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派時代的修道觀
一 緒 說
佛法不僅說明世間的生死流轉,同時還要說明解決生死的涅槃解脫。由生死而入涅槃,由系縛而得解脫,唯一無二的辦法,就是如何修聖道。衆生所以在世間受生死,緣于業的動力之所牽引,而所以造種種的有漏業,實由煩惱在那兒所驅使。以佛法修聖道,就是擊破煩惱,不讓煩惱在身心中,采取不友好的活動,以致構成非理性的行爲。佛法值得我人學習,原因在他不僅告訴我們生死極可厭患,而尤在他告訴我們一套完整的解脫生死方法。
有情生死在現實世間不斷相續中,形成一股不息奔放的生命洪流,其狀態猶如大海中的波浪,一個接著一個的,前後起滅不停,假定未來生命不再生起,是即顯示你已趣入解脫。但未到達這個程度,吾人這一生命結束後,未來生命必還接踵而來。修學佛法的聖道,就是要在生命洪流中,築起一道堅厚的不再有漏的高壩,生命之流自然從此截斷!但這最重要的還是如何斷煩惱,因爲煩惱未斷,其陰影籠罩著吾人的善心善行,始終不能成爲無漏。譬如小水長流那樣的,終還有穿漏的一天,繼續在生死中流。所以佛法行者,如何修學聖道,成爲重要的一個璟節。
煩惱對于有情影響這樣重大,在未說如何修聖道前,先說一說煩惱是什麼。煩惱,不管說爲八萬四千,或者說爲如塵若沙,但最主要的不外纏與隨眠兩者。在有部說,此二煩惱,足一體的異名,換句話說,纏就是隨眠,隨眠就是纏。從它的體性看,雖則是如此,從它的功用說,亦不無寬狹之別,就是纏的範圍寬于隨眠。不過由于它們體性無別,二者皆是心所,皆與心識相應。有時吾人的煩惱不起,由于不相應行“得”的力量,合煩惱仍屬有情,隨順有情,不離有情。是以在還沒有運用無漏聖道伏斷煩惱之前,煩惱總是在吾人身心中發生活動作用的。
可是大衆系的學者,作著相反的看法,認爲隨眠不是纏,纏亦不足隨眠,二者各有它的自體。正因它們各有自體,所以爲心所法的纏雖與心相應,但非心所法的隨眠則不與心相應。他們視此兩者的主要差別:“隨眠定潛在的種子,纏是依彼而起的現行”。婆沙卷第六十對這有明顯的交代說:“纏從隨眠生”。是以吾人有時雖不起諸煩惱活動,但仍是個苦惱凡夫不是解脫聖者,原因就是隨眠仍潛于身心內在,還沒有予以斷除,有時纏又依于隨眠而起活動,吾人則又爲煩惱所困!由此證知衆生于生死中流轉不息,實由隨眠煩惱在作怪,怎能不依聖道予以撲滅
二 有部系之聖道說
世間凡夫所有時這個現實生命體,誰都知道是屬有漏的,于此有漏生命體中,怎樣使無漏聖道現前,實是極爲重要的一個課題。依有部系的思想說,要使無漏聖道在有漏身心中現前,並不是怎樣困難的事,因爲無漏聖法,在未來諸法中,老早就已存在,所以沒有現前,由于缺乏緣引,如果有緣引發,本已存在的無漏法,立刻就可現前。此可引生無漏聖法的因緣是什麼
就是通常所說的聞思修叁有漏慧,從聞而思,徙思而修,如是叁有漏慧具足,無漏聖法就會爲之引生起來。
不過兌道之前,在凡夫身心上,從來不曾有過無漏現行,所以雖以有漏慧爲緣,引生未來無漏法來現在,但最初一念的無漏聖法,是沒有其同類因的。前念是無漏道,後念亦無漏道,前後念皆是無漏,可說後念以前念爲同類因。但最初一念的無漏道生起,望于其前的一念有漏心,二者不是同類,所以初生的一念無漏聖道,雖有它的相應因及俱有因,但決不承認有同類因。在此我們還要知道的,就是初念無漏法,雖也有其因緣,可是像這樣的因緣,與無漏種子是沒有任何關系的,所以在有部系的思想中,決不承認有無漏種子的存在。
可是從有部分出的經量本計,亦即前說的說轉部,據宗輪論敘共主張說:“異生位中亦有聖法”。這與有部所說異生中沒有聖法的思想,完全是相反的。經部本計既認爲異生位中具有聖法,可以想見他是具有無漏種子思想的,而且這個無漏種子,不是後天熏習成的,而是本來就是有的,亦即所謂本具的。所以窺基大師在異部宗輪論裏,說這聖法,“即無漏種法爾成就”。不過這個法爾成就的無漏種子,只是潛然的存在,且爲有漏所隱覆的,在凡夫的身心上,從來沒有現行過,如欲使它發生現行的作用,還得依于佛法修學一番!
至于經量末計,說法又有不同。順正理論卷第六八引其說:“此心心所,雖爲無漏種,而體非無漏。猶如木等非火等性,謂如此間木爲火性,地爲金性,而不可說木是火性,地是金性。如是異生心及心所,雖是無漏種而體非無漏”。如木是火的種子,但不能說木就是火的自性。爲什麼
要知木中雖有火,但要鑽的工夫到家,火才會從木中冒出,可以證知。木與火是如此,地與金亦複然。所以心心所法,有無漏種固不錯,但並非就是無漏,必要假以修行的力量,斷除染汙的惑染,才能完成無漏道。如乳轉變爲酪,但乳不是酪,酪亦不是乳,其理是一樣的。
行者所修的聖道,是有爲還是無爲,在學派問亦足有诤論的。但在有部學者,肯定的認爲聖道是有爲的,不過是無漏有爲而已。如其對于四谛的分析:苦集二谛屬于有漏有爲,道谛屬于無漏有爲,滅谛則屬無漏無爲。所謂有爲是有所造作義,聖道必須修習,才能達到圓滿,證明有所修爲的道谛,是有爲法。如是有爲的道谛,爲什麼又說爲無漏子因爲行者所修的種種道,不論是屬于那一種的,不但不會與諸煩惱隨順增長,而且正是對治煩惱予以徹底撲滅的,當然不是有漏而爲無漏。所以無漏聖道的修學者,果能將煩惱予以撲滅,就不會再在叁有中漂流!
