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受是苦
于脈障時,深感身心之苦:同理,于脈障顯現時,正相應于觀受是苦也。故如希望因禅坐,而使身心安樂,而得禅悅爲食、法喜充滿,卻與觀受是苦的法印不相應也。
除非業障盡消除,否則喜樂的覺受;卻如刀上的蜜,徒诳于無知的小兒也:以禅坐調脈而言,正脈障顯現時,當身心是苦的;而待熬過了,這脈障已消除了,則身心會覺得比較寬泰輕安。但若繼續用功,它會很快找到下一個問題去對治。
故時時能「重溫舊夢」,卻唯表示你沒有進步也。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一般人于禅坐時,厭苦而求樂,反將退失道心。以苦,才是正常的。因爲既心不斷內攝,即不斷會將問題逼出來。除非到最後,業障全消除了,這才能得到真正的甯靜。而甯靜者,乃既不苦,也不樂也。
故如于身心業障還未全消除前,卻有喜樂的覺受。故這覺受,卻像《四十二章經》上所說的:譬如刀刃有蜜,不足一餐之美;小兒舔之,則有割舌之患。
所以不管是心理的煩惱,還是生理的痛苦,皆是我們的善知識,因其能鞭策我們更激發道心而精進修行;可是一般人卻畏之唯恐不及。
觀心無常
從妄想的交熾不已,即能體會妄心之無常:于禅坐時,既妄想不斷地出現,且未必有一個主題,經常一下子想東,一下子想西,沒有主題,沒有次第和架構,總而言之,乃無常爾。
既無常,心雲何能定呢?從緣起的道理來論,心境既是互動的,于是心動,境隨動;境動,心亦動,這才是正常的。而我們卻一直希望心能夠定,這卻與「叁法印」不相應也。
因此修定,卻非希望我們的心能夠安定下來,而要能清楚地認知其無常的本質,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還一直執著希望自己的心是安定的,這卻是外道見而不是佛法。
觀法無我
脈之通塞,是誰造作的:在脈障顯現時,乃更能體會到諸法無我。爲什麼呢?脈爲什麼會塞?脈爲什麼能通?皆非我作意主導的,而是因爲有諸般的因緣,而使之有通塞的變化。
心識之起伏,是誰主導的:同樣,妄念的起伏是誰主導的呢?也沒有人能主導。前雖說有「內在的修行進度」,而這進度也不是誰來訂的;而是在它當下的因緣中,自能調整出來。故如這些因緣,有重大變化時,這進度也會調整的。
無我無主,緣起如幻爾:所以愈是在逆障中,乃更容易體會到諸法的無我,內本無我,外何爲主?既沒一個人,也沒一個神,能主導這些身心的變化。而是一切緣起,如夢如幻的示現。
因此于脈障顯現的當下,其反跟四念處的心法最相應。可是爲我們一向都執著于:身要能安樂,心要無妄想,才代表著你修行的進步。因此對于脈障的顯現,都持著負面的看法。其實若能從內觀法門,而相應于四念處;則智慧的成就,卻在轉念之間而已。故我還得再提起這句話:不以覺受論功夫。
逆增上緣
數息修定,即使得力了;往往更加深衆生的我執與慢心:于是禅坐時,何爲真功夫呢?若以妄想越來越少,心很定了;故覺得我進步了、我突破了。這就是得力了嗎?如以佛法來論,卻剛好相反,因這唯增加衆生的執著和慢心爾!
而當逆障顯現時,卻正是回向觀慧的最好時機:反之,以身心受苦迫故,而能體驗與四念處更相應。其實本來就是相應的,但若不到這個時刻,我們對之印象還不可能這麼鮮明。既逆障,反是觀慧的轉機處,何以衆生中能轉得過的人卻非常少?以衆生「只顧向前沖」的習性,故不在此用心也。
所以就解脫道而言,修定其實不可能有真正的成就;而要觀慧,才能有成就。何謂觀慧的成就呢?乃放下「常、樂、我、淨」之顛倒執著也。
從修定到觀慧,自然轉轍不著痕迹:這也就說,先從數息而修定,當脈障顯現時,便轉爲內觀而得到四念處的結論。而這過程是非常自然的,並不需要刻意去劃分次第:當修到什麼境界時,即得改成另個方法。
因此雖方法會轉變,但我們不必操心,更不會自我暗示。難道會有人以「自我暗示」而逼迫脈障現行嗎?當不可能!
