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本體上來說,叁世諸佛,同一法身,一尊佛像,已可代表十方叁世,千千萬萬諸佛的法身,不必那樣繁複,致有多神之嫌(馮氏沒有指斥佛教爲崇拜偶像的多神教,可見其寬大爲懷,非常可感)。
唐朝時一位明心見性的丹霞禅師,他在一小廟裏挂單,冬天到來天氣非常之冷,他便搬了殿上一尊木佛來燒著取暖,那廟裏的住持看見,驚駭失措,簡直認爲是闖下的滔天大禍,便責問他說:“你爲什麼這樣狂妄,連佛像都拿來燒?”丹霞不在意的答道:“我要燒看有沒有舍利。”那住持說:“木佛那裏有舍利?”丹霞說:“既然沒有,再搬一尊來燒。”(見《傳燈錄》)丹霞燒木佛雖然是一椿表示佛性絕對妙理的公案,但在這裏我們可以看出佛像在一位明心見性禅師的眼中,究竟是什麼樣的事物呀!
越說越遠了,太啰嗦了,但是,我們爲接受當代大哲學家高明的訓示,不得不花點時間自行檢討一下,以表示我們的感激之忱。同時凡有誤解佛陀真理者,其責任應該由佛徒們自己來領受,因爲他沒有負起發揚大乘妙理的工作,一任釋迦的真正精神日趨晦昧,佛門規儀日趨腐化,而陷衆生于迷誤之域,實有痛自省悟和改進的必要!
互相對立,互相矛盾,但在對立和矛盾之中,又是互相包容,相反相成,相即相入,可以說是矛盾之中有統一,統一之中又有矛盾,主伴相依,重重無盡,最後歸于一相圓融。故一即一切,一切即一,體即用,用即體,整個相對矛盾之宇宙,變成體用圓融的法界,十玄門是六相之更進一步的解釋,不過是把對立差別之萬法歸原于圓融平等之本體。或由圓融平等之本體,而推究一切矛盾對立之統一無礙,但六相十玄皆是言诠的理論的,本身就是相對的,最後要加以否定和揚棄,然後才能進入真實絕對的國土,然後才能肯定一切。
真言宗的外衣,更是離奇得嚇人了!但他的骨髓,仍是由相對進入絕對,使現象變爲實在,是要以“六大”、“四曼”、“叁密”等方法爲橋梁,而進入于大日如來之國土的,要把相對的肉體,大日如來的法身合而爲一,使一切相對者如聲音、形式、思想等等皆還原爲絕對,變爲自己的原因。這道理與禅宗吻合,而所發揮的五智九識,則是唯識宗四智八識的修改和補充,因爲真言宗是比較後出的,所以吸收各宗的精髓。可是,千萬不要迷戀著那離奇的外衣,那不過是渲染著印度宗教的神秘色彩,如果你被這些色彩所疑惑,那就不可設想了!所以古人相誡說:“不知教相的事相家,叁傳之後,當墜外道。”最後,你還是要把這套家夥無情的揚棄,然後能與大日如來的真正法身合一,宇宙人生萬物皆是絕對,皆被肯定了。
(有些講康德哲學的人,以爲康德所謂心,並不是個人底心,而是一“邏輯的我”的心,此“邏輯的我”的心,亦是屬于“法我”的。)
禅宗本來沒有外衣的,因爲他是以“不立文字,直指人心”爲宗旨的。如果我們一定要找出他的外衣的話。那末,那些祖師們所慣用的接引學人的“喝棒怒罵”的辦法,和燈錄、語錄上那些奇特的動作和語句,便是他的“不可知”的外衣了。禅宗亦是由相對進入絕對的。他的方法是最直接的,不作諸多否定,而只作最後之一否定,就是打破無始無明進入真如絕對國土的直接方法。但是,你一進入絕對之後,那“不可知”的外衣,在你卻是“可知”的了;那套“喝棒怒罵”的奇特動作和語句,原來卻是直接表示絕對體用的,這時,宇宙人生萬事萬物皆還原爲絕對,皆被肯定了。在禅宗的本意,是不需要外衣,亦不願意有外衣的,這和他的宗旨相違背,但傳至現在一班不徹底的僞祖師們,卻偷偷的把小乘禅法的外衣給披上了,這是我們所要堅決否認,並予以無情的取消的。
淨士宗亦是由相對進入絕對的,他的方法大略可分兩種:一是間接的,以持名念佛爲代表;一是直接的,以實相念佛爲代表。間接的方法,是藉持名發願之力,與彌陀之願相應,進入極樂世界的西方淨土。在極樂世界中,一切相對和矛盾,已歸統一,所以只有快樂,而沒有煩惱,但這是相對的絕對,還要把極樂世界“揚棄”,然後能進入真正絕對的法身淨土。實相念佛與參禅差不多,直接否定無始無明,而進入法身淨土,是一班明心見性的禅宗祖師所發揮的,如維摩诘中發揮的法身淨土,和六祖之“自性彌陀”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念佛之意義,是要把一切力量集中于一聲佛號,成爲最大之否定力,一切相對和矛盾,遇之即被擊碎,一聲佛號,好像變成了一個大熔爐,相對和矛盾,一進去便被熔化,一切相對的妄想、自相、共相、善惡、生死等等,通通不能立足,整個相對宇宙,被消歸于一聲佛號之中,便是達到相對的統一和相對的淨土。元朝中峰禅師形容此一聲佛號之否定力曾說:“一聲佛名,直下便無異見,原夫即佛之念,如太阿劍橫按當軒,即念之佛,如大火輪星騰焰熾,使萬物嬰之則燎,觸之則傷,厲精久立,念外無別佛,佛外無別念,身心一致,能所兩忘,其到家之說,不容有聲,捷徑之詞,何勞挂齒。”但是,最後達此一句佛號,亦被自己的力量所否定,能緣之心,忽然脫去,便達絕對的法身淨土,便是滿證了。這時,宇宙人生成事萬事萬物皆還原爲絕對,穢土即淨土,一切皆肯定。
