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本,入道之要門,十二部經之宗,叁世諸佛之祖。」又說:「但能凝然守心,妄念不生,涅槃法自然顯現。」(《禅門修證指要》的〈修心要論節錄〉)這是有心可守的,不是頓法。尤其他又說:「若有初心學坐禅者,依《觀無量壽經》,端坐正念,閉目合口,心前平視,隨意近遠,作一日想,守真心,念念莫住。」(同前〈修心要論〉)這也是有方法的,而且是根據淨土經典的日觀。
從以上叁段引文可見,六祖以前的禅宗仍然屬于印度禅觀之延續,到了六祖才出現所謂直指人心、不落階梯的禅風。
(二)六祖惠能
惠能大師是聽《金剛經》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而開悟的,所以特別重視《金剛經》。他在升座說法之初就告訴人:「總淨心,念摩诃般若波羅蜜多。」「摩诃般若波羅蜜多」是「大智慧度」的意思,亦即以大智慧從生死煩惱的此岸度到解脫的彼岸。不過在他之前的祖師叫人用口念,而他提倡心念。
六祖不主張空心靜坐,也不主張心外求佛,如果不能自悟,也需要請善知識來開導。又主張定慧一體,曾雲:「定是慧體,慧是定用,即慧之時定在慧,即定之時慧在定。」這是定慧同時,與傳統的先修定而發慧的觀念不一樣。他又說:「莫言先定發慧,先慧發定」;「定慧猶如何等?猶如燈光,有燈即光,無燈即暗,燈是光之體,光是燈之用。」
他對于坐禅有如下的觀念:「何名坐禅?此法門中無障無礙,外于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爲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爲禅。」因此他反對「有人教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從此置功。迷人不會,便執成顛,如此者衆,如是相教,故知大錯。」這些都是依據前面所引大乘諸經「以行、住、坐、臥四大威儀即是叁昧」的觀念而來。因此惠能大師特別引《維摩經》所說「直心是道場」、「直心是淨土」兩句話,引申出「但行直心,于一切法,勿有執著」。(以上皆見于《六祖壇經》,參閱《禅門修證指要》的〈六祖壇經錄要〉)
(叁)六祖惠能之後的禅宗
曾任日本駒澤大學校長的忽滑谷快天曾將中國禅宗的時代加以分期,從達摩到六祖稱爲「純禅時代」,六祖惠能以後到唐末五代稱爲「禅機時代」,此後到宋朝叫「爛熟時代」。繼而式微,到現代則由虛雲和尚和來果禅師中興了中國的禅宗。
所謂禅機就是引用棒喝、機鋒等手段來幫助禅修者破除我執。自北宋開始的爛熟時代,出現了公案、話頭、默照。公案,是指古代禅師們開悟過程的個別案例。在此以前尚無人予以搜集、整理,到了北宋,首先由汾陽善昭編輯了《先賢一百則》,雪窦重顯編輯《頌古百則》,五祖法演初提「無」字公案,叫人參趙州和尚的「狗子無佛性」;到大慧宗杲努力提倡「趙州無字」,與大慧同時的宏智正覺則首倡默照禅。什麼是公案?什麼是默照?請參閱拙著《禅的體驗.禅的開示》的〈中國禅宗的禅〉。
五、悟是什麼?
關于這一點,前面已提過一些。悟境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曾經悟過的人才知道悟是什麼,而悟的方式和悟的程度又因人而異、因時而異。人的根器有利有鈍,修行工夫有淺有深,對不同的人或在不同的情況下,所産生的悟境就不會相同。不過有一個原則可以衡量自己是否真的開悟。如果入于與我貪、我瞋、我癡、我慢、我疑等心理相應,再大的神秘經驗,甚至你自認已經過一番驚天動地的改變,也不過是一種稱爲「覺受」的境界,而不是證悟。當你發悟的當時,如果有喜不自勝的感受,可能是悟,過後即歸于平淡,與常人無異,所不同的是少了自我中心的貪、瞋、癡、慢、疑等心相。如果悟後還有煩惱,那表示可能是小悟,也可能是未悟。悟後至少有一段相當長的時日,心中時時處于萬裏無雲,連日月也不存在的情況下,但並不妨礙世間的一切現象,待人接物跟普通人一般正常,甚至更爲謙虛。
現在我要指出什麼是假的悟境,也可叫作相似悟境:
(一)輕安境不是悟
用打坐、祈禱、讀誦等等方法,都可能體驗到身體舒暢、柔軟、輕松、心境開朗歡愉等,然此並不就是悟境。
(二)聰明境不是悟
以修行方法而産生舉一反叁、一目十行、辯才滔滔、文思敏捷等,並不就是開悟。
(叁)神通境不是悟
神通分爲修得和報得兩種。鬼神都有報得的神通,凡夫則能修得神通,包括天眼、天耳、他心、宿命、神足等五種。有神通的外道及鬼神能知過去未來,能神出鬼沒,變無爲有,變有爲無,能知他人心念。但是有神通並不就是開悟,甚至與悟境了不相幹。然而通常的情況是,只要某人有些小神通,就往往被當作聖人來崇拜。其實聖人絕不會時常拿神通來作爲教化的工具,經常表現神通的人,多會自诩有高深的悟境,這是不可信的。附記:本文講于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十二日哈佛大學燕京圖書館演講廳(Room2,DivinityAve.,Cambridge)。在講出時,由于時間不足,有一部分備好的資料未能述及。回紐約一個月後,經葉翠蘋居士協助,花了四個多小時爲我錄稿,依照當初擬定的大綱並另加入一些內容,而成本文,因此與演講當時內容略有出入。
禅與纏
一、「你、我、他」是誰?
