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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竟無先生的生平、事業及其佛教思想的特質▪P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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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5. 歐陽《內學雜著下.再答陳真如書》:“吾友桂伯華導看《起信》、《楞嚴》,雖快然知生死由來,而豈知無余涅槃之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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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3年,歐陽考中江西省的“優貢”。清代同治年間規定,“優貢”可以參加朝考,考中者可授縣職,也可授教職。1904年,歐陽赴北京朝考,結果考試的成績不甚理想:歐陽的朝考僅獲得二等。清製,貢生朝考一等者,可入國子監讀書,二等者則例授官職。歐陽失去了入國子監讀書的機會,也就等于失去了改變身份的一次極好出路。

  朝考結束之後,他被任命爲廣昌縣的教谕。清代教谕一職,正八品,其職責是掌文廟的祭祀,並管理、教育所屬的生員。這實際上是一個沒有實權的閑職,而且殊少升遷的希望。歐陽經過一番奮鬥,結果只取來“教谕”這樣一個小小的“功名”,和叔父當年所得差可比似,卻還不及乃父仲孫公的成就。這是否是命運跟宜黃歐陽一家開的玩笑?

  但是,仕途上這番徹底的挫折和失敗,倒是把擋在歐陽和文會居士間的第一層障礙,無形當中取消掉了。根據呂澄先生的記載,歐陽在赴京朝考南歸的途中,曾經“谒楊仁山老居士于甯,得開示,信念益堅。”[36]

  歐陽到達南京時,桂伯華正住在刻經處,從文會習法相唯識之學。歐陽先來拜訪伯華,然後由伯華引見,拜谒文會。

  現存歐陽的著作中,關于此次拜谒文會的細節,以及討論的主題,沒有留下什麼記載。但是,根據歐陽此階段的思想狀況推測,他向文會討教的核心問題,應該是《起信論》代表的佛學思想同理學、心學等代表的中國思想,二者在價值上的優劣問題。這是歐陽日思夜想而躊躇莫決的難題,是阻礙他通向佛教“究竟學”的理論難題。歐陽這次難得拜見文會,他沒有理由不請文會爲自己一決多年的疑惑。[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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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呂澄《親教師歐陽先生事略》。

  37. 徐清祥先生在所著《歐陽竟無評傳》中,也認爲歐陽此次拜谒文會,討論到了佛學與此土思想的是非問題。原文如下:“竟無問:學佛以何爲入門次第?仁山說:先學《大乘起信論》。《起信論》爲學佛之綱宗,通達此論,坐而待斃一切經典易于入門矣。竟無說:伯華贈我《起信論》,我天性愚拙,讀此論不覺其與晦庵有天壤之別。《起信》一心開二門,言生滅門與真如門相應;晦庵無極亦開二門,說太極之理與陰陽之氣相應。《起信》說生滅不起則真如畢露,朱子亦說人欲滅盡,天理畢露。《起信》與理學如是相似,不能不令人生疑。仁山沈思之後說:君若欲揭佛學真面,當習慈恩一宗。”見第48頁。不過,徐氏的傳記中,並不認爲此次歐陽對文會的拜谒,核心的問題全在解決《起信》佛學與理學心學之是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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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會對歐陽提出的難題,分別從四個方面給予解答:

  第一個解答是,《大乘起信論》是佛學的綱宗,學佛必須從《起信論》入手。

  楊文會早年因閱讀《起信論》、《楞嚴經》等,而發心歸依佛教,故《起信論》一論對其思想的形成有著重要的影響。就中國佛教思想發展的曆史而言,自從法藏寫下<《起信論》義記>,首創真如不變而隨緣、隨緣而不變的诠釋模式,給予《起信論》思想在判教序列中極爲尊榮的地位後,《起信論》遂入主中國佛教思想創造的曆史,成爲中國主流佛學中最爲重要的思想資源之一。故而文會推重《起信論》乃是必然的。他說:“大藏教典,卷帙浩繁,求其簡要精深者,莫如《起信論》”[38];“馬鳴大士撰《起信論》貫通宗、教,爲學佛初階,不明斯義,則經中奧竅無由通達。”[39]

  第二個解答是,佛法在價值方面不與宋儒相等,不能將佛家的“性理之言”與宋儒的“性理之學”拉雜比附。[40]

  文會認爲,世間聖賢所立之教,在性質上不外“世間法”和“出世法”兩種,黃帝堯舜周孔相傳的中國儒家思想,屬于“世間法”,同時隱含有“出世法”的某些層面;諸佛菩薩相傳的佛教思想,屬于“出世法”,同時赅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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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楊文會《等不等觀雜錄》卷叁<彙刊古本《起信論義記》緣起>。

