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仙人所脩爲非想非非想禅,釋迦弟子大乘脩六度禅,小乘脩四谛十二緣起禅,還有一種叫做教外別傳的“不立文字禅”,是釋迦傳給大迦葉,後來由菩提達磨傳入中國,此派只重方法,不立文字理論,所以稱爲“禅宗”,禅宗在唐宋時極盛行,一直到現在,還是很占勢力,所以普通提到“參禅”兩字,多是指這一宗的方法,其實參禅並非禅宗所獨有的方法,自小乘四谛十二因緣禅,以至法相宗之五重唯識禅,天臺宗之叁谛叁觀禅,華嚴宗之十玄六杷法界觀禅,其言宗之叁密瑜伽禅,各有其道理與方法,直接的或間接的,積極的或消極的,很不一致。照以上曆史看來,我們現在想給“禅”字下一個確當的定義,實在頗爲困難,但是,本書所要闡明的就是菩提達磨所傳入中國的禅法,因此,我們只有照禅宗的宗旨來給“禅”字下一個假設的定義了。
普通一般對于禅字的概念,是由因到果的,就是從因位漸次脩習以至證果成佛,是一種漸脩的方法,禅宗的概念不是這樣,他是一種直截了當的“直示佛果”的方法,所謂“見則便見,擬思即差”。其實“果”已得到則“因”同時便被解決了,所以叫做頓悟禅,頓悟禅的定義是:“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爲甚麼要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文字是一種假名,須經過思想然後才表現出來,所以只能算是一種間接的東西,真心本體(即佛性亦名自性)是最究極之實在,其境界非思想經驗所能達到,間接的文字語言自然無法描繪表現了,故釋迦曾曰:“我四十九年說法,未曾說著一字”,又曰:“脩多羅教,如標月指,若複見月,了知所標,畢竟非月”,語言文字如指示月亮所在的手指,但此手指並非月亮,乃是間接的東西,間接的指示雖然亦是達到本體的一種方法,但終沒有直接指示的那樣直捷,而且傳到後來,有的竟錯認手指便是月亮了,因此頓悟禅的直接方法便應著實際的要求而産生,並且大大的發展開來了。但不立文字並不是絕對鄙棄文字之意,文字智識之價值,仍爲禅宗祖師們所重視,菩提達磨以楞伽經印證後學。
相傳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衆,衆皆罔措,惟迦葉破顔微笑,世尊雲:“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诃迦葉”,自來禅宗以此事爲以心傳心之直接方法的根據,但以前大藏所收的經論不記此事,隋唐的宗匠亦無言此事者,宋王安石言此事出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此經藏于內府,外間不傳,所以有人疑心是捏造出來的,後來此經由內府流出,收入續藏經中,疑雲遂釋,但苟無論此事此經之有無,事實上菩提達磨所傳之禅法,確是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爲宗旨的,此種直接表示佛性之方法,釋迦見諸應用者不只一次,如“世尊示隨色摩尼珠問五方天王:此珠作何色,時五方天王,互說異色,世尊藏珠,複枱手曰:此珠作何色,天王曰:佛手中無珠,何處有色,世尊曰:汝何迷倒之甚,吾將世珠示之,便強說有青黃赤白色,吾將真珠示之,便總不知,時五方天王悉自悟道(出指月錄)”,又“世尊因外道問: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歎曰: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雲,令我得入,作禮而去,阿難問佛:外道得何道理,稱贊而去,世尊曰: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藏珠枱手及默然良久,皆是直示真心本體的方法,苟無論“拈花示衆”一則是否確有其事,但此種方法爲釋迦所常運用,以接引後學,是沒有懷疑的余地的。
“不立文字”並不是絕對鄙棄文字之意,倘釋迦絕對鄙棄文字,則叁部十二分教無從産生,倘達磨絕對鄙棄文字,則不會以楞伽經印證後學,四祖道信有法語,五祖弘忍提倡金剛經,六祖惠能自已雖不識字,但很重視文字學識之價值,教人須廣學多聞達諸佛埋,壇經忏悔品雲:“五解脫知見香,自心既無所攀緣善惡,不可沈空守寂,即須廣學多聞,識自本心,達諸佛理,和光接物,無我無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脫知見香”,可見禅宗之不立文字,其主旨不過是表明直接方法與間接方法有其根本迥異之點而已。
禅法之産生乃人類自然之要求
原始之人類,渾噩冥頑,其般若智慧爲無明所遮蔽,其靈性全爲五蘊叁毒所支配,度其野蠻之生活,但其本有之佛性,圓滿具足,如蘊藏于地層中之寶貴礦産,僅有待于開發而已,後來智識漸開,始則對外界現象發生種種驚詫與疑惑,遂産生追求宇宙秘奧而加以解釋之企圖,次乃反求自心,而欲追究其變幻不居之根源,最後乃欲藉其般若智慧之力,求能證入于最究極的本體之中,超越于輪回生死之外,即所謂“明心見性成佛”是也。考查世界人類進化曆史,東西洋開化最早之各民族,其先人皆曾有此種要求,並各有寶貴之發明,然因其智慧環境之懸殊,故所采取之途徑不同,其所獲之結果遂不一致,有徘徊于感覺之境者,有超越感覺之境而未入本體者,惟釋迦運用其所自創之禅法,打破無始無明,徹廣證悟,入于無漏涅樊,當其豁然貫通證悟佛果之時,歎曰:“奇哉,無一衆生而不具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顛倒執著,而未證得”,可見佛性本來無所不在,一切衆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而禅法之産生乃人類欲達到成佛之自然要求,“如來”兩字的意思,是“本來如此”,因爲佛性與禅法本來便存在于區宇之間,無所不遍,圓滿現成,妙用恒沙,故釋迦常以“如來”兩字代表佛性本體及其妙用,但惟有親切證入者,方能澈底明白此兩字之意思及禅法之真正價值。
