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底是誰有意義,誰無意義呢?以每個人都認定自己有意義,而別人無意義。但總加起來,我覺得:都無意義也,都是哄慰自己而已!因爲既活著,總得爲自己找出一些理由。這正如《華嚴經》所說:心如工巧畫師,能畫世間諸相。故生命的意義,也是你要畫什麼,就有什麼。相雖滿目琳琅,但本質上卻不過是「捏目生花,無中生有」而已。
其實這問題,在我學佛之前,學佛之中,總撩繞不清。我一直想著:生命的真谛是什麼?像有的人爲了在奧運會中爲國爭光,于是整天苦練乒乓球─抽球、旋球、殺球。即使最後終贏得金牌而爲國爭光,我也覺得無啥意義!或成爲世界第一流的飛毛腿,百米能從十秒,跑到九秒半、九秒,又何關民生大計呢?
我一向偏愛作個旁觀者,旁觀別人所認定有意義的,到底是什麼?看來看去,卻只覺得都無意義。甚至出家後,成爲一代大師到處演講作秀,也覺得徒累死人,對法門真有什麼貢獻嗎?我一直想:生命竟有何意義?最後終從生物學上了悟:生命的意義,就是繼續繁殖造業、生死輪回而已!
有些昆蟲很奇怪,在某種植物初發芽時,它們也開始孵卵。故植物長得最茂密時,它們也是繁殖得最碩壯。然因爲此昆蟲,乃以這植物爲唯一的糧食。于是它們就漸把這類植物啃光。而植物既被啃光了,它們也就跟著死了。然而在死之前,它們還來得及産卵。故等明年,這植物又長出來時,卵也跟著孵化。年複一年,就是因循著這過程。你說:荒唐不荒唐?
我們也知道:沙漠的生命非常嚴苛。因爲沙漠既很少下雨,就算下一次大雨,也只能維持二、叁個月的濕潤,就會再枯幹。于是在此濕潤的季節裏,植物得完成從種子、發芽、成長、開花、再結種子的生命過程。搶著在濕潤的季節裏,完成生命一次的循環,或者一次的輪回。
這麼辛苦到底是爲了什麼?多一次或少一次的生命循環,竟有何差別呢?如果『都不要、都沒有』又當如何呢?然這可是沒有人敢這麼想─有求更有、多而更好,這才符合命定的生命模式。所以這問題,我一直想。想到最後,終不得不謂然歎曰:生命的形式雖千差萬別,但本質上卻都只繼續繁殖造業、生死輪回而已!
參究的意義
可是自古以來,都沒有聖哲曾爲我們點破。因爲太殘忍了,既點破之後,大家或將都活不下去了─人生即使再苦,至少還應保留一點幻想的空間;而點破後,便皆赤裸面對也!所以古今的聖哲,還皆站在肯定生命意義的立場,而勸大衆積極有爲、奮勉向上。但是既從「順生」的前提,而肯定生命的意義;則勸勉積極有爲者,乃順生死爾!
記得在大學時代,有一天幾個室友就在寢室瞎掰,說生命有什麼意義。有人舉孔子怎麼說,有人示莊子怎麼道。說得興高采烈、淋漓盡致,以至于更覺得生命很有意義。而我不講話(那時候,我可還未學佛)。于是他們問道:「你何以不發表意見呢?」我說:「既已被生下來之後,再來探討這個問題,不是已太晚了嗎?」這情況,就像我們已上了賊船,才問:我們准備到那裏去呢?既上了賊船,就只能跟著賊跑,你還能問:到那裏去嗎?各位想想,是否如此呢?
在學佛已久,甚至出家的今天,我再省思這個問題:還覺得應去探討生命的意義。因爲即使這一生已上了賊船,而無法回首。至少下一生,我們仍可決定要不要再上這條船。如果終覺得生命沒有意義,我們就當發願:不受後有。當然這不是只想一想,發發願,就能成辦的。因爲想得到這樣的果,就必須去修那樣的因。以佛法而言,不想受生就得消業─唯業消盡,才能不受後有。
或者有些人還覺得生命有意義,而決定下次再來。但下次你要來到什麼地方?或意願做什麼事?既確定之後,乃要去修跟它相應的因。所以參究生命的意義,還是有必要的。因爲這不只是這生立身處世的指標,也將成爲下生升墮或還滅的樞杻。
至少對我個人而言,我希望下輩子從此不要再來受生。生命很苦,唯惑業牽系不斷。我不是那種發願「生生世世再來人間」的菩薩行者。因爲在我看來,發願行菩薩道,其實也只是爲自己的戀世賴活而瞠塞理由而已。
天之大德曰生
各位聽到這裏,一定想:你好殘忍啊!何不爲我們保留一點生存的空間。如此說來,豈不叫大家活無張羅之地。君不見世間所有善法,都是鼓勵衆人要積極上進。比如「張老師」這種機構好了,不是皆爲消除迷惑、鼓勵上進,才爲世人所尊重嗎?像我這種話,簡直是大逆不道。何以中國人說:天之大德曰生。上天就是有「好生之德」,而好生之德者,即既肯定生命的存在,更也發揮生命的價值。作好人、行好事、說好話。連連的好,才合乎「天有好生之德」。
無生法忍
