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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倫理與禅宗對話

  全球倫理與禅宗對話

  見達

  一、緒 言

  受著如來藏學思想的影響,禅宗素來是以“自性清淨心”爲其宗風之標榜,一如六祖慧能大師“菩提自性,本來清淨,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之語奠定了禅宗思想的根本精神。如此上千年的思想傳統在過去有著輝煌的建樹,爲佛教文化注入了富饒豐厚的養份,爲佛教行者形塑了生命價值的典範,淵遠流長,于今不竭。然而,在當今高揚全球倫理與宗教對話的世界潮流之中,佛法如何應對?尤有甚者,處于西方文化影響的現代化社會,面對物質高度發達的文明時代,這以“自性清淨心”爲中心的禅宗精神于當代是否仍具有其思想的出路?這是現代佛教行者必須關心的問題。本文即以禅宗之“自性清淨心”爲進路,以深化“全球倫理”的理論基礎爲目標,作爲佛教、禅宗與全球化思潮接軌的一項嘗試。

  二、全球倫理

  基督教著名自由思想神學家孔漢思(Hans Küng,又譯漢斯·昆)提出全球倫理構想,並倡言:“沒有世界倫理,則人類無法生存。沒有宗教之間的和平,則沒有世界和平。沒有宗教之間的對話,則沒有宗教和平”[1]。1993年,當亨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和孔漢思分別提出了“文明沖突論”以及“全球倫理宣言”之後,前者有“文明對話論”予以回應,後者則開展出宗教學研究中“宗教對話”的急迫性,由此可見“全球倫理”于當今文化思潮的重要。本節從緣起、要旨特色以及具體內容等方面依序簡介全球倫理的思想。

  西方文化自文藝複興、啓蒙運動之後,高舉理性爲榜樣,視曆史進步爲當然,理性、曆史、民主、科學不但是積極、現代的象征,更是樂觀、進步的代名詞。不過,自從20世紀兩次世界大戰之後,隨著時代的演進,理性卻突顯出其妖魔化的一面,因著戰爭核武、經濟科技、生態環保以及民主體製等等方面所帶來的嚴重負面效應,全球危機不斷擴大,現代性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質疑和批判,孔漢思將之歸納爲四個方面:

  空有科學,卻無智慧來預防科學研究被誤用;空有技術,卻無宗教力量讓高效能的大型科技不可預知的危險受控製;空有工業,卻無環保來抵禦持續擴張的經濟;空有民主,卻無道德來製衡有權勢的個人和團體巨大的利益。[2]

  這現代性的危機正是全球倫理緣起的最重要原因。由于當代從經濟生態乃至工業技術所産生的種種負面現象,已經不僅僅是其內部問題,根本上卻是政治、道德的敗壞所致。因此,“一種適用于全人類的倫理是必不可少的……只有當這個世界上不再存在不同的、互相矛盾的、甚而互相鬥爭的倫理學地帶,那麼,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才有一個生存的機會”[3]。時勢所趨,孔漢思著手起草“全球倫理宣言”,于1993年在芝加哥舉行的“世界宗教會”中提出,並獲得了參加會議的六千五百位宗教界人士大多數的簽署認同。1997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更成立“普遍倫理計劃”,擴大層面,從國際政治、宗教文化、商業經濟等方向持續推動全球倫理的理念[4]。

  緣起既明,全球倫理的要旨又爲何?本質上來說,全球倫理並非新興的意識形態,不是超越所有宗教的統一教,也不是所有宗教的混合體,其提出之意義更不在于取代各宗教的傳統倫理,反之,全球倫理只是全體人類得以生存的最基本價值標准,其要旨不外乎爲“一種基本共識,對于有約束力的價值觀、不可改變的准繩以及個人態度的基本共識”[5]。若缺乏這種共識,我們的社會遲早都會陷入混亂,爲獨裁所宰製,人類因此必將步入絕望之境。

  至于全球倫理基本共識的特色則與“心靈”和“宗教”有關。消極地說,全球倫理要求不重複聯合國人權宣言的內容,不要政治性的聲明,不要對行爲是非的道德說教,不是哲學性的論說,也不要狂熱的宗教文告。不過,從積極面而言,全球倫理除了必須能獲得共識、具自我批判的精神、與現實相關、明了易懂之外,還必須滲透到一個較深的倫理層面,即“不管倫理在特定範疇的後果如何,倫理主要是關注人的內在領域,良心的層面,是關于“心”的,而不是直接顯露于政治權力所施行的製約”[6]。其次,全球倫理的積極意義更表現在必須具有宗教性的根基之上:“我們肯定在各宗教的教導中,可以找出核心價值的共通點,而這些共通點就是全球倫理的根基”[7]。順此,孔漢思在考察世界各大宗教教義之後,得到了六項共通的倫理特點,分別是“人的利益”、“基本人性的原則”、“理智的中庸之道”、“金科玉律”、“符合道德的動機”以及“思想境界與確定目標”[8]。而若從“人性”和“金律”的共通點發揮,即開展出了全球倫理的具體內容。

