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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儒佛道的合流及其世俗化(陳寶良)▪P2

  ..續本文上一頁類善書,而此類善書的中心思想,仍是報應、陰骘,其根本則是儒、佛、道叁教合一。而李贽更是斷言:“儒釋道之學一也,以其初皆期于聞道也。”(注:李贽:《初譚集》卷11《釋教》。)

   屠隆自稱好談二氏,對佛、道均持肯定的態度。他認爲佛“宣教淑人,亦輔儒者之不逮”;他專寫《十賢贊》一篇,首列老莊,稱老子爲“吹萬布德,真人是儲”。(注:屠隆:《白榆集》卷5《重修首山乾明寺觀音閣記》;屠隆:《由拳集》卷2《十賢贊》。)

   陶望齡、陶奭齡兄弟對佛、道二教揄揚甚力。陶望齡在參禅方面追求的是“真參默識”,並對當時京城官場中以“攻禅逐僧”爲風力名行很不以爲然:“吾輩雖不挂名彈章,實在逐中矣。一二同志皆相約攜手而去。”(注:陶望齡:《歇庵集》卷16《辛醜入都寄君奭弟書十五首》。)陶奭齡在學術上受其乃兄影響頗深。他在叁教思想上最著名的論斷就是對儒、佛、道叁教不作優劣判斷,斷定同爲日月。(注:陶奭齡:《小柴桑喃喃錄》卷下。)

   在公安叁袁中,長兄袁宗道嗜佛、道二氏最深。宗道認爲,叁教主人,門庭各異,本領是同,這就是學禅而後知儒。他的目的當然是“借禅以注儒”(注:袁宗道:《白蘇齋類集》卷17《說書類》。)。袁宏道關于儒與老莊同異之論,實具儒、道合一因子:“問:儒與老莊同異。答:儒家之學,順人情;老莊之學,逆人情。然逆人情,正是順處,故老莊嘗曰因,曰自然。如不尚賢,使民不爭。此語似逆而實因,思之可見。儒者順人情,然有是非,有進退,卻似革。夫革者,革其不同以歸大同也。是亦因也。但俗儒不知,以因爲革,故所之必務張皇。”(注:袁宏道:《袁中郎全集》卷13《德山塵談》。)而袁中道同樣也是叁教合一的信奉者。他認爲:“道不通于叁教,非道也。學不通于叁世,非學也。”(注:袁中道:《珂雪齋近集》卷2《示學人》。)

   竟陵派文人也主張叁教合一。鍾惺至年四十九時,始念人生不常,認爲讀書不讀內典,如乞丐乞食一般,終非自己心得。(注:譚元春:《譚友夏合集》卷12《退谷先生墓志銘》。)而譚元春之論佛,也取其治化作用,肯定“佛所以輔帝王治天下之書也”。(注:譚元春:《譚友夏合集》卷14《洪山四面佛庵建藏經閣募疏》。)

   在晚明倡導儒、佛、道合流的思潮中,李元陽與管志道是兩位頗引人注目的人物。據載,李元陽頗究心釋典,以參儒理。其學以佛入,以儒出。他主張儒、佛、道合一,認爲:“天地之間,惟此一道,初無儒、釋、老莊之分也。”(注:李元陽:《中溪家傳彙稿》卷5《重刻法華要解序》。)管志道的學術特點,就是希望以佛教西來之意,密證六經東魯之矩,並收攝二氏。當然,他的思想仍以儒學爲正宗,佛、道只是爲儒所用,正如他自己所說:“愚嘗謂儒者不透孔子一貫之心宗,不見乾元用九之天則,不可與護持如來正法。”(注:管志道:《從先維俗議》卷5《金湯外護名義》。)

   焦竑堪稱王門後學中最樸實的學者。他對各種學術兼收包容的胸懷,以及所獨具的大文化觀,無不證明其在明代學術史上的地位,顯然與明初的宋濂有一脈相承之處。一方面,他不辟佛、道,斷言釋氏諸經,“即孔孟之義疏也”(注:焦竑:《支談》上,載《寶顔堂秘籍》彙集。);而對道家,也不是采取簡單的排斥,而是分門別類,以恢複道家的本來面目(注:參見焦竑《國史經籍志》卷4上《子類•道家》。)。另一方面,他又將儒、佛、道叁教統一于“性命之理”。(注:焦竑:《支談》上,載《寶顔堂秘籍》彙集。)這顯然說明,一至焦竑之說,明代叁教合流已趨于總結。

   在叁教合流之風中,有一人值得引起注意。他通過向民間進行活動,將儒、佛、道合而爲一,創立了獨特的“叁一教”。他就是林兆恩。在晚明,凡主張儒、佛、道合一者,都對他推崇倍至。如管志道弟子顧大韶,就認爲兆恩之學,“以儒爲表,以道爲裏,以釋爲歸,故稱叁教也”。(注:顧大韶:《炳燭齋稿•易外別傳序》。)

