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量的美心所。所以善心,即使是較低層次的欲界善心,其歡喜和平靜的質量比貪心也更高。何況修習禅定得到的色界、無色界善心及修觀慧得到的道心、果心呢。如果我們努力修習斷惡修善的“四正勤”,慢慢就會放下貪心等不善心。因爲善心、美心更具有吸引力。佛陀曾說,貪心的滿足如搔癢出血。搔癢讓人覺得快樂,但這是病態的。無病的健康狀態比搔癢的享受殊勝得多。
對于心和心所有了這些初步認識以後,我們舉個例子來說明對心之善惡的較爲精確的判斷。
比如我們去做一樁慈善事業,到某個貧困地區去救濟貧困兒童,每個兒童發放兩百元救濟金。這些孩子得了救濟金很高興,因爲這一段時間的溫飽有了保障了。我們看到自己付出並不多,但能幫助這些可憐的孩子,心中覺得很有意義,覺得做慈善救濟很對、很值得。這時候,我們的內心是歡喜的、感動的。這是與慈和悲相應的欲界善心,我想大家都應該體驗過。正當我們處于感動、慈悲、歡喜或平靜時,這時來了一個渾身上下髒兮兮的小乞丐,此前他已經領了一份救濟了,但他想多要一份,就過來抓住你的衣服向你索要。那天你正好穿了一件新衣裳,小乞丐的手很髒,你的衣服被他抓出五個分分明明的手指印。想像一下,你會有什麼反應呢?我想我們很多人會喝斥那個小乞丐,而且心裏感到很不痛快。心是刹那生滅的,這時前面體驗到的歡喜、平靜、感動、慈悲的欲界善心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第二類與嗔相應的不善心。爲什麼是嗔心呢?因爲你對逆境生執著了。什麼逆境呢?小乞丐想多要一份錢,對你而言便是逆境,你的新衣服被弄髒更是逆境。所以,這時生起了嗔心。嗔心生起對應的一定是憂受,所以心情變得不好。你會覺得很煩惱,就跟一起去做慈善救濟的同伴訴說那小乞丐的不對,說小乞丐可惡,給過他救濟他還貪心不足,而且還弄髒自己的衣服等等。當你這樣不斷抱怨的時候,刹那刹那生起的都是嗔心。不過雖然抱怨,雖然心情不好,這個慈善事業還是繼續做,還是把帶來的救濟款分發完了。
你的同伴看到你出來做慈善救濟,結果弄得心情不愉快。他想幫你改善一下心情,想個辦法讓你開心一點。他就提議說:“我知道哪裏有個好飯館,我們去吃頓美味午餐。然後再找一個好茶館去喝好茶。然後,再去看一個有趣的娛樂節目。”你就一同去了。吃了好飯、喝了好茶、看了娛樂節目,果然心情好一點了。大家知道爲什麼嗎?(聽衆答:生起了貪心)對。剛才我們說過了,貪心生起時是歡喜或平靜的。同伴提供的方法是用貪來解決嗔的問題。社會人士都認爲嗔是煩惱,因爲嗔和“憂受”相應,嗔生起了會感到心情不好,但不容易知道貪也是煩惱。只有佛陀和諸聖賢這樣的高智慧的覺悟者,才能徹見貪的過患,告訴我們“貪”一樣是煩惱。如生了病有痛苦的人,根本解決問題的辦法是用對症的藥把病治好。如果只是注射杜冷丁來止痛的話,杜冷丁能暫時止痛,但不能根治病苦。而且杜冷丁會帶來上瘾等新的問題。貪也是這樣,有更深層的過患。等你做完了這個慈濟工作,回到自己所處的社會群體中,你會受到大家的推崇和贊歎。大家稱贊你是善人,是慈善家。可能年終還會給你表彰,送你慈善錦旗。一般來說,你貢獻的錢越多錦旗會越大,捐一百萬的話錦旗會大一點,五十萬就小一點。但是你應該頭腦清醒:這是站在社會倫理的層面上論證你是善心人士的,這一點無可厚非。如果站在佛法的善惡標准上來探討,站在“四正勤”斷惡修善的層面上來論善惡,那將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你所做的慈善事業有其意義。但你在這個過程中,從你開始救濟到衣服被小乞丐抓髒以前,這一段時間生起的是欲界善心,合乎“四正勤”說的“未生善令生起,已生善令增長”的教導。這樣的善心現行時,你會感到歡喜、平靜、感動、慈悲。後來,小乞丐想多要錢以至用髒兮兮的手抓髒了你的衣服,你生氣了,並且不斷地跟同伴訴說小乞丐的不對,這時候生起的是第二類不善心嗔心,是應斷的惡法。這種不善心現行時,你心裏有憂受,心情不好。後來同伴鼓動你去吃好飯、喝好茶、看娛樂節目,你覺得高興一點,這時生起的是第一類不善心“貪心”,也是應斷的惡法。