故也不需要去問善知識「我下面要改用什麼方法?」這從不作意而自然轉轍者,對我們而言,反是有更大的保障。
而脈雖不用心調,而自調矣:所以從前面講到現在,我雖認定氣脈要通調,可是卻不主張用任何意識導引去調脈。因爲既修定,即能調脈;更如將執著勘破.放下,脈即暢通矣!用調心的方法而來調脈,這才是更高明的。反之,用調脈的方法來調心,卻是比較迂回的。
相信各位對馬祖大師的公案,一定已有深刻的了解:「如牛駕車,車若不行,打車即是?打牛即是?」用調心的方法,而來調脈,即打牛而非打車。反之,用調脈的方法而來調心,卻是打車而非打牛也。
修行無逆障
以逆障處,即是智慧出離之機:所以講到目前,我們會覺得很安慰:修行,其實沒有逆障。以脈障雖顯現,卻反是修四念處、發出離心的最好時機。這也就說,任何境界是順,是逆?唯在轉念之間爾!且世間人通謂的順,往往是修行的陷阱;而世間人所謂的逆,卻可能是修行的轉折點。而轉得過、轉不過,就看我們當下的抉擇也。
逆向思考的轉折點:故我以前曾定義,所謂「棒喝」,乃逼使轉成逆向思想也。一般人即使碰到障礙處,都還會繼續拼命向前沖,直沖到頭破血流,還不能罷休。而其實于逆障處,正方便轉成逆向思考也。而逆向思考者,才能幫助我們去看破.放下也;于是也才能消除那個層次的業障。
故凡聖間,乃用心不同爾:所以順境或逆境,不是看境界,而是看我們的心態、看我們的知見。有正知見者,能善調心者,任何境界都是順境。而無正知見者,不善調心者,卻是任何境界,都將更增加其執著,系縛其生死也。
蓮心的啓示
因此我就想到蓮心這比喻。在佛教裏常以蓮花作表征,而說是「蓮宗」。但「蓮宗」,其實不是指願求生于西方極樂世界的淨土宗,而是當指禅宗也。爲什麼呢?因爲蓮花,最重要的表征意義,爲「出淤泥而不染」,如《維摩诘經》中有謂:譬如高原陸地,不生蓮華;卑濕淤泥,乃生此華。能在一般人所謂的逆境裏,而悠遊自在,這才稱爲出淤泥而不染。
蓮心苦故,清涼退火:前年我到白河小住了一段時間,故對蓮花有更深的了解。各位當已看過蓮花,也吃過蓮子;可是未必知道「蓮子,原來是什麼樣子?」在市面上,我們所買到的蓮子,其實已剝好了:已剝了一層殼.一層膜,還把蓮心挑掉了。爲什麼要把蓮心挑掉呢?
但凡俗之人,以畏苦故;都將之挑棄也:因爲那心,卻是苦的。夏天大家要吃蓮子,因爲蓮子能夠退火也。可是要退火,卻把最退火的蓮心先剔掉了,怕退得太多嗎?不是,怕吃苦!但是,就因爲苦,才能清涼退火呀!所以這不是很矛盾嗎?其實,世間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從逆障而發出離心故,能退貪火.瞋火.癡火:因爲苦,所以能清涼退火,這卻是一個很好的借鏡:苦乃代表業障現前,于是能從逆境而轉成逆向思考,即能退貪火、瞋火、癡火也。如能確實體認到這一點,就不用遠求阿彌陀佛來慈悲接引了,當下即是清涼池也。
對妄想的態度
雖不打妄想,也不壓抑妄想:當然就禅坐而言,乃不要打妄想;但是就內觀的原則來論,卻也不應壓抑妄想。這我們可作一個比喻:若妄想就像賊子一般,但剛開始來的乃只是一些小喽啰,而不是賊王。故如于賊子出現時,我們就把他嚇跑了或殺死了,你就永遠不知道賊窩究竟在何處?
故如有小喽啰出現了,我們就只盯著他,而不要去嚇他,不要去幹擾他。這久而久之,我們就能知道那賊窩究竟在何處?而能知道賊窩究竟在何處後,也才方便揮動大軍,直搗賊穴,而得究竟地對治消除。
妄想起時,覺照留爲標志後,即自消除:前既說,若妄想起時,應覺照後而留爲標志。但既覺照後,如已稍有功夫者,妄想即不會持續下去,而會立即消失的。
若妄想盤旋不去,或經常反複者,即是心結之所在:但有時候,妄想雖立即消失;但過一段時間後,它又重現了。于是這盤旋不去,經常反複的妄想,就是我們心結所在處也。
這也就說,爲何妄想出現時,當留爲標志?因爲必加以對照.歸納,我們才能得知心結的所在處。
這時再用對治禅觀,或竟成參疑情也:于是既知賊窩在何處,亦即知自己心結的所在,這時再用對治禅觀,則成爲修觀法門。甚至如再去追究這個結,從那裏來?即變成參話頭的法門矣!
對治禅觀
貪用不淨觀
廣義的不淨觀,即觀察思惟其惡劣缺失處,而平衡貪愛的心裏:如果發覺我們的妄念,乃多是與貪欲有關的,如貪財、貪名、貪色、貪懶等。則經典謂:貪用不淨觀對治。
然廣義的不淨觀,乃應去思惟觀察,我所貪愛的對象,其實還有很多缺失的。以一般人爲什麼會貪呢?爲只看到它的好處,而未看到它的缺失,所以才覺得:它值得貪。而既從更廣泛的角度,去看到許多最初未留意的缺失;則缺失看得愈多,那貪愛的心裏當就愈來愈減卻了。
到最後,優、劣,得、失,算來算去,偏貪的心理便被矯正而平衡了。然要能真去深入了解它的利弊得失,還是得有更淵博的知識,更廣泛的經驗,才做得到的。
瞋用慈悲觀
不是作意而起慈悲之心,而是盡可能設身處地,從他人的觀點而著想也:如經典謂,瞋用慈悲觀。但是這慈悲,卻非用先入爲主的觀念,認爲我要做菩薩,我要起慈悲。這從作意心而起的慈悲,卻是大我而非無我也。
而真慈悲者,當超越「自我中心」的思考模式,而盡可能用更廣泛的角度去設身處地,去爲他人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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