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派時代的菩薩觀
演培法師
一 緒 說
佛是由菩薩修菩提行而成的,這在佛弟子間,可謂無有異議。不過,學派對佛陀既有不同的看法,對菩薩的觀點自亦不會一致。因此,現在再來談談部派時代的菩薩觀。菩薩,一般都知道,是菩提薩唾的簡稱,義爲覺有情。從自利方面說,顯示自己是個覺了真理的有情,從利他方面說,顯示不斷在爲覺悟其他有情而工作。前者以上求爲目的,而以智慧爲活動的中心,後者以下化爲主旨,而以悲願爲活動的先驅。通常說的“悲智雙運,名爲菩薩”,正是此意。所以嚴格說來,做個名符其實的菩薩,不是簡單的一同事,也不是人人所能做得到的。
菩薩的基本條件是發菩提心,發菩提心的目的是爲完成佛道,所以有說菩薩是佛陀候補者的名稱。事實確也如此,一個發了菩提心的菩薩,只要木于悲願,百折不撓的向菩薩大道前進,終歸是要圓成無上正等正覺的。不過,在未到達佛果之前,在過程中,由于不絕努力的修行,共地位漸次向上,這也是經中明白告訴我人的。因爲佛是究竟圓滿的,不特世間一般賢聖不可北,就是出世二乘聖者亦所不及,要經相當長時間的用功修行,才能莊嚴成就佛果,決不是短暫修行所能做得到的。足以想要發心做菩薩,就得准備長期奮辟,且要不惜犧牲的苦幹實幹,如果想要速成,那是不可能的。菩薩的偉大殊勝,也就在此,這是我們首先要予以交代的。
菩薩,到菩薩爲本的大小綜合時代,特別足到大乘佛教高度發揚時代,共所了解的菩薩與部派時代的菩薩,在程度上有著很大的不同。換句話說,部派時代,不論那派系所說的菩薩,都不是像後代大乘所說的文殊、普賢、觀音、勢至、地藏等大菩薩,因爲這些大菩薩,在大乘佛法中說,是同時行化世間的,不特如此,大乘說的菩薩,都是頭戴寶冠,項缇璎珞,具有端嚴殊妙之相的。部派時代所說的菩薩,各派系一致承認,足指佛陀未成佛前,在叁大阿僧只劫中,修學菩薩行,現種種身份,教化各類衆生的行者。像這樣的菩薩,以凡夫身而起煩惱,自亦足極平常的,不可說絕對沒有。如本生談說,佛陀在前生,行菩薩道時,不論現怎樣的身份,都是屬于幾夫之形。
從釋迦佛陀說,佛的最初發心,是在古釋迦時,當時他木是個做陶器者,被人稱爲陶師,因值古釋迦行化世間,感于佛陀的崇高偉大,而以生命奉獻古釋迦佛,發菩提心,行菩薩行,從那時起,直至成佛,共所經過的時間,是段相當悠長的時間。以北傳佛教說,是叁只百劫;以南傳佛教說,是四只千劫。盡管有此傳說不同,而菩薩道的時問很長,則是南北傳所一致的。于此長時期中,木諸經論所說,約可分爲四大階段:一定叁只修福慧的時代;二是百劫種相好的時代;叁是王宮降生以至出家的時代;四是斷結成道前的時代。前二是就過去生十分的,後二是就現在生巾分的。加以求學說:初期是預科生,二期是正班生,叁四兩期則是快要畢業考試的時代。
二 修學中的菩薩
菩薩的發心是偉大的,所走的道路是遙遠的,但在這漫長的菩薩道上行進時,究足以怎樣的身份而出現的
換句話說,這期間的菩薩,究竟是屬凡夫
抑或巳成聖者
這在學派問,無疑有著不同的看法,並且有著激烈的诤論。不過,初發菩提心的是凡夫菩薩,仍爲各派所共認,因爲世間沒有一步登天的事,無論什麼都是漸次漸次上進的,何況偉大的菩薩道?所以初發心的菩薩,除了他的發心殊勝,在行爲活動的表現上,很難看出與常人有什麼不同。因此,菩薩原足凡夫,學派閻的觀點,本屬一致,所成問題的,是凡夫位的長短,有認爲是很長的,直至成正覺前都是凡夫,有認爲到某階段,即舍凡夫而成聖者。
首先我們還足來看大衆部的菩薩觀:以大衆系的學者說,菩薩從初發心修行,直至初阿僧只劫滿,都是幾夫菩薩,當然沒有問題,但一進入第二阿僧只劫,即升格而爲聖者,再也不是凡夫了。在初阿僧只劫中用功修行,目的在爲自利,“入第二僧只即名聖者”,是即顯示自利的修行已經完成,如果是個專爲個己解脫者,到此可說已經沒有事做。但菩薩是爲度衆生,而不是純爲解決本身問題的,所以進入第二阿僧只劫以後,還要繼續的做一切利他活動。不過嚴格說來,所謂利他,實際還是自利,因爲菩薩最終的目的是成佛,而度生即是爲達到成佛的主要條件,所謂從利他中完成自利,就是此意。因此他們主張,進入第二阿僧只劫,即非凡夫菩薩。
入于第二阿僧只劫的菩薩,大衆學者固然認爲他是聖者,南方論事傳說,亦說案達羅學派,主張佛于過去生中,在遇迦葉佛的時侯,已經到達正性離生的階段,亦即舍凡夫性而成爲聖者,北傳同樣有這說法,如說“值迦葉佛時,得決定道”,就是指此。所謂得決定道,就是已見真理,可見這思想,不是大衆系所獨有的。本來,菩薩在不絕努力中修行的結果,其地位的逐漸向上推進,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而且到了某一階段,成爲斷惑的聖者,當然也是可能的。所以大衆系等所說,在理論上,有它相當的根據,在事實上,有其必然的趨勢,如再以後代大乘佛法來看,更可看出大衆系思想的進步,無怪這一系的思想,在佛法中,逐漸成爲大乘佛法思想的先驅。