這樣大家可以知道了,世間倫理的善惡標准是很粗泛的,在社會生活的運行中,也許還可應付。而修行用的善惡標准是很精密准確的,探討的是我們刹那刹那生滅的心的善惡。如果我們去丈量農田土地,可以帶一個皮尺去量。測量幾十畝幾十公頃的土地,誤差幾公分沒有人會計較。但是一個修理鍾表或精密儀器的人,你給他皮尺去測量零件長短大小,那就派不上用場了。修行是在刹那刹那生滅的心上去斷惡修善,完成“四正勤”,正如《六祖壇經·忏悔品》中所說的:
“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愚迷染。從前所有惡業愚迷等罪,悉皆忏悔,願一時消滅,永不複起。
“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驕诳染。從前所有惡業驕诳等罪,悉皆忏悔,願一時消滅,永不複起。
“從前念今念及後念,念念不被嫉妒染。從前所有惡業嫉妒等罪,悉皆忏悔,願一時消滅,永不複起。”
《壇經》上說的這段話,“愚迷”是癡、“驕诳”主要說的是貪,“嫉妒”屬嗔。實際上說的就是在刹那刹那生滅的心中,念念斷除貪嗔癡。
修行不能有半點含糊,要用精密的善惡標准來指導。善知識因爲內心清淨,他們能夠很准確地判斷刹那生起的心之善惡,並且警策弟子在念起的當下斷惡修善。再讓我們來看一下臺灣承天禅寺廣欽老和尚的故事。
清晨,有一位衣著入時的女士上山,入得大殿,四下張望一番,見到一位出家師父,即問洗手間在何處?那位師父以手指示之,女士頭也不擡,便說:“帶我去!”等方便回來,恰遇老和尚入大殿,即正面對老和尚說:“你就是廣欽?”老和尚點頭回答。
“我遠遠一望,便知道你是廣欽,聽說你會看相,你看我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會看相,你會看相?你看我是誰?”
“我看你是高僧活佛的臉。”女士答。
“噢!寫在臉上!”
“你看我像什麼?我的命好不好?”女士問。
“你的命很好,像有錢人的太太。”
“憑什麼看?我的臉?我的氣質?”女士問。
“我由你的衣著。”老和尚答。
“我的衣著?衣服是外面的東西,怎可憑據?那我這套衣服給你穿,你也變成有錢人的太太。”
“出家人不穿俗家衣服。”
“爲什麼你不說,我是有錢人家的女兒,而是太太?”
“我看你不像,結過婚沒?”
“我是學生,在德國念書。”女士說。
“你不像學生的樣子,學生應該是像她那樣。”老和尚以手指向正在會客室看書的中學生。
“好!不過,老和尚,佛法中有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說法,但是空中還有一個妙有。”說完即起座,昂然向門外走去。
“噢!你也談《心經》?喂!空即妙有,空是……”老和尚語未竟,來客已無蹤影。
在旁侍候的弟子,見此情狀,頗爲來客的倨傲而憤憤,即對師曰:“這位小姐真是狂傲,目中無人……”老和尚馬上以手製止說:“事情來時,我們依當時的情況,斟酌情勢,當面應對;但事境已過,便須放下,若再提起,論是論非,批評好壞,便是造口業,就是我們的過失。別人好壞是別人的事,我們不必把它帶到我們心裏來煩惱。”
這段公案實在是“四正勤”活生生的寫照。廣老爲什麼要馬上製止弟子批評那位女士呢?因不論對方的對錯如何,一旦我們自己論是論非,內心刹那刹那生起的就是嗔心,這嗔心就是惡法,是要斷除的。廣老常說,只要一生煩惱,就是你不對,不論有理或無理。所以,當弟子心中憤憤不平說人是非時,老和尚當即製止,就是善巧幫弟子斷除惡法。這也是善知識常告誡我們不要說是非的原因。說是非的人總覺得自己對,自己有理別人沒理,但他就沒有看到自己恰恰被自己所執的“有理”害了,他的“有理”刹那刹那地支持了嗔不善法的生起。
