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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通與人通▪P17

  ..續本文上一頁分什麼宗教、何種政治,一視同仁。因爲人類之中,除了地理環境、教育水准和外表膚色的不同,內在生理組織及心理動向,則幾乎完全一樣,正像高貴的紳士、威武的將軍、清寒的書生和貧苦的小販,如果一旦使他們脫去所有的裝束,而進入一個共同的浴池之時,除了肥瘦高矮的不同之外,誰也都是一樣的一個人形而已。如能將此觀念推深一層,人與下等動物,除了類別和形態的不同,人有生死,動物也有生死,人無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動物豈能例外?人之異于下等動物的可貴之處,是在人有智慧,由智慧而發出廣大的同情,如果人而不能認清這點,而不能予下等動物于平等的同情,人與下等動物,除去形貌之外,又有什麼不同?其實,如果人能一往直前大公無私地去愛人,這一愛的範圍,必然能夠推己及人而及于物的,如孔子講仁,所以主張「釣而不網,弋不射宿」,孟子講恻隱之心而會「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不過儒家的觀念因過重于人生境界,所以這一仁或恻隱之心的開展,未能如佛教那樣地達于無極無限的境界。但是,我們這一世界的人類,如能人人推展這一人類共有的通性,而接通所有的人群。那麼,我們的這個世界,雖不能拿去跟阿彌陀佛的極樂國土相比,但比柏拉圖的共和國、摩爾的烏托邦,甚至基督徒奧古斯丁的上帝城,要高明可愛得多了。

  

  然而不幸得很,秦始皇怕死,所以派人乘船去蓬萊仙島求取長生不老之藥,可是他就不知道除他之外,人人都會愛惜自己的生命,而用嚴刑峻法的暴政,施之于他的人民!西楚霸王項羽,當其被劉邦追殺而退至烏江渡口之時,他知道當初帶領八千子弟兵渡江而西攻秦,此刻竟無一人隨從而還,所以無顔去見江東父老,而獨自有愧于心,但他先在接受秦軍投降之後,爲了除去後顧之憂,竟將秦軍二十萬人,乘其不備而于深夜全部活埋之時,項羽倒沒有慚愧之心了!拿破侖進攻帝俄莫斯科的途中,他的皇後因爲新産一子,特別派人將嬰兒的畫像送交拿破侖看的時候,拿破侖說︰「這是未來的世界之主」,但他不曾想到,除他之外,也有其他的人想使自己的兒子成爲世界之主哩!何以只爲自己打算而不肯替他人著想呢?日本軍閥,侵略中國的目的,是想將他國內日益膨脹的人口,向中國大陸開辟更多的糧食與各種資源的庫房,所以日本「皇軍」,要殺中國人(如南京大屠殺)而救活日本人,但是東條英機等的頭腦中就沒有想到,日本人要求得更好的生活,中國人也要生活的呀!難道日本人是人,中國人就不是人嗎?馬克斯在他的孩子死去的時候,哀恸不能自己,但他主張階級鬥爭,就不知道被鬥爭的對象,必定也是人子與人父了。尼祿王(羅馬的天才昏君)及十八世紀以前西方某些宗教領袖以及希特勒、莫索裏尼、東條英機、史達林、赫魯雪夫、秦始皇、張獻忠、李自成等造成人類大浩劫的人,他們無不以爲自己是個能幹的偉人,可惜他們是一群迷失了人性,反把他人看作非人的「偉人」。事實上,他們之可惡,也只在于他們所作罪行的可惡,如能恢複了人性,把人性伸張出來,豈不還是一個好人?糟糕的是,他們那罪行的包袱太大太重,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時一世乃至百千萬世之中,無法挽回或償清這一重大的債務罷了!然而,人類之中,每逢出現一個或若幹個迷失了全部的人性而成爲喪心病狂的人物之時,整個的人類便要受到一次災難、一次浩劫;人之墮落而成喪心病狂,其本身固屬一大悲哀與一大創痛,人類之爲其所害受其劫難,尤其是一大悲哀與一大創痛!若想避免此等悲哀與創痛,唯有人人各自發揚人的通性,並且幫助人人發揚人的通性;使自己通向人人而自感成爲人人的化身,人人亦通向自己而教人人亦成爲自己的化身。

  

  近代佛教大思想家太虛大師,曾有一句「人成即佛成」的名言,可以借此證明,成佛必須先從自救與救人做起,若要自救救人,又必須先來認識人生,肯定人性,並將這一人性作縱橫面的通達出去,而使自己成爲一個悲天憫人而接近于完人的人(在人類之中除了成佛,不會有真正的完人),那離成佛,也將不會遠了。所以筆者要說︰「今日的人類社會,與其說是需要神通,倒不如說是需要人通,更爲切乎實際。」(一九五九年一月,刊于《人生》雜志一一卷一期)

  

  

  理想的社會

  

  現實的社會再好,但總不能沒有黑暗與恐怖的一面,現實的人生再美,卻也不會沒有罪惡與痛苦的存在。唯有對于現實的社會不夠滿足,才會促進理想的追求,只有對于現實的人生發生了懷疑,才會驅使美化的創作。事實上,這種理想的追求與美化的創造,也就是我們人類思想的特征,如果既然生而爲人,卻仍沒有這種特殊的精神活動者,那他便是一個值得同情的可憐蟲!