有部系的學者,無論怎樣,不同意這看法。據他們的意見,菩薩是個特殊發心者,這是沒有問題的,在菩薩的修行過程中,其境界不斷的向上進展,這也沒有什麼可疑的。然而他們修行工夫,不論到了怎樣程度,但在未成正覺以前,都還是個凡夫,不能視爲超人。因在菩薩的身心中,有時仍不免生起煩惱的,假定不是這樣,那後來的降魔成道,豈不變爲毫無意義
這不僅有部是這樣堅定的主張,相傳雪山部也含有這樣相同的思想。不過亦有說雪山部承認菩薩非異生的,究竟誰是誰非,現在很難斷定。然有部系始終將菩薩視爲凡夫,這從有部的論典中,可以明白看出的。菩薩是凡是聖,在學派思想中,展開了第一回合的序幕戰。
思想戰的序幕一經揭開,接著自然還有更多論戰。如欲、恚、害的叁想,在菩薩的身心中,是否還會生起
不用說,這由菩薩資格的不同,對之乃有不同的看法。異部宗輪論敘述大衆部的意見說:“一切菩薩不起欲想、恚想、害想”。因真正得到聖道的菩薩,以慈悲的眼光,看生死輪回中的衆生,覺得他們可憐可愍,時刻存著濟拔衆生的心,解脫他們的痛苦,給與他們的快樂,怎好還會對衆生生起這些不良的心理
再說,衆生爲煩惱支配,自己作不得主,做出種種錯事,已經痛苦不堪,具有悲心的菩薩,怎忍對之再生嗔恚加以迫害
合其苦上加苦
如果真的還對衆生起嗔害心,那裏還夠資格稱做菩薩
所以大衆學者認爲,得決定道的聖者菩薩,絕對不對衆生起此叁想。
說一切有系,因爲認定菩薩,始終是個凡夫,所以極自然的主張,菩薩有時不免仍起欲望,起恚害心,不但叁只百劫中的菩薩如此,就是最後身的菩薩,亦還不免要起這樣的念頭,所以他引契經證明說:“我未證得叁菩提時,雖起欲尋、恚尋、害尋而不放逸”。或有這樣責難說:菩薩既還生起這樣的叁想,那與凡夫又有什麼差別?當知佛說“而不放逸”的這話,是即顯示菩薩與凡夫的不同。凡夫生起這些惡想,就隨順這些惡想發展下去,做出種種非理非法的事情;菩薩不然,當這些惡念生起時,立刻就以所修的道力,子從嚴密的控製,決不使之繼續態放,是爲菩薩最大特色。因這叁惡想,是極難調的,菩薩能控製它們,自然是很難得的。
菩薩在修學的過程中,生于無數的有情類,以種種不同的身份,作種種不同的孜化,有時自亦不免于惡趣中受生。然于此成爲問題的,就是菩薩于種種惡趣現身,是由業力的牽引子抑由願力的驅使
不用說,這在學派中,有不同的說明,而觀點的紛歧,還是從凡聖不同而來。
有部學者,以菩薩爲幾夫,凡夫菩薩,生于惡趣,特別足生于畜生,可說是平常的,而且是基于業力墮入惡趣的,既不是由于自己修持的進步到達那裏,更不是由于什麼願力的驅使。盡管如此,但與普通惡趣有情,顯然有著很大差別:第一,菩薩所生惡趣,不是最極痛苦的無間地獄;第二,菩薩縱在惡趣,亦不放棄菩提行的修學,始終不忘自己的本願和初心。隨業墮入惡趣的凡夫,在惡趣中,渾渾沌沌的,迷迷惑惑的,只有受苦的份兄,根本不知什麼叫做向上,怎能與菩薩相提並論
然則菩薩到什麼階段,才不隨業而墮入惡趣
依有部意見說,到百劫修相好的忍位,菩薩才有把握,不再生于惡趣,這與所說小乘行者“忍不墮惡趣”的意思,是差不多的。婆沙對這更進一步說:未修妙相業的菩薩,因爲未得五種勝事,不得名爲真實菩薩;要得五種勝事的菩薩,才夠資格叫做真實菩薩。如說:“修妙相業時,舍五劣事得五勝事:一、舍諸惡趣恒生善趣;二、舍下劣家恒生貴家;叁、舍非男身恒得男身;四、舍不具根恒具諸根;五、舍有忘失念恒得自性生念。由此得名真實菩薩;未修妙相業時,與此相違,是故不名真實菩薩”。
大衆系的看法,與有部系不同,菩薩在未入決定位,說他由業力而墮入惡趣,這是對的,得決定道後的聖者菩薩,亦說是由業力的結果,那就不免不成話說。因體見諸法真理的菩薩,決不會起煩惱造業,由業力牽引而入惡趣。但這不是說聖者菩薩不入惡趣,不過爲了濟度衆生,由願力的驅使,不得不到惡趣裏去。異部宗輪論說:“菩薩爲欲饒益有情,願生惡趣隨意能往”,就是此意。菩薩入惡趣中,不是去受苦的,而是去度生的,只要見到有緣衆生可度,隨時可入惡趣予以救度,一旦化緣已畢,隨時可以離開,不像由業力而墮入的有情,一定要待業報盡了才能離苦。總之,聖者菩薩出入惡趣,是有其自由意志的,決不受任何業力的束縛。
在北傅佛教,只知這是大衆系的思想,但南傳佛教,據論事告訴我們,案達羅學派,亦有這思想,而且將這範圍擴大,不僅局…
《部派時代的菩薩觀》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