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常到洪山來,與我們談及他這多年來爲教學辛勞,亟欲找個地方靜修或閉關。那時,我在寶通寺當班首,並兼知客,我的同參濟禅師也在寶通寺任知客,(濟禅師與道老是漢陽歸元寺,民國十二年的戒兄弟),我們商量,征求常住大衆同意,恭請道源法師到洪山寶通寺來閉關。”
就著這個因緣,道老在寶通寺關房閉關了。次年(民國二十年)六月,我也進了關房閉關。當時在關房中的生活非常清苦,有幾件值得一提的趣事:我們的飲食是由常住上供應的,常住上並不富有,所以我們幾乎有半年是吃冬瓜的,偶有幾棵白菜,歡喜得很,即刻和面粉做餃子,(面粉是用人家給我們的供養金去買的),道老會做餃子,我會煮,二人分工合作做餃子吃。關中衣服不夠,道老甚至用被單縫製一條褲子,棉襖底布沒有了,棉絮松散的掉出來,還是這樣穿著。真的,所謂:“問道不問貧了。”當時一齊閉關的,除了道老與我外,還有普貫、濟禅、大鑫、惟寬、空慧等法師,有一次,我與道老病了,身體非常虛弱,普貫法師說,將糯米塞入蓮藕孔中蒸熟吃了很好,于是湊錢請人買了蓮藕糯米,依樣炮製,叫侍者小弟拿去蒸,小弟將它放在小竈上,生火蒸起來,自己卻跑出去玩,等他回來時,蓮藕已焦黑了,不能吃,大家心裏都很不愉快,只見普貫法師拿起焦黑的蓮藕說:“這是我發起的,再爛再黑我都要吃。”吃得苦頭苦臉的,弄得大家啼笑皆非。
關中生活是這樣清苦,可是大家還是很用功,道老日夜精進用功不懈,甚至過午不食,非但持午,而且還打餓七——七天不吃東西,只有喝開水。常住大衆師知道了,都替他擔心,勸他不必太過刻苦用功,若是這樣刻苦用功的話,難免影響健康,況且他的身體本來就很單薄,再加上七天不吃東西,虛弱的情形,不言可知的。但他意志堅定,不從人勸,所幸餓七順利圓滿了,常住大衆師才放心,也爲他慶幸。
道老自閉關後,每天規定一小時會客,等我入了關房,他就謝絕見客,不與外人接觸,有事由我代表傳言。記得太虛大師到關房來看他時,也是由我接待的。雖然,他不接見外客,但我們兩人約定每天傍晚時分,即晤談一次,討論佛法,交換意見,時常爲了一個問題,討論了好多次還不能解決,諸如:真如與無明的問題;最初一尊佛依何法修行的問題(即佛在先還是法在先的問題);雞與蛋孰先孰後等難以得到解答的問題。當時我們都有個結論,過了數十年也都忘了,因爲當時在關中的筆記都遺失了,真可惜。
道老叁年關期圓滿,即被淨嚴法師請去河南開封鐵塔寺辦佛學院。我記得,當他出關時,到我關房門口告假,我們對拜下去,眼淚盈眶,講不出一句話來,道老是哭著走出去的,我在關房內整整哭了一天。兩年多的相處,心志相投,與他交換知識,互相切磋,得益非淺,一旦分離,怎能不依依不舍呢?況佛教中有言:“同學善知識,勝于一切知識。”因平日交往,有彼此提示,互相警策之功。
道老到了河南之後,先後親近慈舟老法師、圓瑛老人。追隨慈舟老法師到北平辦學;隨侍圓瑛老人到上海弘法。二十四年秋天,我在九華山,他隨圓瑛老人在兩湖弘法,寫信邀我到湖北漢陽歸元寺聽圓瑛老人講圓覺經。經期圓滿,他又被體敬法師請去福州辦佛學院,之後,住持張家口外賜兒山道場。以後數年,我們沒有見面,只有書信往來而已。
我因左手寫字,不成體格,不免潦草不清,有一次,他把我寫信的字及“白聖”的名字,剪下來寄還給我,並咨問我:“這幾個字,你認得嗎?”我看了不好意思,隨即覆信認錯。以後寫字時就特別注意,可是時間久了,舊習難改,還是亂畫一氣的。
民國叁十六年,他在北平,鑒于時局不靖,要離開北平到上海來,正好我在上海靜安寺辦佛學院,即請他南來當教務主任。叁十八年,上海局勢又不安定,他想去廣東南華寺親近虛雲老和尚,我堅持他到臺灣來,因叁十七年我已接住臺北十普寺了,他來臺灣可以住在十普寺。他接受了我的意見,到臺北來了,並住在十普寺。那時十普寺住了很多大陸來的法師,如智光、南亭、戒德、默如、妙然、雲霞等諸位法師,生活是清苦了一點,但大家都能安之若素。這幾位法師在大陸時多半是弘法利生的法師,所以在十普寺發起講經法會,由智光、南亭、道源叁位法師主講,並舉行念佛淨七。後因智光、南亭二老各有道場;十普寺講經法會,就由道老主持了。
道老來臺的第二年,生了一場大病,幾幾乎要往生西方了,大概化緣未盡,興建道場之願未滿,不久即告痊愈,所謂:“大病不死,必有後福。”道老病愈之後,即籌建海會寺道場,及到處講經說法,曾榮任中國佛教會理事長叁年,出席東南亞世界佛教會議,並領團訪問美加等國。道老的弘法事業,除了講經說法外,還弘揚律宗,傳授叁壇大戒並創辦能仁佛學院于海會寺,他的戒子、學生遍海內外。
道老一生汲汲乎弘法度生,終年宣講佛法不懈,誨人不倦,我常以這位老友作爲精神的領導者,他的智慧、他的悲願,都成了我精神的支柱。而今斯人已萎,不僅是我個人的損失,更是佛教的損失,時逢末法,邪師說法如恒河沙,而法將相背,不更憑添了邪魔的猖狂乎?!敘述至此,悲不能勝,僅以心香一瓣,祈吾友念衆生苦,早日倒駕慈航,是所至禱!
