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人與戒律
漢口九蓮寺華嚴大學,請來一位湖南省人歸元法師,講“四分律比丘戒本”。上人坐在後面隨衆聽講,聽完之後,歡喜贊歎說:“我當了多年的比丘,今日方知所受的是甚麼戒了”!虞山興福寺開辦法界學院,仍請歸元法師講比丘戒,上人仍然隨衆聽講。講完之後,即閱“四分廣律”。閱後,方感律文太繁,“開遮持犯”不易記憶;而適值弘一律師之“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出版,上人得之,如獲至寶!此後常爲學人們講解“戒相表記”。而上人自己持律之精嚴真誠,實非常人所及。例如上人在漢口佛教正信會,講大乘起信論時,不知是誰把“鬧鍾”的快慢針撥到快的角度上了;因之,外面的時鍾剛到十一點,而上人房內這個“鬧鍾”已跑過十二點了!飯開來了,上人不吃!雖然經人一再解釋,上人終于未吃這頓午飯!又如上人在北平淨蓮寺,有一天傷了風,信徒們特往“同仁堂”買來兩丸藥,囑上人在睡前服之,過一夜病就好了。次日晨,我問上人的病好些麼?上人說:未見好。我說:居士送來的丸藥,說是很有效,怎麼無效呢?上人說:丸藥未用。我驚奇的問:爲甚麼不用呢?!上人說:先是未記得服藥,到臨睡時想起來要服藥,可是你們都睡了,沒有人給我“授”,所以也就沒有服用。咦!這種苦藥,縱然不加“口授”,又有誰能說是犯了戒呢?!然而上人以爲“大律”如是說,即應如是持。其持戒之精嚴真誠,有如是者。
上人之重法
無論是那一位法師,或者是上人的“學人”,只要是在講佛法,上人一定隨衆聽講,而且一定“搭衣”“持具”“拜座”。我谏勸說:上人自己要講課,講課一下來,應當休息下,何必隨衆聽講呢?上人說:有比丘講佛法,不去聽,犯戒。那末,上人坐在後面,方便聽聽好了,何必一定要“搭衣”呢?上人說:聽佛法,不塔衣,犯戒。我再要求上人不必“拜座”;因爲我是您的“學人”,您在下面禮拜,我坐在上面實在不安!上人說:爲尊重佛法,應當拜座。比方到了印度菩提樹下,見了“金剛座”不是要禮拜嗎?爲甚麼要拜那塊大石頭呢?因爲世尊坐在上面講過佛法,乃是“法座”,所以要拜。講過佛法的座位,我們還應當拜,何況座位上現有一位法師在那裏講法,焉敢不拜?!我們是當法師的,我們是懂得佛法的人,我們倘若不肯以身作則,來尊重佛法,那就不要怪一般人之“輕法慢教”了。
上人之見地
有專門弘揚華嚴的人,批評上人之精嚴持戒,一心念佛,爲“著相”者。在本文前面已提到過。上人常說:華嚴經之所以爲“圓教”者:以其“圓融無礙”“圓攝一切”。“圓融不礙行布,行布不礙圓融”;持戒念佛之“行布”,固不得于華嚴之“圓融”。而況華嚴教海“圓攝一切”,豈不攝持戒念佛之法?!故不爲批評者所動。其見地之正確如是。上人更有一奇特之事:上人雖曾結婚,但無子女;在上人這一“門”算是“絕戶”了,可是上人的叔兄那一“門”卻有五男一女。上人費了幾年的心力,把五個侄子一個侄女,通統度出了家。上人說:“不孝有叁,無後爲大”不是究竟之理;應當是“不孝有叁,有後爲大”。試想留下後代兒孫,除了“造業”以外,對于祖宗還有甚麼利益?所以上人把全家的人都度出家,名之曰“挖斷根”。是真超人之見地了!
上人之定力
真功夫不怕考驗,經過考驗,方能見到真功夫。假若功夫不真,在平常無事時,尚可“裝模做樣”;倘若遇到“境界”,就難免“手忙腳亂”了。二十六年七七事變,宋哲元的軍隊,與日本兵開戰。打了幾天,勝負未分,這一天晚上,忽然報館發行“號外”說是:“中央的陸軍空軍都開到了,立即加入戰鬥,日軍在節節敗退中”,我們雖然是方外人,但誰都有一個愛國心,得著這個消息,真是歡喜若狂!讵知天尚未明,賣豆腐的來報信說:“宋哲元的軍隊都開走了!城門也開了!警察也不見了”!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雳!把大家驚的面面相觀,手足無措!天將發亮,日本的一大群飛機,低空飛過,轟隆之聲,幾乎把門窗玻璃震破!大家對于這種“境界”都沒有經驗過,立時感覺到大難臨頭了!有的渾身發抖,面如土色!有的牙齒打顫,語不成聲!我趕快到上人房間裏看看,見上人閉目端坐,如入禅定!我慰問說:上人受驚嗎?上人微開雙目,呵斥說:越是到了性命交關之時,越要“放下”!這一句佛號,不要“打失了”!快去靜坐念佛!驚個甚麼?!咦!遇到驚慌的境界,能以若無其事,足見上人的定力堅固了。
上人之著述
上人雖然講演幾十年的經律論,可是從未著過一本書。叁十一年,在北平講演普賢行願品,有兩位女弟子:一位是通方比丘尼,一位是沈國華優婆夷,把上人講的記錄下來。名之曰“普賢行願品親聞記”,我見到的只有這一種。上人二次到福建,我聽說出版了“大乘起信論講錄”;可是我沒有見到。我很希望能把行願品親聞記,再版一次,以廣法緣,而報師恩。