  全球倫理的基點是本于人性的尊嚴,“面對全人類,我們宗教和道德的信念要求每一個人都應受到人道的對待”[9]。由于倫理乃人與人之間互動的關系,然在現今,一如往昔,世界上無數的男女仍受到非人性的對待,其生存的機會和自由被剝削,其尊嚴被踐踏,因此,以人道爲本共處共存成爲全球倫理最基本的要求。從這種對尊重人道最起碼的要求出發,在世界各大宗教文明之中,都可以歸納出並發現到一處全然相同的共鳴點,這就是稱之爲“金科玉律”(Golden Rule)的倫理條目,以儒家傳統而言,即所謂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此類金律“不僅是有前提的、有限的,而且是絕對的、無可爭辯的、無條件的准則;一種面臨極其複雜的境況時完全可以實施的東西”[10]。此類金律成爲了全球倫理不變價值的一項最普遍的原則。進而言之,從這金律爲起點,又可以衍生出指導人類具體行爲的四項實踐准繩,用孔漢思自己的語言加以描述,即是:

  一、對于非暴力文化與尊重生命的許諾;

  二、對于團結文化與公正經濟秩序的許諾;

  叁、對于包容文化和真誠生活的許諾;

  四、對于平等權利文化和男女夥伴關系的許諾。[10]

  顯而易見的,這四條內容都是各大宗教和文明共通持有的基本道德戒律,傳統而言分別即是“不殺生”、“不偷盜”、“不妄語”和“不邪淫”,以儒家的觀念來說,則代表了“仁、義、信、禮”等倫理規範。這四項應用現代語言加以描述的實踐准繩便是全球倫理的具體內容。從這四個角度來觀察,一方面我們可以看出現代性的重重危機,不論是國際政治的沖突、經濟利益的不均、社會價值的崩潰,乃至人性良心的淪喪,都不出“殺、盜、淫、妄”四重範圍,這表示人類生存的種種負面現象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另一方面,由于這四項實踐原理皆爲各大宗教文明共通的道德資源,這使得以此四項原則爲具體內容的全球倫理,確確實實具備了普世依循、四海皆准的價值和意義,足以成爲全人類行爲與處事的有效規範。

  由上可知,全球倫理的實質及其在當代的必要性,主因在于“沒有世界倫理,則人類無法生存”。猶如一個家庭沒有倫理,則無法和樂相處,如果一個社會缺乏基本的倫理共識,社會秩序結構勢將逐漸敗壞傾倒。同理可知,現今世界已邁向全球化,在地球人類共一家正在形成之際,若無全球倫理,那麼全球秩序之維持必然無法得到最起碼的改善。現在我們關心的是,禅宗自性清淨心的思想能否與全球倫理産生有成效的接軌呢?

  叁、全球倫理與禅宗對話

  禅宗的自性清淨心如何與全球倫理産生交集?這是本節欲加闡明的問題。思維的進路主要是從禅宗自性清淨心的角度深化全球倫理的理論實質,令全球倫理的可能性基礎得到更爲充分的理據。

  對于全球倫理基礎性的問題,在儒學領域裏,先有劉述先從“理一”和“天人合一”的角度闡發儒家傳統“五常”的“超越性根源”[12],後有倪梁康認爲全球倫理的金律並不一定具有最普遍的意義,反之“孔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絕對社會倫理律令實際上建立在孟子“恻隱之心,人皆有之”的本然個體良知認識的基礎上[13]。佛學界中,一方面從佛法的角度回應全球倫理者爲數不少,但觸及“基礎性”問題者似乎不多見;另一方面,在數篇探究佛教倫理基礎性的文章之中,似乎又鮮有與全球倫理進行對比者。例如,前者有王月清從佛教倫理的“善惡觀、戒律觀、修行觀、人生觀和孝親觀”等發明其普世倫理的現代價值[14];李書有則從“去上帝之名”、“衆生平等”和“戒法共通”等觀點說明全球倫理中所體現出的佛教倫理內涵[15];萬俊人以“原始佛教”的倫理項目爲中心,肯定佛教倫理“不僅具有道德文化的資源價值,而且其諸多主張和籲定本身就有著普遍的現代倫理意義”[16];最後則有賴賢宗《禅的佛教诠釋學與世界倫理》一文,以禅學的進路開展出“創新宗教新知”、“發揚宗教大愛”、“融合生命覺悟”等叁項精神,藉之與全球倫理進行交流[17]。基礎性工作方面,黃偉雄從“佛的超越道德主體性”以及“慈悲心的普遍性”來保證佛教倫理的“普遍律”[18];方立天和董群分別從心性論和禅宗的角度,說明如來藏本無煩惱的自性清淨心爲佛教倫理道德自覺和自律的基礎[19]。

  雖然如此,觸及將佛教倫理與全球倫理從心性論的角度出發作一基礎性的研究者亦有其人。方立天在肯定如來藏自性清淨心爲佛教倫理自覺的根源之後,提出了“佛教倫理的哲學基礎所包含的思想是否可以作爲構想世界倫理的重要思路”這一深刻問題[20]。韓國圓教(Won Buddhism)的代表Chung Ok Lee撰文由佛教觀點論世界倫理時,從“修心”出發,強調以衆生本具的“佛性”,心靈內在的“和平”、“智慧”和“人權”作爲全球倫理的基礎原則[21]。

  綜觀上述各家研究,有從佛教倫理回應全球倫理者,有從基礎性角度探究佛教倫理者,亦有稍微觸及從佛教倫理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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