民國七十八年一月靜養中
願道源長老再來人間
印順
四月十六日,八九高齡的道源長老,久病而終于離開了人間。對中國佛教來說,是一件大事,值得舉行追思與贊頌的!
道老曾親近前輩名德慈舟老法師,並輔助慈公講經。道老一生弘法,著重在持戒,念佛,應該是有得于慈公老法師的。道老來臺灣四十年,在基隆八堵的正道山,建立起莊嚴的海會寺;曾任中國佛教會理事長,東山佛學院院長等;講經與傳戒,那是次數太多了!晚年,常聽說他老有病,又常聽說在香港等地講經。一生爲法而盡力,雖說海會寺重修還沒有落成,不能主持海會寺今冬的戒會,似乎有願未盡,其實世間事是從來沒有圓滿的,盡了能夠盡到的責任,應該是無所挂礙了!
民國四十六年五月,我與道老一同出席泰國佛元二千五百年的慶典。我這才知道,也就從此贊說:“講經法師中,道源長老第一”!他不但口才好,尤其態度的懇切自然,說真就像是真的,說假就像是假的,真是不可多得!六十年初冬,我在大病中,拒絕了第二次開刀。我自己知道,即使再開刀而好轉,體力衰弱,也不能對佛法有什麼裨益。但是道老來了,憑他舌燦蓮花的口才,說得我非再挨一刀不可。就是這一刀,使我拖到了現在,道老卻先離去了!我一直有這樣的信念:“業緣未盡死何難”!一生福薄緣悭,體弱多病而還要活下去,實在乏味!先走一步的長老們,我總是羨慕他們,稱贊他們是有福的。道老以八九高齡,功德無量而去,那真是太有福報了!
道源長老應該是願生西方極樂淨土的;不過從佛法衰微,人類苦悶著想,我祝願道老,還是再來人間吧!
敬悼道源長老(一)
默如
民國十六年,我們還是二十多歲的時候,不期然而然的同在虞山興福寺法界學院同學。道老比我年長六歲,出家、受戒、當參學,可算是對等的。道老出生河南,出家後,行腳經過常州而到虞山,我是出生在江蘇,過江而到常熟,這樣的因緣會遇,道老在同學中,他是名列前茅。那時,是研習賢首學,聽四分戒。道老的佛學基礎,那時已打好了。每次作文,他也寫得輕快流利。學長是寬融法師,四川人,後來也拜了興福的法,惜未能繼承,寬融是會寫文章的。我和道老在虞山讀書,大概是一年時間有余。一年後,寺方改組,道老他去,我仍在虞山讀叁十頌論。自此:道老到北方去,修學、弘法,當方丈,而我到杭州、閩南,再轉到常州。一別二十年,直到政府還都南京,我在常熟繼承寶岩法脈時,始知道源法師在上海弘法。因此,我在上海拜訪,重溫舊誼,一見之下,我問起:“你是能信法師麼”?他說:“我是能信”,我說,“那一位是道源法師”?他說:“我就是道源。此名根據華嚴經,信爲道源功德母”。原來在常熟同學時,以能信出名,二十年後,才知道道老的這個大名。此次相見,不多時日。到了叁十八年,我和戒德法師,事前和大醒、慈航二法師聯系,要到寶島來,暫住上海,等候飛機,又巧遇道老,他在上海住久了,熟人多,幫忙我們購票,終能同機飛臺;到臺第一天,我們同在十普寺挂單。直到今日,道老福德圓滿,對于了生脫死的一著,有了相當的把握,捷足先登,搶先一步。由于功夫深,自然要先成佛去了。
我們同住在寶島,彼此雖不同住一寺,精神上,還是很有關顧的。如印順法師,要算是同學,(在寶島的同學,我和戒德、及道老、印老四人,這是僅存的)精神上,也還是相關顧的。好多年前,我們的福德因緣不足,道老、印老都很表示同情,在這裏,我特向常寂光中的道老,敬申謝忱!
道老氣質剛直,爲人爽快,能夠成就人,這是一種菩薩行。
其次,他的弘法精神很高,盡管老年體弱,只要有因緣,有人來請求他,他總能體會人意,奮勇無畏的講經說法,遠至國外,不以爲勞,旨在負起擔荷如來家業的使命。
他的講經說法,有條理,有次序,有章法,不亂說,不瞎扯。只要聽者定下心來聽,自然會感到精神上的無比悅樂的收獲。口詞音調,雖不是一百分的國語,而是明白流利,土話俗語很少,所以耐人愛聽,他的修行,步趨慈舟老人,足踏實地的言行合一,行解相應,足資僧界的軌範。
他的身體算是堅強而標准的,畢竟人生是伴著生老病死的。年齡一年一年逝去,七、八、九十歲的人,怎能久而不變呢!他近十多年來,偶有大病小災,情理中事,幸而他的福德的感召,有好幾位大心護法的人,願意犧牲一切,而來爲他效勞、服務、奉獻。菩薩發心利人,也得到所利之人的發心來奉獻于菩薩的。
七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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