叁論宗之外衣是:(一)、八不破邪論。(二)、真俗二谛論。(叁)、無所得中道論。此宗乃最著重于否定方面的,他認爲否定即是肯定,破邪即顯正。因爲當龍樹之世,印度大小空有之爭極烈,外道邪說亦已擡頭,龍樹爲保衛釋迦絕對宗旨,故于絕對的立場上發揮中觀等論,以否定大小空有等相對之說,龍樹認爲:“邪破未盡而還欲顯正者,則其所顯者邪也,非正也。倘邪破已盡,則不顯自顯。”謂之“破顯同時。”換句話說,就是否定相對還沒有終止,便想肯定絕對,則所肯定的,皆是相對,不是絕對。(西洋辨證法,就是沒有把相對的根源否定,否定還沒有終止,便欲肯定絕對。所以沒有超越相對的範圍。)八不中道就是把一切相對歸納爲八種範疇而加以否定,以暴露他不是絕對。八種就是生滅、斷常、一異、去來,是四個對立者,這是當時印度哲學家所爭論的重心,故特地等他來做相對的代表和否定的對象。相對的東西,不是最後的真理,不是真實的存在,故斥爲“邪”、“執”、“偏”,名爲“八不”。“八不”已破,則絕對的“中道”便顯露出來了,所以叫做“破邪顯正”,其實就是“否定相對,進入絕對”。“真俗二谛論”是爲表明絕對的立場而發揮的,絕對體中,言亡慮絕,無所謂真與俗,如果拿“真”來和“俗”對立,那末,真和俗便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了。釋迦所以說真俗二谛者,不過是欲使衆生明白相對和絕對的道理,一旦進入絕對真實國土,真俗一樣的被“揚棄”了。所以叁論宗對于他宗所發揮之二谛,俱認爲是相對的,而以自已所發揮的才是絕對的,所以有“四重二谛”之別,就是:(一)、有爲世谛,空爲真谛。(二)、空有爲世谛,非空非有爲真谛。(叁)、二不二爲世谛,非二非不二爲真谛。(四)、二不二、非二非不二爲世谛;言亡慮絕,絕四句,斷百非爲真谛。叁論宗認爲前叁重是相對的,他宗外道所發揮的,最後“言亡慮絕,絕四句,斷百非”才是叁論宗所發揮的絕對真谛。“無所得中道論”亦是表明絕對立場的,意思就是否定相對未盡,欲肯定絕對者,就是有所得,有所得則不能超越相對範圍。如果否定已盡,已入絕對,則絕對中道本來圓滿現成,無有可得。就是說,絕對真如,本來存在,非因破邪之故而得的。叁論宗是著重于否定相對,劃清相對和絕對的界限,把你引到絕對的門口,進得去進不去,那是被引導者自已的事了。
天臺宗亦是龍樹思想爲根源的,在陳隋之間,通過了慧文、慧思而完成于智者大師之手的。因爲自姚秦鸠摩羅什法師大量的介紹印度空論的經論到中國,佛籍日見豐富充實,但還是十分紊亂,沒有什麼正確的系統。智者大師以蓋世奇才,適逢其會,把所有的佛經,大大的整理一番,根據慧文、慧思“一心叁觀”的原理,再運用無比的綜合手腕,創立了這新的佛法體系,在當時實在是空前的創舉,而且在系統上是相當整饬的。可是,天臺宗的原理,是建立在相對的中道上,而沒有進到絕對的本體上,所以是不徹底的。天臺宗之所以成爲不徹底的方法,乃受當時導源于僧肇輩的理論所影響。在秦晉之際,一班棄老歸佛的大師們,用老子的“無”來解釋佛家的“空”,産生了一種不徹底的協調理論,老子的“無”乃是有生有滅的相對本體(即無始無明),因此把佛家絕對本體的第一義“空谛”,看成同于相對的了。天臺繼承了這原理,遂有不徹底之結果,所以修天臺的人,沒有一位可以進入絕對的。
起初是慧文禅師讀《大智度論》至:“叁智一心中得。”及《中論》之<四谛品>文:“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爲假名,亦是中道義。”遂立一心叁觀的方法(即空、假、中叁觀)。其實中道之語,乃是悟後的話,是站在絕對立場上說的,就是說:明心見性進入絕對之後,空、假、中皆還原爲絕對中道體用的意思,但沒有明心見性、沒有超越相對的人,如果用這相對的心去觀中道,中道便成相對的了。任你把假看成空,把空看成假,又將空假看成非空非假之中道,看來看去,不過是自已的腦筋作用,與絕對佛性無幹。這是把相對和絕對混作一團的觀法,一定沒有結果的,就是“否定相對未盡,便欲肯定絕對,則所肯定的,不是絕對,而是相對”的原則。如《圓覺經》所說:“未出輪回,而辨圓覺,彼圓覺性,即同流轉。”沒有達到絕對的人,欲在空、假、中去找絕對,所找到的不過是流傳的僞體罷了。華嚴宗杜順和尚所立的法界四觀,亦是犯了這毛病。未加否定,便欲肯定,未越相對,便欲主觀的將相對與絕對強爲一體,結果把絕對弄成相對(西洋哲學中一般講絕對的,亦是犯這毛病),皆是不徹底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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