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疑問說:“諸佛人異,叁世時異,十方處異,五乘教異,何故必言一身、一時、一處、一教”他解釋說:“未悟之前,佛、時、處、教雖異;已悟之後,佛、時、處、教唯一。”他還打比喻,說:“譬如有人至親友家,時一親友、一時、一處,令營一飨。爾時,其人眠臥,夢是有多親友、多時、多處、營作多事。覺已,即知只是有一親友、一時、一處、一飨而已。”同樣的道理,“衆生有機感動大日,大日一身、一平等時、一法界處,說一切法。衆生未悟則謂多佛、多時、多處、多教;已悟之後,即知一佛、一時、一處、一教”(同上)。這就把密教中的諸佛所說的諸多義理歸結爲一理。
所以,一大圓教論實可稱爲一大密教論,安然將其系統化,以之與東密的十住心教判對抗。日本東密對于衆生發菩提心的過程,以宗教意識的發展,分類爲十種形式,並以此比對顯密諸教,認爲顯教劣、密教勝。這是日僧空海根據《大日經》、《菩提心論》而創立的。十住心即:異生羝羊心(指凡夫)、愚童持齋心(指人乘)、嬰童無畏心(指天乘)、唯蘊無我心(指聲聞乘)、拔業因種心(指緣覺乘)、他緣大乘心(指法相宗)、覺心不生心(指叁論宗)、一道無爲心(指天臺宗)、極無自性心(指華嚴宗)、秘密莊嚴心(指真言宗)。空海著的《十住心論》,旨在顯示真言宗行者上轉進升之相,因此,被稱爲九顯十密的法相。安然對此教判,頗不以爲然。他在《真言宗教時義》卷第二中,指出此判具有“五失”:一、違《大日經》及義釋失;二、違《金剛頂》失;叁、違《守護經》失;四、違《菩提心論》失;五、違衆師說失。安然認爲空海僅舉真言宗爲密教是不對的,一乘教俱是密教,只不過事理秘密不同。他說:“《大日》義釋,是無畏說,一行記。說雲:此經本地之身即是妙法蓮華最深秘處。智俨溫古,治定亦同。《蘇悉地疏》述師說雲:教有二種,一、顯示教,叁乘是也;二、秘密教,一乘是也。秘中又二:一、唯理秘密,《華嚴》、《般若》、《維摩》、《法華》、《涅槃》等也;二、事理俱密,《大日》、《金剛頂》等也。《金剛頂疏》述師說雲:《法華》明久遠成佛,此經明頓證成佛。二說雖異,實是一佛。而海和上于諸大乘辄判教理淺深,果極高下難知矣。”(同上卷2)安然認爲,智俨等人的說法是對的,只有這樣,才能理清顯、密教之間的關系和找到密教的淵源。
第二,闡釋真言密教與天臺的關系。
安然認爲,真言密教與天臺是密不可分的,許多義理都來源于天臺。主要有:
(1)天臺立四教(藏、通、別、圓)判一切經論中佛菩薩位,與密教法界曼荼羅相同。他在《真言宗教時義》卷第一中說:“天臺圓教妙覺佛位,即是真言宗中金剛界叁十七尊五佛叁十二菩薩內證曼荼羅,《大日經》中臺八葉五佛四菩薩及第一重叁部眷屬菩薩。故《義釋》雲:此經本地身即是妙法蓮華最深秘密之處。又《淨戒經》說妙覺菩薩。《密嚴經》雲:密嚴土中人,一切皆同佛,無有刹那壞,亦是佛地佛菩薩也。又雲:第一重中佛部、蓮華部、金剛部叁部眷屬,即是佛地法身、般若、解脫叁德也,雲雲。故與天臺圓教妙覺叁德秘藏意同。又天臺宗圓教等覺以還五十一位菩薩,及別教五十二位佛菩薩,是金剛界曼荼羅四門外一切佛菩薩、賢劫千佛等。《大日經》第二重摩诃薩埵文殊等也。故《義釋》雲:等覺己還爲第二重,雲雲。又天臺宗藏、通佛及叁乘、五乘,是金剛界壇外小聖人天。《大日經》第叁重釋迦生身眷屬六道隨類之身。大日如來以兩部曼荼羅身圓應法界,法界隨分以爲我佛。故天臺宗就釋迦一代,化判爲四教佛菩薩也。此則法界曼荼羅之一分也,非他佛也。”
