麼久了,弟子還沒有看透這一點。
弟子 果真頂禮
恒實
一九七九年叁月十二日 莎莎拉圖市叁藩市以北
師父上人慈鑒:
拜了幾百哩,猶如咫尺天涯。腳下是太平洋,風濤飛卷的白浪;擡起頭來是金門橋朱紅色的高塔。我們已經到達泰武批士山腳,跨過山嶺,再接海旁第一號公路,往北一直跪拜,然後朝東,就直達萬佛城。
難怪經典上說:“叁世皆平等”,凡事專一則靈,分歧則蔽。今天在莎莎拉圖市叩拜,深悉世間千種萬類的作業中,唯有修行最需要專心一致。
在公路上叩拜,時間的流轉如鏡中映相,稍縱即逝,其湊巧處,玄妙非常。
以車子按喇叭,每次都有分秒不差,太神妙了!當我心無旁鹜,一心專注地拜,路邊變得坦然豁寬,寂靜遼闊,每天如是。
上月有一天,拜入叁藩市,我戴上眼鏡,經過露貝士海角,忽然打了一個妄想:“哈!在這段路程中,看旁人的表情,總令人有點新奇之感。”殊不知道這已犯了尋聲逐色的錯誤,心光外泄,非同小可。但是我當時還不自知警惕。
拜了兩下,蓦地一個奇形怪狀的女人走到我面前,她的容貌儀態異于常人。好似是“製人廠”臨時拼湊起來的産品,從蜂窩似的蓬松發型,直至腳上黃色的運動鞋,沒有一點是相稱的。
她用機械式的口吻說起話來:“好好地收拾你的眼睛,不要撿拾地上的細菌!”然後迳自走開了。
我猛然地清醒,覺悟此時此際絕不容我尋聲逐色。護法天龍隊伍,反應奇速,使我的妄想在刹那間現形,令我倒打了一個冷顫。我趕忙把眼鏡除下來,繼續專心一意地拜下去,這樣才平安無事。
“樂法真實利,不愛受諸欲;思惟所聞法,遠離取著行。不貪于利養,唯樂佛菩提,一心求佛智,專精無異念。”
—華嚴經十地品第一歡喜地—
△修行人要專心,不亞于琢磨鑽石的工匠,心裏像金剛鑽一般堅硬而光耀,愈磨愈光亮,能夠隨方幻彩,光影重重,上下輝映。
△修行人要專心,如曲棍球戲的守龍門。習氣和貪念,有如曲棍棒,從空而下,稍不留心,便被擊中。
△修行人要專心,不亞于拆除炸彈*的專家。稍有一點嗔恚或自私,迎面可能飛來一個瓶子,把鼻子也割掉——這是我前幾天親身的經曆。
△修行人要專心,如馴獸師。要戰戰兢兢,不讓恐懼及懷疑,斬傷或消磨菩提志向。
△修行人要專心,如航海的舵手。熟悉自性的暗礁及洪濤,小心翼翼地把般若船成功地駛至彼岸。
△修行人要專一,如爬山專家。緊攀懸空的鐵栓,緊隨前人的足迹,步步爲營,不能失足。
△修行人要專一,如內科醫生。純熟老練地割除心裏的膿瘡,但不傷害健康的部分。
△修行人要專一,如陣前的士卒。“自我”永不會自動殒亡,要乖巧地用方便來哄它,轉識爲智;但切不能以硬碰硬,否則兩敗俱傷。
△修行人要專一,如佛陀。從容不迫、堅忍不屈、勇猛無畏、慈悲攝世。
“以佛爲境界,專念而不息,此人得見佛,其數與心等。”
—華嚴經兜率宮中偈贊品—
弟子 果真頂禮
恒朝
一九七九年叁月十八日 泰武批亞士山
師父上人慈鑒:
最近,弟子內心掀起很大的轉變。幾個星期來,我開始透視自己窩藏最深、最長久的毛病,我切切實實地洞悉這部“自我的經典”。終日我的我的,念個不停,日日如是,世世如是,念了不知多少輩子!這也是叫做“皇帝經”。當我完全不講話,只誦讀華嚴經,實情顯得更通徹。華嚴經活躍如生,而我根深蒂固的毛病,也被逼了出來。
一晚,剛拜完最後一拜,忽然間在我周圍一切都停止了。我透視自己,從來未有如此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妄心——它並不漂亮。我看到自己一向要做第一,常找人錯處,來炫耀自己長處;爭強好勝,妒嫉障礙。這個妄想的機構,有如頸練的珠子,一粒一粒地契合無間,剔透玲珑。此時,整個世界變成寂寥,唯有我的狂心,仍在嘩啦嘩啦地念“皇帝經”,吵個不停。我慚愧得要哭出來——多麼渺小、醜陋、自私!此時,我剛在一間大旅館隔壁的空曠停車場中,盤起雙腿,開始打坐。
好了,現在我發現自己的毛病,又怎麼辦呢?唯有改過,我一定要改過。
這個腫脹如大皮球的貢高心,令我很厭倦。我應該專心一志,製止妄念,勤修戒律,回光反照。我不能再吃從前的垃圾,我要做一個“無心道人”,只要一心頂禮,放下一切。
當晚我在油燈下誦讀華嚴經,經文雲:“菩薩一念能知一切念”。爲什麼?因爲一切唯分別心所造,從一能生萬物。貫徹心源,就是通達法界,與萬物打成一片。我已揭穿自己的妄想,發覺沒有一個“我”存在。既發覺沒有“我”,也不想再做皇帝。但真的我是誰?我還不知道。
數天後,上人、恒來法師與幾位居士,朝北前往萬佛城。途中經過海濱,特來探訪。那是觀音誕前一天。我對上人說:
“最近我把自己的毛病看得清楚一點,我感到萬分慚愧。”
上人說:“噢!你回心轉意嗎?”然後他轉過頭來,望著同來的居士,說著:“這位是果悟的姐姐,你認識她嗎?你應該很容易記起她們。你認識我嗎?你認識你自己嗎?”
上人一連串的問題,把我問得無話可說。
上人:“你最近打了很多妄想?”
恒朝:“是,很多。”
上人:“那當然啦!你多少劫都做皇帝,甚至自無量劫以來,一定堆積了很多妄想。但如果你認清自己的毛病,就可以改過。”
上人的語氣,祥和而充滿鼓勵,然後他念道:
“自性衆生誓願度,
自性煩惱誓願斷,
自性法門誓願學,
自性佛道誓願成。
明白了嗎?”
恒朝:“明白了,上人。”(最後那句話,射中我的心坎,真是箭無虛發。)
次日早晨正在叩拜時,上人的話又在腦海裏萦回,他好似在說:“你明白我們是一體,都具足如來藏性,其中連一法也不可得,何況有個皇帝?根本無人、無我、無衆生、無壽者。你認識清楚你的自性嗎?”
此時我感到不寒而栗,身上發起抖來。在很淺的層次上,我是明白了。在華嚴經裏有一段,本來令我百思莫解,現在我也明白了:
“法性本無性,示現而有生,是中無能現,亦無所現物。
如理而觀察,一切皆無性,法眼不思議。此見非頃倒,
若實若不實,若妄若非妄。世間出世間,但有假言說。”
但弟子的“我執”異常堅固,妄想來得如狂風疾雨,怎樣來拓展心地,與法性融合無間?唯有慈悲!慈悲能壓伏一切慢幢,與萬物同體,能夠柔化“唯我獨尊”的狂心。出家以來第一次,我明白自己法號的意義:“恒朝”,不…
《修行者的消息(恒實、恒朝法師)》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