要想斷惑證真,必有賴于修道,但所謂修道者,主要是觀四谛,將這觀行成功,就斷一切見惑,而證入于見道。但是對此四谛的現觀,是漸觀抑頓觀,學者間同樣有不同的看法。有部學者堅決的主張四谛漸現觀,就是次第現前如實觀察上下界中的四聖谛理。經中曾說:“若人見世間集即滅無見,見世間滅即滅有見。當知集滅二相各異”。同時行者對四聖谛決定分別:什麼是苦
什麼是苦因
什麼是苦滅
什麼是苦滅道
既是這樣的決定分別,證知足次第現觀,不足一時頓現觀的。假定于一心中頓觀四谛,怎麼會得如是決定分別
佛曾說有一部轉*輪經,而是每個佛弟子所共同讀誦的,就曾清楚的說現觀中別觀四谛。如苦聖谛是先從所未聽聞過的法,現在應當對它作如法合理的思惟,又集聖谛亦是先從所未聽聞過的法,現在應當對它作如法合理的思惟,共減聖谛亦是先從所未聽聞過的法,現在應當對它作如法合理的思惟,還有道谛亦足先從所未聽聞過的法,現在應當對它作如法合理的思惟。像這樣的漸次現觀四聖谛理,行者雖不能知日日所要滌除的有漏,但若真正能夠這樣常常的修習,終歸會有得盡諸漏的一天。所以有部認爲自己所說的漸現觀,足不違于如來教理的。
順正理論卷第六十二說:“如足次第有十六心,總說名爲聖谛現觀,以于叁界四聖谛境,次第現前如實觀察”。經過足這樣的:如先緣于欲界的苦聖谛境,有苦法忍及苦法智的生起,如足複于法智無間,總緣上二界的苦聖谛境,有類智忍生,名苦類智忍,此忍無間即緣此境,有類智生,名苦類智。最初證知諸法真理,所以名爲法智,此後境智與前相似,所以得爲類名。緣欲界及上二界的苦谛,有這樣的四心生起,緣其余的集滅道叁谛,同樣的各有這樣的四心生起。總說一句,緣一一谛,有四心生,所以次第有十六心,而這是漸次現觀的,不是同時頓觀的。
佛在善授經中對一個長者說:“于四聖谛非頓現觀必漸現觀”,這更證明了漸現觀是最契合于聖教的。當知行者對于四谛的觀察,如觀苦聖谛,定要將之現觀成功,了解苦之所以爲苦的真相,然後才可進一步的現觀集谛,如對苦谛沒有現觀成功,決不容許就去現觀集谛的,乃至對于減聖谛的現觀,同樣是要將之現觀成功,了解滅聖谛究竟是怎麼一同事,然後才可進一步的現觀道谛,如對滅谛沒有現觀成功,當亦不容就去現觀道谛。同時經中佛親口說:“漸次見谛,如人登梯,次第而上”。又有經說:“利智慧人漸舍諸惡,如鏈金師能離身垢”。
如上所引各個聖教,分明顯示漸現觀的,幾爲佛子不可不信,設有以爲這些經典,不是我們所讀誦的,我們不能接受這個敵證,在道理上是說不過去的。要知我們所引的聖教,不但不違其余的教典,亦複不違諸法的法性,所以對這聖教不可誹撥,應當誠谛接受讀誦此經。以聖教及正理證成漸現觀,固然不無它的道理,但爲什麼如是次第的現觀四谛
叁這是就四谛的粗細而如此次第的:四谛中的苦谛最粗,所以先觀,漸次乃至道谛最細,所以後觀。如學射箭,最初必然的先習射粗大的東西,學習純熟了,然後就可射細小如毛端了,所以如是次第現觀”。
有部既是這樣的主張漸次現觀,對于大衆部所說的頓現觀,不能沒有一個合理的交代。在有部看來,大衆者說頓,于道理上沒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因所謂谛現觀,不是只有一種,而是有見、緣、事的叁種現觀的。什麼叫做見現觀
正理六叁說:“唯無漏慧于諸谛境,如實覺了名見現觀,是即由見分明顯前,如實而觀四谛境義”。以見現觀說,一定是漸觀諸谛相貌的差別,因爲一見,在道理上,不容有多行相的,隨于它們的自相,一一谛中,佛陀清楚的說是各各見的。正理六叁引契經說:“正見雲何
謂聖出世無漏無取,廣說乃至。諸聖弟子,以苦行相思惟于苦,以集行相思惟于集,以滅行相思惟于滅,以道行相思惟于道。無漏作意相應擇法,一見理無非一行相,故必無有別相谛中,隨其自相俱時見理”。從這看來,我們應該承認這是屬于漸現觀,絕對不得說爲頓現觀。假定有人認爲以一非我行相頓觀四谛,那就不應說這是無漏慧,因無漏慧于諸谛中,一一別觀方得名爲見谛。設或不是這樣的話,那就應說以非我行相思惟苦等,不應當說以苦等行相思惟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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