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遍地傳禅授法,“諸州學道,無遠不至”(38)。到他示寂時,山中達五百馀人。(39)弘忍得其傳承後,在東山立寺,影響更大,“道俗投學者,天下十八九。自東夏禅匠傳化,乃莫之過”。(40)以至臨終時不無驕傲地說:“吾一生教人無數。”(41)“東山法門”經過兩代人的開啓和傳播,黃梅一時成爲了全國禅教的中心。禅宗後來常說:“馬祖建叢林,百丈立清規。”禅宗叢林的創建,似可提早到道信和弘忍的時代。
其次,道信對於禅宗思想和入道方便上,也作出了有益的建設和改革。唐/淨覺《楞伽師資記》“唐朝蕲州雙峰山道信禅師”說:
其信禅師,再敞禅門。宇內流布有《菩薩戒法》一本,及製《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爲有緣根熟者說我此法,要依《楞伽經》“諸佛心第一”,又依《文殊說般若經》“一行叁昧”,即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42)
有關《菩薩戒法》的內容,《楞伽師資紀》沒有留下更多的記載。聯系道信倡導的“一行叁昧”禅法,其戒法當屬“安心”和“見性”的方便法門,旨在製止修禅過程中妄念的泛起。戒與禅相輔以行,正是“東山法門”的門風之一。菩薩戒屬於大乘菩薩所受持的戒律,與小乘聲聞所受持的戒律有所不同。達摩以下二傳、叁傳,所修都是頭陀行。十二頭陀行本屬聲聞乘律儀,但是達摩從一開始提出“二入四行”時,就已經爲其注入大乘思想。尤其是第四“稱法行”,(43)強調在“叁輪體空”中修行大乘菩薩的六度,自利利他,“莊嚴菩提之道”,在根本上和菩薩戒的精神是一致的。可見達摩所傳禅法,從一開始就爲禅宗重視菩薩戒點燃了慧燈。道信開宇後的實際情形,已與十二頭陀行不相融合,以菩薩戒法取代頭陀行,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又據史載,梁武帝、陳文帝和隋炀帝都曾受過菩薩戒,從者乃至數萬人,足見其風氣之盛。道信在禅宗的傳承上,首倡菩薩戒法,也似存有時代風尚的影響。
這種戒禅結合的門風,也爲後來南能北秀所繼承。神秀《大乘無生方便門》說:“菩薩戒是持心戒,以佛性爲戒。性心瞥起,即違佛性,是破菩薩戒;護持心不起,即順佛性,是菩薩戒。”(44)惠能《壇經》曾引《菩薩戒經》說:“戒本源自性清淨。”並發揮說:“見自性自淨,自修自作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45)不過惠能已改念佛爲念摩诃般若波羅蜜法,受菩薩戒也改爲受無相戒了。(46)
道信還是將“一行叁昧”引入禅宗的第一人,“一行叁昧”也是東山法門的標志之一。據文獻記載,神秀於大足元年(701)被召入東都,“隨駕往來,二京教授,躬爲帝師。則天大聖皇後問神秀禅師曰:“所傳之法,誰家宗旨?”答曰:“禀蕲州東山法門。”問:“依何典诰?”答曰:“依《文殊說般若經》一行叁昧。”則天曰:“若論修道,更不過東山法門。”以秀是忍門人,便成口實也。”(47)
道信《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開章明義即說:“要依《楞伽經》“諸佛心第一”,又依《文殊說般若經》“一行叁昧”,即念佛心是佛,妄念是凡夫。”取《楞伽經》印心,乃初祖以來的傳承;而“一行叁昧”的源流,則取自天臺宗的智顗。我們知道,道信曾居止大林寺十年,廬山乃是天臺、叁論宗的重鎮,而天臺宗在當時的影響又如日中天,在這種曆史和環境的薰陶下,受其影響也不爲無因。智顗《摩诃止觀》說:“《法華》雲:“又見佛子,修種種行,以求佛道。”行法衆多,略言其四:一常坐,二常行,叁半行半坐,四非行非坐。”(48)藉此四種修法,即可正觀實相,住于叁昧。他在進一步闡述“常坐叁昧”時說:
一常坐者。《文殊說》(49)、《文殊問》(50)兩般若,名爲一行叁昧。今初明方法,次明勸修。方法者,身論開遮,口論說默,意論止觀。身開常坐,遮行住臥。或可處衆,獨則彌善。居一靜室,或空閑地,離諸喧鬧。安一繩床,傍無馀座。九十日爲一期。結跏正坐,項脊端直。不動不搖,不萎不倚。以坐自誓,肋不至床,況複屍臥,遊戲住立。除經行食便利,隨一佛方面,端坐正向。時刻相續,無須臾廢。所開者專坐,所遮者勿犯。不欺佛,不負心,不诳衆生。口說默者,若坐疲極,或疾病所困,或睡蓋所覆,內外障侵奪正念,心不能遣卻,當專稱一佛名字,慚愧忏悔,以命自歸,與稱十方佛名功德正等。(51)