諸位老師,諸位同學,今天的講題是「禅與纏」,我們先講「纏」,然後講「禅」,因爲「禅」是爲了解決「纏」的問題而有的。
首先介紹四句話:「有受皆苦,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
其中「有受皆苦」的「苦」字,便是我們要講的「纏」字。因爲被纏,所以有苦;是誰被纏?是「我」被纏。如果有「我」,便不得自在。一般人不知一切現象是「無常」的,故也無法體驗到那些現象之中是「無我」的,于是就被纏繞得脫不了身。
且舉禅宗的兩則公案:
禅宗的四祖道信(西元五八○─六五一年),十四歲時初見叁祖僧璨,便說:「願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叁祖反問道信:「誰縛汝?」道信回說:「無人縛。」叁祖便說:「何更求解脫乎?」道信便于言下大悟。(《景德傳燈錄》卷叁)
六祖的法孫──石頭希遷(西元七○○─七九六年),一日有僧請示:「如何是解脫?」希遷反問他:「誰縛汝?」僧又說:「如何是淨土?」希遷再度反問:「誰垢汝?」僧更問:「如何是涅槃?」希遷依舊反問:「誰將生死與汝?」(《景德傳燈錄》卷一四)
這兩位禅師對弟子的問話,均用反诘法而不用說明法,看來似乎未曾解答問題,其實是最好的回答,而且是最最中肯有用的答案。所用「誰縛汝?」「誰垢汝?」「誰將生死與汝?」一個「誰」字和一個「汝」字,已經明顯地點出了那個「諸法無我」的「我」字。一般人不知「無我」,所以受苦,又不知爲何受苦,總還以爲有好多個「他」或許多的「你」,使得「我」在受苦,以致上等之人希望以修行的方法來讓自己解脫,次一等人則求神明保佑好讓自己逢凶化吉,下等之人便怨天尤人而不知何以自處了。
二、觀念和實踐並重
剛才我們從北投農禅寺坐車到貴校的途中,蘇敏偉同學跟我一位出家弟子在談論「如何在實際生活中真正用到佛法?」如果佛法在實際生活中沒有用處,那只是一種知識或表面的信仰而已。蘇同學說:「最麻煩的是感情問題,信佛學佛的人,平常可以講得頭頭是道,一碰到感情問題,就會變得糾纏不清!」請大家想一想:誰纏了誰呢?應該沒有人能纏得住你,除非是自己放不下,就把自己纏住了。
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這要從兩方面來著手,一方面要以觀念的理解來疏導,另一方面要用實踐的方法來修持。觀念的疏導,就像電腦裏面的軟體,方法的實踐則像是硬體。如果只有觀念沒有方法是不行的,而只有方法沒有觀念也行不通,所以佛教主張「解行並重」。下面我們先講觀念,再講方法。
叁、「纏」有四類
「纏」的問題是「苦」,苦的另外一個名詞叫作「煩惱」。煩惱有很多種,我們可以把它分爲四大類:心理的、生理的、倫理的和物理的。
心理的沖突:就是佛說的「生、住、異、滅」的問題,即自我觀念的前後矛盾,以及自我想法的彼此沖突。請問諸位男同學,假如你同時愛上兩個女同學,這時你怎麼辦?除了男女感情問題外,我們甚至去買一件內衣、購一雙鞋子、配一付眼鏡、買一本書,都會掙紮很久。我曾經遇到一位青年,他有了錢准備去買一架照相機,在大街小巷上看了又看,結果沒有買就回來了;第二次又去看了再看,也沒有買。因此每次都向友人借照相機用,人家問他:「你已經有了錢,爲什麼不自己買?」他說:「我看了看,都不是我理想中的。我要保留著買最新型的權利,所以我要等等看。」其實他是自我掙紮,拿不定主意罷了。
上個月農禅寺有六個弟子發心披剃出家,看起來好容易,一下子六個人的頭發通通剃光了。而真的是這麼容易的事嗎?其實他們要出家之前已經掙紮了很久,住進寺院以後還在接受考驗,甚至有人到了落發的時候仍在患得患失地想:「這樣一條路,就這麼一步跨出去,究竟跨對了沒有啊?」
另外,我想請問在座諸位之中已經結過婚的同學,當你們結婚的時候,是不是輕輕松松地一步跨出去就結了婚呢?或者是考慮了又考慮,掙紮了又掙紮,才決定跟你的另外一半結婚的呢?
生理的麻煩:就是佛所說的「生、老、病、死」的問題。我們的身體是從「生」而有的,生下來以後,每一秒鍾都在生死交替中。諸位都知道新陳代謝嗎?新陳是有生,代謝是有死。所以新陳代謝是一種生老壞死的正常現象;不過人們將身體生命結束之時叫作死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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