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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窦重顯及其禅法▪P3

  ..續本文上一頁!然雖如此,且問據個什麼?”(《雪窦語錄》卷二《明覺後錄)【《大正藏》卷四七,682b~c。】雲門原意是據大乘佛教所說佛、佛國無量無邊,並且佛與衆生、世與出世、理與事彼此圓融的理論,說無數諸佛就在你自己的舌頭上,叁藏佛法就在你身邊,如果你自己尚未覺悟,就應從參究自己身邊的事做起。重顯對此是同意的,然而他大概同時又認爲,按照一切法皆爲佛法的道理,也可以不作這種表述。所以他說,如果有人聽完雲門的話,可以起來將雲門坐的禅床推倒。不過又提出,若這樣做必須有個前提,即自己要有根據,懂得這個道理。

  大乘佛教的佛(法身佛)、真如、法性、佛性的普遍性思想,特別受到中國佛教學者的重視和發揮,以天臺、華嚴、禅叁宗爲代表的最富有民族特色的宗派對此作有不少論述。雪窦在說法中一般對此不再作新的論證,而是直接以此理論爲前提傳授禅法。他某日上堂,對僧衆說:

  糞掃堆上現丈六金身,遇賤則貴;赤肉團(按:指心)上壁立千仞,遇明則暗。鼻孔遼天底(的)衲僧,試辨雪窦爲人眼。

  說在糞堆上顯現的丈六佛身,雖所在的地方汙穢卑賤,然而它本身是高貴的;重重欲望煩惱和妄念充斥在心性之中(“赤肉團上壁立千仞”),雖處在清淨之地,也是黑暗的。重顯讓弟子們對此作出判斷,辨明他講此話的用意。他在這裏是發揮了大乘佛教的佛身無時不在,無所不現的思想。他曾舉其師智門光祚的語錄:

  僧問智門:“如何是佛?”雲:“踏破草鞋赤腳走。”僧雲:“如何是佛向上事(覺悟成佛之事)?”雲:“拄杖頭上挑日月。”

  意爲佛就是穿著草鞋到處行腳的僧人,也是普通的衆生;修行成佛之事不離日日月月的尋常生活。重顯以“千兵易得,一將難求”對此話表示贊賞。【《雪窦語錄》卷叁《拈古》,《大正藏》卷四七,687b。】

  在《雪窦頌古》第十二則公案是宋代雲門宗禅僧洞山守初一段語錄:有人問洞山:“如何是佛?”洞山答:“麻叁斤。”對此,重顯作頌曰:

  金烏(按:日)急,玉兔(按:月)速,善應何曾有輕觸,展事投機見洞山,跛鼈盲龜入空谷。花簇簇,錦簇簇,南地竹兮北地木。因思長慶、陸大夫,解道合笑不合哭【唐宣歙觀察使陸亘向普願問:如果在一個瓶中養大了一只鵝,如何能在不打破瓶的情況下將鵝取出?南泉叫了他一聲,陸亘答應。南泉說:鵝已經出來了。據載,陸亘由此“開解”。在南泉去世時,陸亘雖前往吊唁而不哭。院主問他爲何不哭。他讓院主說出應哭的理由,院主無言。後來福州長慶院大安祖師作代語曰:“合哭不合哭?”事載《景德傳燈錄》卷十《陸亘》,《大正藏》卷五一,279b。】。

  大意是,日月迅速,應善于順乎自然地生活修行,如果想效仿當年參谒洞山問法那位禅僧,想從別人那裏求得什麼是佛的答案,那便好像是跛鼈盲龜進入山谷那樣無所適從。花擁錦簇,南方長竹,北方生木,是天然自成。想當年,陸亘大夫(曾任宣歙觀察使)曾向南泉普願問法而得悟,福州長慶院大安禅師作“代語”表示:得悟是應當哭還是不哭呢?重顯認爲應當笑而不應當哭(“合笑不合哭”)。可見,重顯對于諸如佛是麻叁斤之類的說法是很欣賞的。

  對禅僧來說,佛法無所不在,重要的是意味著作爲佛性、自性的心法無所不在,在自己身上有無佛性,能否成佛。唐代有篇假托《肇論》作者後秦僧肇名義僞造的《寶藏論》,在宋以後禅宗叢林很有影響。此論發揮大乘般中觀和佛性思想並吸收道家特別是《老子》的思想和論證模式,將具有本體、本原意義的道、真際與法性、法身、真如、佛性、法界、虛空、如來藏、真一等概念融通使用,統稱爲“寶藏”;說天地萬物和社會君臣、父子、尊卑等級及相關倫理皆起源于非空非有的真際、真一或道,亦即佛性等;一切衆生皆具此真性;又以法性空寂和“佛性平等”、“佛性普遍,無有凡聖”及真妄不二爲根據,反對“修身心而覓道”,舍妄求真,稱“聖人不斷妄,不證真,可謂萬用而自然矣”【《寶藏論》有《廣照空有品》、《離微體淨品》、《本際虛玄品》叁品組成。載《大正藏》卷四五,143~150頁。】。

  重顯在說法中一再引用《寶藏論》,然而卻從不標明出處。他一日上堂說:

  古人道:其爲也形,其寂也冥,轉變天地,自在縱橫,河沙而用,混沌而榮,誰聞不喜,誰聞不驚。如何以不價之寶,隱在陰入(按:指五陰、十入,此指衆生之身心、人)之坑。(《雪窦語錄》卷二《明覺後錄》)

