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錄》,《續藏經》第1輯第2編第24套第5冊第401頁。)“歇諸緣”,主觀不“攀緣”外在對象。“休息萬事”,主觀不涉及一切事物。這也就是不作記憶緣念,“心如木石”一般不爲萬事所動,如此歇了念頭,不被境惑,就能“心地若空,慧日自現”,顯露心源,自是解脫。簡言之,所謂頓悟就是妄想不起,顯現本心。馬祖道一的又一嗣法弟子大珠慧海著《頓悟入道要門論》載有:“問:“欲修何法,即得解脫?”答:“唯有頓悟一門,即得解脫。”雲:“何爲頓悟?”答:“頓者,頓除妄念;悟者,悟無所得。””(注:《續藏經》第1輯第2編第15套第5冊第402頁。)強調只有頓悟法門才得解脫。所謂頓悟就是頓然泯除妄念,心一無所得,也是返歸、顯露空寂的心源。慧海又展開說明:“問:“此頓悟門,以何爲宗,以何爲旨?以何爲體?以何爲用?”答:“無念爲宗,妄心不起爲旨,以清淨爲體,以智爲用。”……“無念者無邪念,非無正念。”……“念有念無,即名邪念;不念有無,即名正念。念善念惡,名爲邪念;不念善惡,名爲正念。乃至苦、樂、生、滅、取、舍、怨、親、憎、愛,並名邪念;不念苦、樂等,即名正念。””(注:《續藏經》第1輯第2編第15套第5冊第421頁。)說明頓悟法是以無念爲宗,無念是無邪念,並不是無正念,所以無念也就是正念。正念不作有與無、善與惡等的對立分別,是破除對兩邊的執著,徹悟兩邊皆空,心無所得。正念也就是無念,就是頓悟,就是解脫。馬祖道一另一弟子南泉普願也以不起分別心爲頓悟成佛的關鍵。史載,“南泉和尚,因僧問雲:“還有不與人說底法麼?”泉雲:“有。”僧雲:“如何是不與人說底法?”泉雲: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注:《無門關》,《大正藏》第48卷第296頁中。)南泉的叁句“不是 ”, 史稱“南泉叁句”。這叁句是說,當前對心、佛、 物不起分別的心,即是覺悟的表現,是成佛的所在。這是不能以言說來表達的。心、佛、物是對立的叁極,是衆生成佛要面對的叁個基點:心,即我,是追求成佛的主體;佛是追求的理想目標;物,即世界,是衆生的生存環境,也是成佛必須直面、認識、對待的對象。主觀意識不起叁者的分別,把對立的叁極視爲統一的存在,即心即佛即物,叁者互不相離。有這樣的頓悟就是佛。這是從哲學的高度確立心與佛、心與物的關系,進而統一叁者的關系,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
馬祖道一宣揚無妄想妄念,當下本心顯現即是頓悟的思想,並進一步提出本心就是平常心的觀點。他示衆雲:“道不用修,但莫汙染。……若欲直會其道,平常心是道。”(注:《景德傳燈錄》卷28,《大正藏》第51卷第440頁上。)平常心即生活中所具有的根本心, 也即見于平常的起居動作之心,是與禅道、真理一體的、不相離的。南泉普願以此命題接化趙州從谂,故又作“趙州平常心是道”。史載:“南泉因趙州問:“如何是道?”泉雲:“平常心是道。”州雲:還可趣向否?,泉雲:“擬向即乖!”(注:《無門關》,《大正藏》第48卷第295 頁中。)“趣向”,即造作,違反了平常心的表現。相傳趙州于言下頓悟,心如朗月。對此,慧開作頌雲:“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挂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注:《無門關》,《大正藏》第48卷第295頁中。)“平常心是道”這一命題, 突出顯示了平常的心與超越的道的內在統一,強調平常的行住坐臥,應機接物,都是真實的禅。日常生活中處處有禅,頭頭是道,物物全真。應該說,這是禅學思想的一大發展,爲頓悟學說提供了新的理路和方法。“平常心是道”後來成爲禅林中的習慣用語,影響很大。
馬祖道一不僅高唱“平常心是道”,他還高揚“道不用修”的命題(注:獲得馬祖道一印可的丹霞天然禅師也提出了“無道可修,無法可證”的命題,見《五燈會元》卷5《丹霞天然禅師》,中華書局1984 年10月版,上冊第263頁。)。 “道不用修”命題的意義是說:(一)提倡“自識本心”,不假外求。(二)強調“觸類是道而任心。”(注:《續藏經》第1輯第14套第3冊第279頁中。 )(叁)排斥佛教的修持實踐。下面略作論述。
禅學史上馬祖道一點化大珠慧海的故事,生動地說明了自識本心,不假外求的禅法:
“越州大珠慧海禅師,建州朱氏子。依越州大雲寺智和尚受業。初參馬祖,祖問:“從何處來?”曰:“越州大雲寺來。”祖曰:“來此擬須何事?”曰:“來求佛法。”祖曰:“我這裏一物也無,求甚麼佛法?自家寶藏不顧,抛家散走作麼!”曰:“阿那個是慧海寶藏?”祖曰:“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外求?”師于言下,自識本心。”(注:《五燈會元》卷3 ,《大珠慧海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10月版,上冊第154頁。)