  39. 楊文會《等不等觀雜錄》卷叁<起信論真妄生滅法相圖跋>。又,楊文會把學佛人的根器分成叁等:第一種人是“利根上智”,第二種人是“從解路入”人,第叁種人則是一般根性之人。人的根器不同,其學佛入門的方便也就不同。文會認爲,第一種人學佛“直下斷知解,不涉修證”,但是這樣的根器,自唐代之後已然非常少見。第叁種人學佛,適宜淨土這一普度法門,這是現在大部分學佛人的情況。第二種“從解路入”的學佛人,是理性、知識能力十分發達的人,對于這種人,應當“先讀《大乘起信論》,研究明了,再閱《楞嚴》、《圓覺》、《楞伽》、《維摩》等經,漸及《金剛》、《法華》、《華嚴》、《涅槃》諸部,以致《瑜伽》、《智度》等論,然後依解起行,行起解絕,證入一真法界,仍須回向淨土,面觐彌陀,方能永斷生死,成無上道。”(《等不等觀雜錄.學佛淺說》)此即以《起信》立基,以淨土爲歸。顯然,在文會的眼裏,歐陽屬于第二種理性發達的學佛人。

  40. 有關佛教思想和儒家傳統的比較、會通問題,見楊文會著《等不等觀雜錄》中<答釋德高質疑十八問>、<與黎端甫書>、<與桂伯華書一>、<評方植之〈向果微言〉>、<書〈居士傳.汪大紳評語〉後>等篇,另可參考文會所著<論語發隱>、<孟子發隱>諸篇。樓宇烈先生對此問題有較好的研究,見樓氏所著的論文<中國近代佛學的振興者──楊文會>一文,此文收在《金陵刻經處130周年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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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世間法”的作用[41]。這是楊文會在晚年時期,比較、會通佛教思想和世間其它思想時的基本原則。文會根據這一原則,把儒家傳統析成叁個部分:孔、顔、思、曾之學,孟子之學,及宋儒性理之學。文會認爲,孔、顔、思、曾之學是儒家思想傳統的正宗,他們的思想裏包涵了佛家出世法的真精神,和佛法在精神上可以相通。孟子的思想則我執未破,與孔、顔等的造詣尚有一段距離。至于宋儒的“性理之學”,文會的評價就更低了:

  孟子尚不能與孔子並稱,何況宋儒?宋儒性理之學,自成一派,不與孔子一貫之旨相同。所謂窮理者,正是執取計名二相也。

  至于周、張、程、朱、心學分際,僅在明了意識上用功,初關尚未破。其“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之說,皆是靜中景況。若果與佛法無異,早已六通具足,斷不說無輪回也。[42]

  文會認爲,宋儒的即物窮理之說,違背了孔門“一以貫之”的宗旨,不是儒家的正宗;宋儒及心學的養靜之學,只是在生命的表層上用功,根本談不上斷執和破障。因此,文會斷然否定在《起信論》佛學和儒家“性理之學”間的任何比附。

  第叁個方面的解答,是闡釋《起信》“不變隨緣、隨緣不變”的根本原理,《起信》以此原理解決生死的由來問題,生命的依據問題。

  《楊仁山居士遺書》中,存有一篇<答釋德高質疑十八問>,是文會解答釋德高質疑之作。釋德高的質疑中,頗多涉及生死的由來問題、生命的依據問題,是針對《起信》根本思想的典型發問,文會對這些問題的回答,則基本上表達著他對《起信》根本原理的理解:

  問:生死根本者,業識也,但真如性體,究竟無朕,此個業識于何地容受?于何處發生?于何時成就?請抉其根源,俾後學知脫生死窠臼。

  答:真如在纏,名爲如來藏。不變隨緣,而有無明業識;隨緣不變,雖有無明業識,而體性清淨。經中每稱“無始無明”,若無明有始,則涅槃有終,與一切經論皆不合。《心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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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楊文會《等不等觀雜錄》卷一<學佛淺說>。

  42. 楊文會《等不等觀雜錄》卷四<評方植之〈向果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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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是般若部中究極之談也。[43]

  第四個方面的解答是,文會開示歐陽說,要想把佛教的理論徹底研究明白,必須研究法相唯識一宗。

  楊文會雖然服膺《起信》系統的佛學,但他有感于唐宋之後中國佛教的凋敝,提出“複古”的口號,主張恢複“本師釋尊之遺教”,倡導恢複對“頓漸、權實、偏圓、顯密種種法門”──中國傳統佛教的全體──的研究和教學[44]。故文會在主觀上並不排斥對法相唯識系統佛學的研究。其次,自1890年之後,通過和日本學者南條文雄氏的接觸,文會取回了《唯識述記》、《因明大疏》等一些列唯識系統的研究典籍。通過對這些典籍的整理、刊刻,文會對唯識學說的理解日漸深徹,對唯識系統價值的認識也逐漸加深。故而,文會個人已經在學識上造成了提倡法相唯識學說的基礎。

  在1904年的前後,《成唯識論述記》已經刻成,文會此階段教導學人,開始提倡法相唯識之學[45]。因此,針對歐陽的疑問,也針對歐陽的理性氣質,文會啓示歐陽研究法相唯識之學,以期對佛法作一徹底的了解!

  從歐陽日後思想的發展可以看出,楊文會的回答,並沒有真正解決歐陽心頭的困惑。文會以宋儒之學“自成一派”的理由,排除了在《起信》佛學和宋代儒學之間,進行比較、辨析及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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