  然後以拄杖擊地一下,說:“打破了也,寶在何處?”所引“古人曰”即《寶藏論》的話。大意是:非有非空的真道、佛性,雖無形無相,然而是造就有形的天地萬物的本原;雖本性空寂,但作用自在無窮;就衆生而言,天生秉有此無價之寶。重顯在引述此語後,以動作和問話來提示弟子直探心源,省悟自性。然而表示如果有人執意地要以道或佛性爲禅觀的對境,他也不贊成。他曾上堂引《寶藏論》中“乾坤之內,宇宙之間,中有一寶(按:此指佛性或稱道、理)”的話之後,接著說:“挂在壁上,達磨九年不敢正眼觑著,如今衲僧要見,劈脊打!”(《雪窦語錄》卷二《明覺後錄》)【以上重顯語錄載《大正藏》卷四七,682c、683c。原語皆出自《寶藏論》的《廣照空有品第一》,引文不全有異。原文是:“……其爲也形,其寂也冥,本淨非瑩,法爾圓成,光超日月,德越太清,萬物無作,一切無名,轉變天地,自在縱橫,恒沙妙用,混沌而成。誰聞不喜,誰聞不驚。如何以無價之寶,隱在陰入之坑。”第二段引文中的“乾坤之內”,原文是“天地之內”。載《大正藏》卷四,145b~c。”】傳說當年菩提達摩在嵩山少林寺九年“面壁而坐”,“端坐面牆”,使心與外界完全隔絕,凝心入定,通過“舍僞歸真”使心“與理冥符” (“理入))【見《景德傳燈錄.達磨章》及《二入四行論》。參考楊曾文《唐五代禅宗史》第2章第3節,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然而重顯解釋說,達磨壁觀不是以理、道或佛性爲對境,執著地觀想,奉勸弟子也要如此。這實際是依據了禅宗南宗的“無念”禅法,似乎也受到《寶藏論》所說只有無取、無舍、無修、無證才能“契會”真理的思想的影響。

  唐代臨濟宗創始人義玄曾對弟子說,每人的心中(“肉團心”)都有一位“無位真人”,經常在臉面(“面門”)自由出入。當有弟子問這位無位真人是什麼時,他答:“無位真人是什麼幹屎橛!”(《臨濟錄》)他實際是用無位真人比喻每人的精神、靈魂(神明),認爲這就是大乘佛教所說的每人先天所秉有的佛性;又認爲它是不能用任何語言完全表述的,如果非要問它是什麼,也不妨稱之爲幹屎橛。當年雪峰義存聽說此話,用戲谑的語言說:“臨濟大似個白拈賊!”“白拈賊”原意是光天化日之下的劫賊,義存以此來稱贊玄義的禅機超凡。重顯某日向門下僧衆引述(“舉”)這段公案之後,說:“夫善竊者,神鬼莫知,既被雪峰觑破,臨濟不是好手。”當日又特地召集僧衆,鄭重地對他們說:“雪窦今日換爾諸人眼睛了也。爾若不信,各歸寮舍,自摸索看。”【《雪窦語錄》卷二《舉古》,《大正藏》卷四七,676c。原文:“臨濟示衆曰雲:有一位無位真人,常在汝等面門出入,初心未證據者看看。時有僧問:如何是無位真人?臨濟下禅床擒住,者(這)僧擬議。濟托開雲:無位真人是什麼幹屎橛!”此當爲摘錄大意,與《臨濟錄》、《景德傳燈錄》卷十二《義玄章》有關語錄稍異。】雖指出義玄的禅機被雪峰看破,然而卻也同意義玄比喻中深含的思想,讓弟子自己體悟其中的道理,增強對解脫的自信,轉變視角對待修行問題。

  (二)所謂“向上一路,千古不傳”

  雪窦重顯雖然聲稱一切法皆是佛法,解脫之道無所不在,但又認爲對于什麼是道,如何達到覺悟解脫這類問題是不能借助語言文字正確表述的,表示上堂說法是出于不得已。唐代叢林經常流行的一句禅語是:“如何是向上一路?”意爲什麼是成佛解脫之道。最早提出這個問題的是馬祖的弟子,在幽州盤山傳法的寶積禅師。他曾說:

  道本無體,因道而立名;道本無名,因名而得號。若言即心即佛,今時未入玄微;若言非心非佛,猶是指蹤之極則。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學者勞形,如猿捉影。夫大道無中,複誰先後,長空絕際,何用稱量?空既如斯,道複何說【《景德傳燈錄》卷七《寶積章》,《大正藏》卷五一,253b。另參考《祖堂集》卷十五《寶積傳》。】?

  大意是作爲世界本體、本原的道,本來是超言絕相,無體可見,無名可稱的;說它有體有名,皆是人們出于某種需要和方便用語言文字爲它起的;不管是說即心即佛,還是說非心非佛,都不能完全表達心與佛的關系;解脫的道理、修行的方法,自古諸佛從來沒有傳授過,因此任何說法,皆爲徒勞。這與《金剛經》中所說:“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爲謗佛……說法者,無法可說。”是一致的,是以諸法性空爲依據,強調的是並非面向一般民衆場合的“勝義谛”(第一義谛)。如果從俗谛來講,浩如煙海的佛經(一切經、大藏經)還是被承認的。然而在參禅的場合,禅師對所謂“如何是向上一路”卻回避作正面回答,據《景德傳燈錄》有關傳記記載,對此的回答五花八門,有“一口針叁尺線”,有“明鏡當臺請一鑒”,“腳下底”,也有的“舉衣領示之”【見《景德傳燈錄》卷十《長沙景岑章》、卷十六《韶山寰普章》、卷二六《雍熙辯隆章》、卷十九《洞岩可休章》等。】。

  重顯到達蘇州應請到萬壽寺上堂說法。有僧問:“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和尚從何而得?”(《雪窦語錄》卷一《住蘇州洞庭翠峰禅寺語》)【《大正藏》卷四七,669頁b。】在這一問話中含有一個埋伏:如果說自己的禅法是從佛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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