禅學與形而上學之別
一般人每每誤解禅學即西洋哲學中之形而上學,其實不然,因爲形而上學是解釋萬有本體的學問,而“禅法”則是證入萬有本體的方法,形而上學雖然企圖解釋萬有本體,但因爲研究者自身始終沒有證入本體,所以終無法真正認識此本體而作澈底及完滿之解答,良因此本體實非思惟經驗之所能達,如圓覺經所言:“以有思惟心測度如來圓覺境界,如取螢火燒須彌山,終不能著”,又如六祖惠能所言:“諸叁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加懸遠”,參禅方法始終沒有正式介紹到西洋,故西洋學者對于超越經驗的實在問題,亦始終無法解決,有的學者如康德之流,遂以爲人的智識能力,僅能認識相對的感覺思惟之世界,對于絕對的超越的本體世界,無論如何努力,終不能認識之,有的竟認爲無複研究之必要,而移其力于科學方面,但大多數的學者,仍認哲學體系中,不能缺少形而上學之研究,不過不複以超絕的本體爲其研究之對象,而卻以事物根本之原理爲其論究之問題而已,故此西洋哲學中可以說只有相對的本體論而沒有絕對的本體論了。幾千年來西洋學者盡是向經驗思惟上做工夫,不但沒有證入超越的本體,而且越研究離去本體越遠,其原因就是缺少一種可以證入本體的方法的緣故。參禅不是直覺,直覺乃不出腦神經作用,腦神經無法知道佛性,在希臘古代,超驗的本體的形而上學,實未見于思想界,學者不過就經驗的物質之中,選其最根本者,視爲萬物之源而已,當希臘哲學家正在以思惟經驗追究萬物根源之時,釋迦已坐在雪山上經過四十九天的工夫,發明了直接證入超驗的本體的方法了,于此可見東西洋思想進度相差之巨,甚至經曆二千余年以迄今日,西洋哲學家仍無此等發現,所以釋迦之禅法,實人類思想史上一最大之發明,其價值實難以估計。釋迦發明禅法已數千年,中間因修此法而得證入本體(即見性成佛)者不可勝數,在中國方面,其見諸傳記(如傳燈錄指月錄等書)確系證入本體者無慮數千人,此乃佛家所可誇耀于世界者。
欲解決本體問題惟有參禅
本體即最究極之實在,佛家名爲實相,又名真如,又名佛性,名目繁多,其所包涵之意義與西洋哲學所謂本體者略有不同,于下文佛性編中詳爲闡明,欲求證入本體,舍參禅無他途,西洋哲學家對本體問題僅抱一種研究及認識之態度,佛家對于真如佛性,則抱一種受用之態度,蓋參禅之人一旦證入本體,便是“見性成佛”,超出輪回生死得大受用,學佛之最後目的在此,故佛教中無論任何宗派,皆以禅法爲根基,並視其方法之是否澈底(即能使人見性與否)而判其優劣,如小乘斷六根破我執,但結果落于法執,中乘知破我執之非,破法執而落于空執,皆未能入本體,不能見性成佛,大乘菩薩破空執(即無始無明),然後達于實相絕對之境,禅宗之方法,即此最後之一種,而此方法乃不假其他經驗理論以達到,而是一種直接證入之方法,所謂直截根源,頓悟成佛是也。此方法究竟如是。
[索引][禅宗源流][參禅法門][禅宗要旨][勘用功][請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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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要旨
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之意義
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雲:“世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衆,此時人天百萬,悉皆罔措,獨有金色頭陀,破顔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大迦葉”,碧岩錄第一則評唱雲:“達磨遙觀此土有大乘根器,遂泛海得得而來,單傳心印,開示迷途,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文字者,依于腦筋思想,思想則依于一念無明,一念無明虛幻不實,故思想文字亦虛幻不實,虛幻不實者,名爲相對,相對則有生滅,不能表示無生滅之絕對,故文字無法表示絕對之佛性,釋迦雖曾利用文字言說以宣教,乃出于不得已,故喻如指月,隨說隨破,涅槃經雲:“始從鹿野苑,終至跋提河,中間五十年,未曾說一字”,金剛經雲:“若言如來有所說法,則爲謗佛,是人不解我所說義”,意謂凡屬文字言說,都無實義,相對不能表示絕對也,雖然,釋迦爲慈悲度生故,又不能不權爲利用文字言說,名爲方便,故當其說法時,常嘗告其聽衆勿執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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