那我只好告訴你:佛的證悟,乃無生也。因爲真正的佛法,必不出空、無我、無生。有生爲方便,無生爲究竟。就像淨土宗,雖最初再叁強調:要往生極樂世界。但往生極樂世界後,卻也只是爲「花開見佛悟無生」。故往生極樂世界,只道是方便的初階;而唯有悟無生法忍,才得究竟的歸宿。同樣修般舟叁昧中,證念佛叁昧,還只是叁百由旬;也必悟無生法忍,才得究竟。至于禅宗或密宗,當更以見空性、悟無生,才能印證。
所以雖世間都是從「有生」的觀點來說: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佛法卻反謂:唯有從無生的理論、無生的體驗,才能解脫生死。由是世間芸芸諸說中,只有佛法最直接暴露、揭示:生命的本質,乃虛妄罪苦也。像「四聖谛」開宗明義就講到苦,而修到最後證得阿羅漢果已,乃能不受後有。
以生命爲負擔而期勉不受後有,這在希臘哲學中也略說到:最幸福的,是根本不來人間;至于其次者,則既來之,早求出離也。但如何才能出離呢?唯有悟得無生之理,才能真得出離。故在世間,只有佛法把無生的道理,講得淋漓盡致。于是反很多人認爲佛法,最消極、最不人道。
然即使在原始佛教中對無生之理講得直接露骨,但真證得阿羅漢果者,其實也不很多。而後期的大乘經典雖也有無生之旨,但大衆最相應的,還是消災延壽與往生淨土也。那消災延壽與往生淨土,是順生,還是逆生呢?當然是順生。同樣發願生生世世行菩薩道,也是從順生的情結而說的。所以大乘佛法反多雜燴,祂不是不明無生之理;可是因爲方便講得太多了,反把無生之旨給沖淡了。故大乘愈學,愈迷失掉真正的佛法。
所以我們乃從原始佛教去省思:釋迦牟尼竟發什麼心而出家的呢?發了生死的心而出家的!最後他終在菩提樹下,以逆觀十二因緣而覺悟成佛。爲什麼有老死?因爲有生;爲什麼有生?因爲愛取有。愛取有從何而起?但爲無明、行、識。所以他既從生的問題出發,最後也以了生爲究竟圓滿。頓悟之後很快在鹿野苑說法,故跟隨的五比丘也都很快證得阿羅漢果。但這以了生爲究竟圓滿的說法,在目前已成爲絕響。
因爲一般人還是習慣從有、從生的情結,來肯定生命的價值,來意會學佛的意義,來認取修行的歸宿。所以何足怪雖學佛多年,還與解脫道南轅北轍。既世間的問題,都是從生而有。故如能證得無生,豈不一了百了!所以我主張逆天行道。
逆天行道
天有好生之德,而佛教乃無好生之德。因爲真正的佛法,唯以證得無生爲究竟。故佛教的修行,乃必逆天行道也─要逆天,才能跟道相應。但天究竟是什麼呢?中國人一向講「天人合一」,如都還搞不清楚「天是什麼?」,則動口辄言天人合一,豈非胡說八道?
天,有人說是「造物主」,如中國人所謂的天公或玉皇大帝。或如西方人認爲的耶和華、阿拉等。以上是宗教裏所謂的天。在哲學裏,或謂天即自然也;但自然者,是否包括衆生的無始無明呢?而現在人也許幹脆直說:天就是基因、本能或原子之類。
天到底是什麼呢?佛法當不承認有造物主,佛法也不奢言本能或基因之類。因爲一切生命現象,歸根就底只是「業感緣起」而已!從過去的業,而牽引今天的業;從當下的緣,而推就不同的報。所以衆生生命,乃是共業和別業所牽引出的幻相。業是可以改變的,但還得透過嚴謹的修行,才可能有大轉變。
衆生共業
那世間的共業,是什麼呢?就是以貪生爲本性,以順生爲美德。我們雖也取笑他人:貪生怕死。但其實那個人不貪生怕死呢?君不見螞蟻尚且偷生,更何況萬物之靈的人類。所以一切的生物,都是以貪生爲本性。這我在生物學中,已再叁言明:一切生物乃以延續生命的存在,爲最根本的動機。
其次在世間,不管古代或現在,不管東方或西方,都以順生延壽爲美德。我們常說:救人一命,勝造七重寶塔。所以能直接救命,是世間公認最高尚的福德。其次,如能用醫療技術或種種偏方,而幫助他人延長壽命者,也是功德無量。這以順生延壽爲福善者?不是定理而是共業,而衆生從無始來就有這樣的共業。
解脫的關鍵
所以如何才能解脫呢?唯有超脫、出離衆生的共業,才有辦法解脫。因此能否解脫的關鍵,倒不是已持多少戒,能入什麼定,甚至曾講經弘法、著書立說,這些都不切要。因爲如從順生的心結而去造作有爲,則只與共業、生死相應爾。故只有從無生的體認,而放下、出離、斷滅,這才是解脫的關鍵。
從前面講到這裏,我的重點很明確:世間人以延續生命的動機作前提,而尋求肯定生命的意義者,其實早錯也。因爲延續生命動機的前提,只是共業而非真理。而唯有從佛法裏悟得空、無我之理,以體證到無生之旨,才是解脫的關鍵。
價值取向
在「生的貪著」中,以上已解析維持生命的延續;其次,再闡明肯定生命的價值。生命的價值當如何衡量肯定呢?都是從「好求更好,有成更多」的增上心去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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