(2)天臺宗運教義中的宗、力用等,都是與真言密教相同的。有人提出:“佛與內證說法之時,說何法而爲所宗?”他回答說:“《金剛頂疏》雲:正以佛因及以佛果爲今經宗。言佛因者,所謂明了五部秘密修行、叁密加持勝妙法等也。言佛果者,所謂顯現毗盧遮那五智菩薩遍法界體也。”因此,“大日等一切真言,佛因佛果皆爲其宗”(同上卷3)。有人又問:“《維摩經》不思議爲宗,《法華經》一乘爲宗……”,那麼,真言密教可說是叁密爲宗,“而何今言佛因佛果以爲宗耶?”他回答說:“夫以如來說法,一經一說,無不爲令衆生等修因證果。故《法華》雲:諸佛世尊欲令衆生開佛知見,使得清淨,故出現于世。”並特別指出:“以因果爲宗是天臺義,今真言宗亦同。”(同上)有人複問:“《法華經》約佛出世人間,化導凡夫,令入佛慧,作如是說;今真言教,佛在內證,說已所證,何以因果而爲宗耶?”他回答說:“佛在內證,說己因果,欲以此因果普示法界故。”就象胎藏界大日如來發生四重曼荼羅身內證眷屬,共說內證自行化他因果之法,欲以此法普示法界;又如金剛界大日如來自此流出五部海會內證眷屬,共說內證自行化他因果之法,欲以此法普示法界。所以,說內證也是爲了出世化導凡夫,天臺宗和密教都是以佛因佛果爲宗是毫無疑義的。
同樣,談到力用問題。密教根據宇宙法界的本體、相狀、作用的無限廣大,立叁大之說。其中“用大”,系指身、口、意等叁密作用在深秘中彼此相應。有人認爲這和天臺“十如是”中的“如是力”的意義似乎相近,問他說:“天臺雲:用者力用,破惑爲用。與今拔若,其義同矣。彼(天臺)破五住之惑,此(真言)拔二死之苦,因果雖異,力用同故。”安然十分肯定他的說法,並說:“《金剛頂經》拔苦與樂,化他法中,此方摧一切魔菩薩是即降魔叁摩地也。《大日經》中佛部使者亦是降魔叁摩地也。並是真言教法之力用。”(同上,卷第四)表明天臺與密教在力用上,也是相同的。
(3)天臺宗叁身具足的釋迦與密教的四身具足的大日如來爲同體。天臺宗認爲,釋迦具足法身、報身、應身叁身。《法華經》開近顯遠,即開近成的化迹而顯久遠的實本,闡明釋迦不是新的在菩提耶方才成道的新佛,而是從遠在叁千塵點劫以前久遠實成的本地本佛垂迹。密教認爲大日如來具有四身,即自性身、受用身、變化身、等流身。這是大日如來法身的四種分類。這四身統攝曼荼羅界會的諸尊,即毗盧遮那佛爲自性身所攝,四方佛、金剛蓮花等菩薩、外金剛部等,則依次爲受用身、變化身、等流身所攝。
安然認爲,具有叁身的釋迦和具有四身的大日如來是同體。他在《真言宗教時義》卷第一中說:“或文說大日是法身,四佛是自受用,諸尊是他受用,外衆是變化身。此是皆即法身亦說自受,即自受用亦說他受,即他受用亦說變化。私謂:尼吒天宮天冠大日即他受用,亦是自受用身。故天臺雲:一切諸佛色究竟天成佛是別教義,菩提樹下八相釋迦即變化身也,亦是法身。故《普賢觀》雲:釋迦亦名毗盧遮那遍一切處,其佛住處名常寂光,四波羅蜜所攝成處。天臺判雲:丈六身即毗盧遮那,故知真言大日處他受用,以此爲門,開顯內證。顯教釋迦住變化身,以此爲門,開顯內證。若從外迹,證入內證,即于一身,具足四身。”也就是說,密教認爲大日是住在他受用身,以此爲門,開顯內證。若從外迹,證入內證來說,一身、叁身、四身是相同的。因此,天臺說的釋迦,也就是密教說的大日。
第叁,創立五教之說。
圓珍當年曾依天臺五時判教的說法,將密教歸並在第五法華涅槃時中,分第五時爲初法華、中涅槃、後大日,以表現出密教事勝之意。安然則認爲這樣做並不妥當。他將天臺的藏、通、別、圓的化法四教加入“密”成爲五教。這是爲謀求天臺教判與密教間的連續而成的相對教判。他在《胎藏金剛菩提心義略問答抄》卷第一中說:
今真言宗一切佛教判爲五教:一、藏,二、通,叁、別,四、圓,五、密。前四天臺大師所立,不空叁藏門人含光遊天竺日,彼方諸僧問雲:傳聞大唐有天臺教,理致圓滿,當譯以傳此方耶否?雲雲。《蘇悉達多疏》,理秘密教之外更立事理俱密之教,故前四外,更加第五。
這一教判,完全是獨創性的。安然接著解釋了立密教爲第五教的道理:密教爲一了義教,當然不能列入藏、通、別教之中,至于圓珍把它列入五時的法華涅槃時中,也就是圓教之列。不過,密教雖在“理”上與圓教的說法相近,即“凡夫一念即與十方叁世生佛,一體不二”,但圓教的法華等經論,“未分明開說五智叁密事理,故名理秘密教,未名事理俱密”。所以,它還不是真言密教之理。只有另立一密教,宣說其極致的義理:“一切衆生非一切,一心一切是一心,一心故至成佛。叁世修行,證有前後,及證悟已,無去、來、今。然複叁世諸佛,各從一門入心本源,故從本所通達門出法界海。一切諸尊,皆以一切如來爲體。”而且在修持中,身口意叁者密切配合,達到事理俱密,“五佛一一皆以一切如來爲體,身智平等無勝劣”(同上卷1)。他認爲這是其他各教所無法比擬的。