  

  我們常常可以聽到人家說,理想的社會或理想的世界,並以爲凡稱之爲理想的社會,一定是最完美而又最快樂的世界,因爲人們每談起理想世界,總喜歡將基督教的天國或上帝城(TheCityofGod),西方哲學家摩爾(SirThomasMore,西元一四七八─一五叁五年)的烏托邦(Utopia),中國《小戴禮記》中所載的〈禮運大同篇〉,和佛教淨土經中的西方極樂世界混爲一談。其實,他們的境界,根本不同,而且相差很遠。現在讓我們約略地介紹出來,比較一下,究竟那一種理想社會,比較更爲可愛些。

  

  第一,基督教的理想社會︰一般不明白基督教真相的人,總以爲天國是基督教的最後境界,其實不然,天國不過是基督教的轉運站,或者是避難所,天國雖然可愛,但其爲時並不長久。耶稣在〈約翰福音〉第叁章第十六節中說︰「神愛世人,甚至將神的獨生子賜給他們,使得信他的人不致滅亡,反得永生。」這是說人類因爲祖先犯了罪(系指亞當與夏娃的偷吃蘋果),所以我們的血液中,也在流著原祖先人罪惡遺傳的毒素,如果不是耶稣(上帝)放下來被人釘死十字架上,用耶稣的血來代替世人贖罪,世人便永無超生的希望。但是耶稣的死,只是代替信仰上帝的人們贖罪,信了上帝的人,死後可以等待機會進入天國,至于不信上帝的人們,死後便是地獄旅程的開始;同時,依照基督教「特選」的原則,即使信了上帝的人,如果不爲上帝所愛,仍然進不了上帝的天國。所以基督教對人間社會的看法是非常可怕的,他們以爲魔鬼與上帝是永遠對立的,人間始終有一半人民受著魔鬼的誘惑與統治。上帝爲了戰勝魔鬼,便安排了一個「世界末日」的遠景,世界末日的開始,也就是耶稣再來人間的時候,耶稣再來的任務,一是爲了那些信仰他的人──將死在墳墓裏的,全部喚醒,活著的人,全部救出,由天使帶他們進入天國;一是爲了殺戮那些不信仰上帝的人們,發動大地震,掀起大水災,降下大冰雹,將整個的地球全部翻身,一切的生物全部毀滅,使得那些他所討厭的人,生活在死寂的狀態中。然後他便回到天國,與那些被他接去的信徒們,共同生活一千年。一千年之後,靜極思動,耶稣(即是上帝)便又帶著他所統治的子民,來到地球,在耶路撒冷建築一個上帝的城巿,人民自己造屋,各人勞動耕種,人人都信上帝,上帝就統治他們。上帝並且又把那些魔鬼和被魔鬼誘惑的人們,再度從靜寂不堪的死牢裏放出來,上帝的城巿,也就再度受到魔鬼的攻擊,但上帝最後卻戰勝了魔鬼,而將他們全部逮捕,加以審判,判決之後,便永遠關進煉獄,稱爲「永火」,被選的子民,則稱爲「永生」。從此,上帝的城巿便不再有戰爭和罪惡事件的發生了,上帝的子民,也不會擔心有死的可怕了。但是,耶稣沒有想到,我們所住的地球,既有它的出現,必定也有它徹底瓦解的一天,這個瓦解的時日,距離我們雖是一個天文數字,然到地球在太空中發生變化而造成毀滅的那天,上帝的城巿,又向何處遷移?可見基督教的理想社會並不能永久常存。其次,耶稣也忽略了地球的氣候環境,地球上有熱與冷的痛苦,在地球的氣候狀態下,必定也會有疾病細菌的繁殖,所以上帝的子民不能擔保不害病。再說,在上帝的國度中,還要人民去勞動服務,造屋與耕種,豈不又有勞苦的感覺?最不合理的是上帝的剪除異己而違背了人性,魔鬼雖然可惡,但是受了魔鬼誘惑的大衆是無辜的,只要誘導得法,當了土匪的人,未嘗不能改邪歸正,比如一群羔羊被惡人騙走,我們只能說惡人的可惡,總不能遷怒于羔羊吧?因此,上帝理想國的基礎是築建在不平等的觀念上的。余如上帝的城巿是永恒的,上帝的地獄也是永恒的,這也說明了上帝的理想社會,是在永久不能統一的對立狀態下形成的。

  

  事實上,基督教的理想社會,只是向牛角尖裏找出路罷了。這是猶太民族的思想路線,同時也是徹底錯誤的思想路線,基督教吸收以後,作爲教理的經緯,共産主義的馬克思吸收以後,則成爲其社會主義的原則。其兩者對照,英人羅素爲之列表如下︰

  

  

  我們無意攻擊基督教的教義,但是本質不夠健全,路線不夠正確,爲之奈何!

  

  第二,摩爾的理想社會──烏托邦︰烏托邦是摩爾所寫的一本書名,其中描寫一個叫作希斯羅得的水手,在北半球有個島上的所見所聞,這個島上的社會情態,有點像柏拉圖的「共和國」(Republic)也有點像「大同社會」,現在且從羅素的《西方哲學史》上,抄錄幾段在下面︰

  

  「烏托邦中,有五十四個巿鎮,都是地位一樣,只有一個算是首都,……所有私人住宅,都是一律,……門不設鎖,人人隨時都可進去,……每十年,人民變更住宅一次,使得民衆不會發生房屋私有的觀念。……在鄉村,有田莊,每一田莊,不下四十人,包括兩名奴仆。……工作時所穿的是皮革或獸皮,一套可穿七年……每家自己製衣。」

  

  烏托邦中人民的日常生活是︰「每人每日工作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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