上人之壽臘
叁十一年,普賢行願品親聞記出版時,我本擬作一篇序文;但又想到不如把上人的曆史寫上一段,當時上人已經六十多歲了,將來也好做個參考資科。于是請上人把六十多年的經過,講給我聽,我用筆記下來,名之曰“慈舟法師之略曆”,附印在“親聞記”中。叁十八年,我來臺灣,甚麼經書都沒帶來,所以這本“親聞記”也沒帶來。有一天在臺北十普寺,遇見車鏡如居士,談起這件事來,他說他帶來了一本,于是轉贈給我,我保存到現在。
最近,接到朱斐居士來函,得知上人生西了!我即將以前寫的“略曆”翻成白話,寄給朱居士,請他在菩提樹刊發表,藉以報告讀者。文稿寄去後,又接朱居士函,說是據香港來函,上人生于光緒叁年,享壽八十二歲。與我所記者頗有出入雲。蓋我所記者,是本于“略曆”中“清光緒辛醜師年二十四歲”推算的。光緒辛醜即是光緒二十七年,往前推算二十四歲,上人應生于光緒四年。殁于民國四十六年農曆十一月十七日,應享壽八十歲。若是按國曆算則殁于四十七年一月六日,當爲八十一歲。然而我們爲弟子的,誰都希望師長多住世幾年,應當遵從香港之函,以八十二歲爲准確。可是樹刊急于排印,拙稿來不及改了,謹補記于此,以志吾過!好在我們出家人不重于世壽,而重于“僧臘”。上人叁十叁歲出家,八十二歲生西,應得僧臘五十整。其實是應當注重“戒臘”,若按“戒臘”計算,上人是叁十四歲冬期,在漢陽歸元寺受的具兄戒。是年無“夏”,應自叁十五歲“初夏”算起,至八十一歲最後一“夏”止,則得“戒臘”四十七夏。
追思這一位當代的律宗尊宿
默如
二月四日,道源法師函傳慈舟老法師入滅的消息,並訂于二月九日,在十普寺舉行追念法會。聞訊之下,不禁傷感之至!
慈老人,誰都知道他是當代的一位律宗的尊宿。我在叁十年前,即民國十六年的當兒,在虞山親近老人。不久,因我展轉參訪,無法再聽到他的慈育訓戒的德音。別來垂叁十年了,盡管老人和我別離的時日相當的悠久,彼此居住的地域相當的距離;而他感人之深的印象,卻永銘心腑而無時或忘呢!
老人是一位道德家,實行家,從他的整個人生——無論是思想,言語,行動,一切的一切——來看都具有道者的風格,堅卓的骨幹,令人見而不覺之間自然而然的就會嚴肅自己的身心。其德化之感人,有如此者!他的思想,他的人生觀,到底是怎樣?他是佛法的體驗者。所謂體驗,便不是一般的皮膚之見,是得到了佛法的絡胳;因此,他的表現,他的氣派,是夠堅實的了。他是怎樣的堅實?拿佛法來看人生,人生是苦的,是無常的。一般學教者也懂得這人生無常,懂雖懂,而身心行動上,並看不出他有人生無常的感覺來,那對于佛法上堅實信解的表現自然無從生起。老人是握緊著無常觀,抓住了苦想,一呼一吸的都不肯放松。禅宗說,大事不明如喪考妣。老人的人生觀,就是看透了世間是澈底的苦痛,時時尋求著精神上的自我解脫。
老人的人生觀是如此,老人的生活又是怎樣?生活也是跟隨思想而來。思想認識人生無常,他的生活,自被無常想念所支配,一點兒不會疏失苟安,毅然決然的割斷了一切貪求和妄取。他用什麼方法來規律自己的生活?這便談到他的持戒精神了。出家人怎樣才能嚴肅身心而向道?當然戒行要爲第一,老人因此特別注重持戒。他是怎樣的持戒?我以爲真正持戒才是弘戒。表面上看,持戒是個己的修持,弘戒是感化他人,叫他人也能實行持戒。不過呢,自己果能持戒,自能感化他人也能持戒;倘使自己不能持戒,怎能感化他人而弘大戒法呢?老人的持戒的精神,便是自律律人,自立立人,這才是名符其實的弘戒哩!誰都不可否認老人是當代的律宗大德,是真能弘戒的人。然而,他的弘戒,才是弘戒;他不像一般的弘戒,在我所知道的,他很少做過叁師(說戒者)。也沒有當過開陪堂,難道一定要當叁師做開陪堂才算弘戒嗎?那末,他怎樣的弘戒?他是少欲知足,他是依戒條而行,時時的恐怕誤犯了戒。因爲戒,是戒貪、戒欲、戒名、戒利。這幾點,他都能做到,他不愛財,連化緣也不化,他不要虛榮,不要假面子,不賣道,不眩惑群衆的觀聽,不好奇立異,不裝腔作勢。法華經安樂行品上說:“菩薩摩诃薩不親近國王王子,大臣官長 ...”他到什麼地方只是做個老實修行的出家人,從未逢迎貴官,巴結豪富,玩什麼登門投片的拜訪的意味兒,在他看來,生死的事,持戒的事,修行的事,一生都忙個不了,既是忙不了出家人的本分事,那有功夫分身他務呢?中峰國師說:“那堪更欲之乎者,管取輪回沒了時。”慈老人亦同有此感。
老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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