道信在四種叁昧裏,只撷取了“一行叁昧”亦即“長坐叁昧”一種,而且在具體修法上,也不全同智顗所論。他在《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裏詳細地論述道: 《文殊說般若經》雲:“文殊師利言:世尊,雲何名一行叁昧?佛言:法界一相,系緣法界,是名一行叁昧。若善男子、善女人,欲入一行叁昧,當先聞般若波羅蜜,如說修學,然後能一行叁昧。如法界緣不退、不壞、不思議,無礙無相。善男子、善女人,欲入一行叁昧,應處空閑,捨諸亂意,不取相貌,系心一佛,專稱名字。隨佛方所,端身正向。能於一佛念念相續,即是念中能見過去、未來、現在諸佛。何以故?念一佛功德無量無邊,亦與無量諸佛功德無二,不思議佛法等無分別,皆乘一如,成最正覺。悉具無量功德、無量辯才。如是入一行叁昧者,盡知恒沙諸佛法界無差別相。”夫身心方寸,舉足下足,常在道場。施爲舉動,皆是菩提。《普賢觀經》雲:“一切業障海,皆從妄相生。若欲忏悔者,端坐念實相。”是名第一忏悔。並除叁毒心、攀緣心、覺觀心念佛,心心相續,忽然澄寂,更無所緣念。《大品經》雲:“無所念者,是名念佛。”何等名無所念?即念佛心名無所念。離心無別有佛,離佛無別有心。念佛即是念心,求心即是求佛。所以者何?識無形,佛無相貌。若也知此道理,即是心常憶念佛,攀緣不起,則泯然無相,平等不二。入此位中。憶佛心謝,更不須徵。即看此等心,即是如來真實法性之身,亦名正法,亦名佛性,亦名諸法實性實際法,亦名淨土,亦名菩提金剛叁昧本覺等,亦名涅槃界般若等。名雖無量,皆同一體,亦無能觀所觀之意。如是等心,要令清淨,常現在前。一切諸緣,不能忓亂。何以故?一切諸事皆是如來一法身故。住是心中,諸結煩惱自然除滅。於一塵中具無量世界,無量世界集一毛頭端,於其本事如故,不相妨礙。《華嚴經》雲:“有一卷經卷,在微塵中,見叁千大千世界事。”略舉安心,不可具盡。其中善巧,出自方寸。(52)
我們拿道信與智顗的說法兩相比較,就可以發現:道信取《文殊說般若經》而舍《文殊問般若經》,把克期取證的九十日放寬到一年、叁五年,以至更長。(53)四祖身體力行,“晝夜常坐不臥,六十余年,脅不至席。”(54)並且常常以此爲教:“每勸門人曰:“努力勤坐,坐爲根本。能作(55)叁五年,得一口食塞饑瘡,即閉門坐。莫讀經,莫共人語。能如此者,久久堪用。如猕猴取栗子中肉吃,坐研取,此人難有。””(56)五祖弘忍在其門下,也是“晝則混迹驅給,夜則坐攝至曉,未嘗懈怠,精至累年”。(57)達摩本有“面壁九年”的傳說,“東山法門”更以坐禅作爲門風相號召。
道信曾在吉州教導百姓念“般若”退賊,說明他早在江南的時期,就已經奉持摩诃般若波羅蜜了。此際只是輕車熟路,將達摩禅以《楞伽經》印心的傳承,與般若系的“一行叁昧”,自然融合統一,體現了“東山法門”的又一特色。我們知道,念佛是淨土宗的一個重要特征。道信倡導的“一行叁昧”的念佛法門,與淨土宗雖有淵源,但是又有所區別。
首先,淨土宗行者念佛的目的是往生西方,念佛是求生淨土的修行方法。淨土既在心內,也在十萬億佛土之外。而道信提倡念佛,只是爲了直探心源,自證菩提,將念佛當作引發禅定的特有方便。他認爲即心即佛,無須外求:
問:“臨時作若爲觀行?”信曰:“直須任運。”又曰:“用向西方不?”信曰:“若知心本來不生不滅,究竟清淨,即是淨佛國土,更不須向西方。……佛爲鈍根衆生,令向西方,不爲利根人說也。”(58)
道信的淨佛國土自在於心,後世稱作“唯心淨土”。很明顯,他對西方淨土說雖不否定,但對於這種行者卻至爲輕視。
其次,淨土宗在其始,對於實相念佛、觀想念佛和稱名念佛叁種念佛法門,都無所偏廢,而著重於觀想念佛。後來因爲重點移向了《阿彌陀經》,也就專以阿彌陀佛爲念了。被推爲中國淨土宗二祖的善導(613-681)在《觀無量壽經疏》“觀經玄義分卷第一”說:“今此《觀經》中十聲稱佛,即有十願十行具足。雲何具足?言“南無”者,即是歸命,亦是發願回向之義。言“阿彌陀佛”者,即是其行。以斯義故,必得往生。”(59)而道信所主張的“系心一佛”,只是心惟,而非口誦。也無專定的對象,甚至認爲,一即一切,念一佛“亦與念無量諸佛功德無二”。
第叁,淨土宗念佛,乃是企望取得阿彌陀佛的願力作增上緣,能夠往生極樂世界。正如北魏/昙鸾所說:“易行道者,謂但以信佛因緣,願生淨土,乘佛願力,便得往生彼清淨土。”(60)而斥“唯是自力,無他力持”的求阿毗跋致(不退轉)爲難行道。道信主張的念佛,只被當作抑製外緣以定開慧的手b段。他說:“常憶念佛,攀緣不起,則泯然無相,平等不二。”(61)
第四,初期淨土宗在念佛時往往須要觀想佛的相好功德。即如善導,他既以稱名念佛爲正行正定業,又著《觀念阿彌陀佛相海叁昧功德法門》,教人結跏趺坐後,“即以心眼,先從佛頂上螺髻觀之”,依次爲頭、腦以至胫、足。(62)道信主張的念佛,則只“專稱名字”,“不取相貌”,“直須任運”,無須觀行。
道信在《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門》中,在論及了“一行叁昧”即念佛叁昧,念佛是自證菩提的方便法門之後,又有下面一段釋惑的文字:
問:“雲何能得悟解法相,…
《略論禅宗與念佛--以四祖至六祖爲中心(上)》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