由這個故事來看,馬祖道一的“道不用修”,就是不用“抛家散走”向外四處尋求。因爲“自家寶藏”“一切具足”。這個“自家寶藏”是什麼呢?就是自我,就是自己的本心。馬祖道一認爲只要體認“自家寶藏”,“自識本心”,就是悟道,“我”也就是“佛”了。
“道不用修”,又可表述爲“觸類是道而任心”。馬祖道一認爲,人的各種行爲(“觸類”)也即揚眉、瞬目、彈指、舉手、投足等,一言一行都是佛性的表現,佛道的體現。所以他又提倡縱任心性,不必刻意去做修善斷惡的佛事。《景德傳燈錄》卷第六《大珠慧海傳》載:“源律師問:“和尚修道,還用功否?”師曰:“用功。”曰:“如何用功?”師曰:“饑來吃飯,困來即眠。”曰:“一切人總如是,同師用功否?”師曰:“不同。”曰:“何故不同?”師曰:“他吃飯時不肯吃飯,百種須索;睡時不肯睡,千般計較,所以不同也。””(注:《大正藏》第51卷第247 頁下。)這是說,禅修用功,就是在“饑來吃飯,困來即眠”的一切日常生活中用功,除卻“百種須索”,“千般計較”,隨順心性,純任本然。
“道不用修”,淡化甚至否定了佛教原有的修持方式、方法,乃至禅修的內容、目的,自然也就無視甚至排斥佛教的戒、定、慧“叁學”。
戒律是對信徒的基本要求和規範,持戒是修行成佛的起點。但在宋·契嵩本和元·宗寶本的《壇經》中,有這樣的記載:說慧能在得五祖弘忍的衣法後,離開黃梅南下,曆盡艱辛,“後至曹溪,又被惡人尋逐,乃于四會避難獵人隊中,凡經一十五載,時與獵人隨宣說法。獵人長令守網,每見生命,盡放之。每至飯時,以菜寄煮肉鍋。或問則對曰:“但吃肉邊菜”。”(注:《六祖大師法寶壇經》,《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2卷第4冊第35頁,中華書局1983年版。)自南朝梁代以來,中國僧人都嚴格遵守不吃肉的素食規定。這裏,《壇經》的“但吃肉邊菜”一句,就表現了對于戒律的全新態度,實是破戒的宣言。“但吃肉邊菜”的故事,敦煌本《壇經》和有唐一代其他禅宗文獻,均未見記載,應屬後代禅師所增添,爲他們破戒製造曆史根據。破戒的出現不是偶然的,自馬祖以來,自然主義的修持態度,必然導致持戒的淡化。史載:“洪州廉使問曰:“吃酒肉即是,不吃即是?”師曰:“若吃是中丞祿,不吃是中丞福。””(注:《五燈會元》卷3《江西馬祖道一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10月版,上冊第130頁。)馬祖認爲, 廉使官人不必受吃與不吃酒肉的約束,只要任其自然,自由生活就是福祿。馬祖道一後二傳、沩仰宗創始人之一仰山慧寂更公開宣稱:“不持戒”:“問:“和尚還持戒否?”師曰:“不持戒。”曰:“還坐禅否?”師曰:“不坐禅。”公良久,師曰:“會麼?”曰:“不會。”師曰:“聽老僧一頌:滔滔不持戒,兀兀不坐禅。酽茶叁兩碗,意在镢頭邊。””(注:《五燈會元》卷9《仰山慧寂禅師》,中華書局1984年10月版, 中冊第534頁。)這是說,既不持戒,也不坐禅,勘破戒律禅定, 一切任其自然,回歸自我,就是禅修,就能成佛。
禅定是佛教的基本修持方式之一,坐禅是禅修的一個主要方式,曆來爲佛家所重視。但是,如上所述,自慧能始就宣揚“外離相爲禅,內不亂曰定”,擴大了禅定的範圍,他對坐禅也作出了新的界說:“何名坐禅?此法門中,一切無礙,處于一切境界上念不起爲坐,見本性不亂爲禅。”(注:敦煌本《壇經》[一九]。)以雜念不起、本性不亂爲坐禅,突破了坐禅形式上的規定和要求。慧能弟子南嶽懷讓又進一步貶低、否定坐禅,著名的“懷讓磨磚”的故事,就是排斥坐禅的。它以磨磚不能成鏡爲喻,說明坐禅也不能成佛。在南嶽懷讓來看,坐禅其實是一種取相、執著,而“禅非坐臥”、“佛非定相”,是不能執著的。懷讓還以牛駕車,車不會動,牛會動爲例,說明成佛在于自我,自識本心。懷讓強調坐禅並不能成佛,反對坐禅,實是馬祖道一“道不可修”主張的先導。馬祖道一的門下百丈懷海,雖然也在法堂上坐禅,但是他又說:“自古自今,佛只是人,人只是佛。亦是叁昧定。不用將定入定,不用將禅想禅,不用將佛覓佛。”(注:《古尊宿語錄》卷1, 中華書局1984年5月版,上冊第16頁。)“人只是佛”,即心是佛, 這就是叁昧定,不必另行修持禅定。顯然,自懷讓以來,坐禅修定受到了很大的沖擊。
慧學也是佛教修行者必須致力修習的最基本的學問之一,佛教曆來重視理論思維和觀照人生。佛是佛教智慧的體現,佛教經典是佛教智慧的主要載體,看經、讀經、念經,是佛教徒必修的功課,是增強信念、提升智慧的基本途徑。依據《楞枷經》“宗通”和“說通”相對的說法,禅宗“五家”自居于教外別傳,認爲禅法的密意不能透過經典文字、語言教說來傳達,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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