第四,強調實踐修持。
安然十分強調實踐修持,他曾從道海等大德傳受胎藏界大法、金剛界大法和蘇悉地大法,撰成《胎藏界大法對受記》、《金剛界大法對受記》、《蘇悉地大法對受記》3部著作,以指導弟子修持。他特別重視蘇悉地法。蘇悉地(梵語susiddhi),意譯作妙成就,臺密主張依誦持真言等得以完成究極、殊勝的妙果。依《蘇悉地羯羅經》所修之法,稱爲蘇悉地法;依此經所修的灌頂,則稱蘇悉地灌頂。一般以金剛、胎藏兩部爲二,蘇悉地法則以兩部不二爲旨趣的最深秘法。
關于蘇悉地的行法,最澄在《藥師儀軌次第》,圓仁在《蘇悉地妙心大》中均曾談到,但都是談具體的做法,並沒有理論性的、指導性的紀綱。安然有鑒于此,特在《真言宗教時義》卷第四中指出:蘇悉地的行法,應以金、胎兩部通法的十八道爲紀綱。所謂十八道,即十八道契印。他認爲結十八道契印供養本尊,能到佛果的覺位,十八道契印皆是如來內證果地的智印。同時,修十八道,能表金剛界五佛四波羅蜜(九會)與胎藏界中臺八葉院九尊,以顯金剛、胎藏“兩部不二”行軌的深意。所以,他說:“(蘇悉地)是兩界部大法之羽翼也,奉敕受學兩部大法竟者,方始授之。”(同上卷4)
安然將密教分類,成立五藏,即:胎藏界、金剛界、蘇悉地、瑜祇經、雜秘密藏。五藏中,他特別重視《瑜祇經》,稱其爲“兩部大法之肝心”,將其作爲金剛界的蘇悉地成就法。《瑜祇經》,全稱《金剛峰樓閣一切瑜伽瑜祇經》,一卷。唐代金剛智譯。爲密教五部秘經(《大日經》、《金剛頂經》、《蘇悉地經》、《瑜祇經》、《要略念誦經》)之一,自古與《理趣經》並稱爲“秘經中的秘經”。全經共有12品。本經爲金剛界的蘇悉地(妙成就),內容闡說成就一切世間、出世間作業的妙法。安然撰《金剛峰樓閣一切瑜祗經修行法》,認爲“吽”字一字真言,爲“金剛薩埵一字心,或爲愛染王一字心,以此一字心明,成就一切瑜伽悉地”,經常持誦,能破天臺說的“見思、塵沙、無明”叁惑。他說:“一切衆生,共所迷惑,無始無明住地名俱本輪;本有思惑,名俱生障;本有見惑、名自我障。”(同上,卷第一),他認爲叁惑同爲一法界障,“一法界理,自性具足此叁惑障,從理起業,從惑生業,一切衆生差別而起。然其本性一法界障,一切衆生,同體而有”。並認爲對治的最效方法是:“常于自心,觀吽字聲,爲出入息,心同金剛,如秋八月霧,微細清淨光,是名微細定,亦持愛染王,真言印治之”(同上)。按:天臺宗認爲,見思惑爲聲聞、緣覺所破,塵沙惑爲菩薩所破,無明惑爲佛所破。而按安然的說法,經常持誦真言的“吽”字,則可叁惑俱破,疾速成佛。所以,他說:“誦此金剛薩埵一字心、大勝心相應真言,能遍成就五部悉地。”以此突出了此經的殊勝。
安然是以臺密的後裔引爲自榮的。爲了使天臺宗能廣爲大衆接受,他通過對佛教八宗的深入研究,指出了天臺的正義和其他各宗的偏頗,並將真言與天臺更好地結合。他在《教時诤論》中說:“安然在俗則傳教大師之苗裔也,在道則慈覺大師之門人也。集古今之诤論,遺將來之同法。今欲較往哲七類之義,現傳五家之執,兩難五天二師之偏,東破千裏一公之僻,以立天臺八教五時軌轍,以開真言一切一圓之秘鍵。緬觀如來之經,曆檢菩薩之論,俯授叁藏之傳,廣披人師之疏。”足見他鑽研經論,用心之苦,是爲了弘揚臺密,“立天臺八教五時軌轍,以開真言一切一圓之秘鍵”的。
安然是臺密的集大成者。由于他的大力弘傳,臺密在日本蓬勃發展起來。與他同時的又有圓仁門下慈慧大師流(又作川流)、皇慶流(又作谷流)等二流。集事相之大成者爲皇慶流,複分出院尊、叁昧、佛頂、蓮華、味岡、智泉、穴太、法曼、功德、梨本等分流,合稱臺密十叁流。此外,又有“山寺六流”之稱的;即上面說的叁昧、穴太、法曼,以及穴太分出的西山、葉上二流,再加上智證大師流。因爲這六位臺密大師都居延曆寺,故名。
《臺密史略考(朱封鳌)》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