善知識總是教導我們面對逆境時,繼續讓善法生起和增長,令未生的惡法(嗔)不生。不過有的人善心淳厚,即使逆境當前,也能很自然的不生嗔心,這是很難得的。蓮池大師于《竹窗隨筆》中記述後漢劉寬的故事,于中可見端倪。
劉公諱寬,其治郡也,有過者蒲鞭示辱。夫人欲試其怒也,使婢故以羹汙朝衣。公但曰:“羹爛汝手乎?”終不怒。即此二事,知其真菩薩人,不可企及。
劉寬是後漢桓帝時候的南陽太守。他“溫仁多恕”,心地非常仁厚。“雖在倉卒,未嘗疾言遽色”。他的夫人同他一起生活多年,未嘗見他發怒,就想試驗試驗他。暗地裏指使婢女,在淩晨劉寬穿好朝衣要上朝時,佯裝失手把一碗羹打翻弄髒他的朝衣。古代換朝衣是很麻煩的,而若因換朝衣上朝遲到,有可能會受到皇帝責罰。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下,劉寬首先關心的是“羹爛汝手乎?”劉寬淳善寬厚的品德,就是蓮池大師也深爲歎服。
古代僧團更是有很多精嚴行持“四正勤”的比丘。那時,南方國家的比丘去村落托缽,往往按戒臘列隊前行。行路過程中大家都要保持正念,不能打失正念。如果其中有某位比丘失掉了正念,他就會站住,精勤提起正念以後再往前走。他不前行的時候,同隊的其他比丘也是跟著站定不前行的。這樣同行中哪位比丘有不善心生起,其他人都會知道。生起不善心的比丘會很慚愧而努力提起正念斷除惡法。有時不善心太強,站在那兒長時間還不能平息,那他就會到路邊坐下來用功,這時其他的比丘也會跟著坐下來。這樣子生起不善心的比丘,實際上受到了集體的無聲無形的警策,他一定會呵責自己:“你這愚癡人,因爲你生起不善心了,大家都跟著停下來,你要趕快息滅惡不善法,讓善心正念生起。”
這些古代行者,這樣誠實而精勤地修習“四正勤”,所以成道證果的人非常多。下面一些爲了護持正念行持根律儀的例子,也能很好的說明問題。
古代斯裏蘭卡的心護長老,在喬羅達格大窟裏住了六十多年。大窟裏的繪畫非常精美。有一天,很多比丘參觀此窟,見了繪畫說:“尊者,這畫很精美。”長老說:“諸師,我住此窟已六十多年,尚不知有此畫,今天由諸具眼者所說,才得知道。”這位長老在這裏住了這麼久,從未去看過窟上的壁畫。他的根律儀守護這樣好,後來證得了阿羅漢果。
在我們中國古代的禅堂中,很多參禅人的根律儀也非常好。從前,金山江天禅寺有兩個禅和子住禅堂叁年,出堂離開寺廟後在路上碰到了,就互相問候:
“上座從哪裏來
”
“金山。”
“我也從金山來,你住禅堂還是外寮?”
“禅堂。”
“我也住禅堂,你住東單還是西單?”
“西單。”
“我也在西單,你是西單第幾單呢?”
這一問,他們發現兩人是鄰單。在一起住了叁年,也不認識對方。這叁年他們時時心存正念,守護根門,心無旁骛。
八九十年前,來果禅師在金山住禅堂。他每天跟班上早晚殿,但是住了兩年,也不知道大雄寶殿裏的佛像是什麼樣子。有一回隨衆洗澡畢回禅堂,途經大殿門口,不經意間擡眼看了一下大殿裏面。正好被常住的一個小價,也就是寺院裏幫忙的小工看見。這個小工就呵責他:“你看什麼?”來果禅師很慚愧,內心忏悔,提起正念。那時候的叢林,外來的師父挂單,知客師一定會交待:“第一要把眼根收好,不要到處亂看。”如果新來的參學者失去正念,到處閑逛亂看,老常住師父立刻就會呵責的。乃至于常住上住久了的小工,也知道常住的規矩。所以,當來果禅師擡頭往大殿內看時,小工也呵責他。
古德爲了完成 “已生惡令斷除,未生惡令不生,未生善令生起,已生善令增長”的四正勤,這樣的行持,真令我們敬仰。
“四正勤”的內容還很多,今天我們只是開了個頭。大家如果要更完整地了解,可以用心學習《清淨道論》。
《四正勤(衍真法師)》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