   儒家文人、學者主張叁教合一,很快得到釋、道二教人士的回應。如釋清上人就曾找到了很多儒、佛相同之處,諸如:儒曰“無極”、“太極”,即佛所謂“萬法歸一”、“一歸于何處”;儒曰“讀書不如靜坐”,即佛所謂“不立文字,直指明心見性成佛”;儒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即佛所謂“真空絕相,事事無礙”。(注:莊昶:《定山集》卷6《贈禅老清上人授僧錄左覺義序》。)顯然,這是儒、佛合流之論。這種認識的取得,與其閱讀儒書有關。而在晚明,佛僧喜讀儒書者亦不乏其例。如釋戒征,“喜讀儒書,而詞翰俱妙,有前人風”。(注:吳寬:《匏翁家藏集》卷42《雨庵宗譜序》。)太倉海甯寺僧善定能講四書,裏中子弟從之遊。(注:陸容:《菽園雜記摘鈔》一,載《紀錄彙編》卷180。)如此等等,馀不贅舉。而道教人士在對待儒、道關系方面,也有合流的趨勢。如沖陽子宋 曾有一段說道新論,反映了道士在動、靜關系上,已與儒家有相同之處。(注:陳琏:《琴軒集》卷8《沖陽子傳》。)

     (二)叁教堂的出現及祠廟中僧俗界限的混淆

   孔子、釋迦、老子並祀于一堂之類的叁教堂,至遲在元代已見其例。一至明代,則蔚然成風。照例說來,孔子祀于學,佛氏祀于寺,老氏祀于觀,原本俱有定製,各不相混。可是,在明代,卻流行將孔子、老氏、佛氏並祀于一堂。鑒于此,朝廷只好下令禁止。明永樂叁年(1405),朝廷頒布禁令,“禁祀孔子于釋老宮”。(注:徐學聚:《國朝典彙》卷121《文廟》。)然叁教合流畢竟已是大勢所趨,盡管朝廷一再申禁,但禁令往往是徒具虛文。在明代,世人多以儒、釋、道合爲一圖,或者塑像于寺觀。釋以佛居中,道以老子居中。甚至出現了穿戴爲道冠、儒履、釋袈裟之傅大士。(注:曹安:《讕言長語》卷上,載《寶顔堂秘籍》彙集。)

   這種行爲並非只是盛行于佛、道,同樣爲一些儒家人士所恪守。如陳白我,“建叁教堂,奉孔子暨二氏”(注:費尚伊:《市隱園集》卷24《槐林社記》。)。又賓州有一座叁教閣,居人楊鳳雲所建,“閣有孔子、釋迦、老子叁像”。(注:李元陽:《中溪家傳彙稿》卷8《叁教閣記》。)

   一旦儒、佛、道叁教聖人共聚一堂、一閣甚至一圖,那麼叁教之間的界限已是混淆不清,這在民間的祠廟中反映尤爲明顯。這可以析爲以下叁種情況:一是儒家人士的祠廟,卻由僧、道管理。如徐州祭祀漢高祖劉邦的祠廟,其香火由僧人管理。(注:嘉靖《徐州志》卷八《人事志叁•祀典》。)二是原本爲道教系統的神祠,卻也有僧人住持。如太倉劉家河天妃宮,永樂初建,“以僧守奉香火”。(注:施顯卿:《奇聞類記•奇遇記》。)叁是儒家的祭祀人物附設于道觀中。如蘇州廣陵王祠,祀吳越中軍節度使錢元璙及其子文舉,即設于城內叁茅觀。(注:嘉靖《南畿志》卷13《祠廟》。)

   上述種種,固然與當時思想界儒、佛、道合流的趨勢桴鼓相應,但也與朝廷祀典、禮儀的含混不清乃至失察有關。明帝國以儒教立國,這勿庸置疑。然而堂堂帝國,每遇大朝會時,百官習儀卻不在國子監孔廟,而是在佛寺或道觀,先在慶壽寺、靈濟宮,後定于朝天宮。(注:蔣一葵:《長安客話》卷2《皇都雜記•朝天宮》。)朝廷如此,地方官員也只好照章辦事,不必去追究是否符合儒家信條。如杭州錢塘縣,每歲造土牛,均在靈芝崇福寺迎春。(注:吳之鯨:《武林梵志》卷1《城內梵刹》。)這就是最好的例子。

     (叁)士大夫與佛僧、道士相交成風

   士大夫從小接受的是一套良好的傳統儒家教育,理應是儒學的維護者。可是明代的士大夫,無論是閣部大臣,抑或州縣小吏,無論是在職,抑或鄉居,均是佛、道的倡導者,甚至成爲佛教寺院的“護法”。(注:Timothy Brook,Praying for Power:Buddhism and the Formation of Gentry Society in Late-Ming China(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3),p.2.)當時的風氣,就是士人以與釋、道二教人士相交爲雅。所以,對佛教的貢獻,正如明人瞿汝稷所言:“夫近時之士大夫,皆誦法孔子者也。所望創僧廬,市僧田,以招致撥草瞻風諸龍像者,惟誦法孔子諸賢是頓,則儒之有庇釋也,不信然哉!”(注:瞿汝稷:《荊州天皇護國寺募接待檀文》,載黃宗羲《明文海》卷98。)明人蔣德璟也說,晚明的士大夫,“無不禮《楞嚴》,諷《法華》,皈依淨土”。(注:蔣德璟:《理學經緯十書序》,載黃宗羲《明文海》卷229。)

   早在明初,就有一些僧人善于詞翰,與士人交往密切,但只是僅見的例子,不成氣候。中期以後,以至明季,由于儒、佛、道叁教合流漸成氣候,士人與僧、道相交更是不爭的事實。這種風氣主要反映在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僧、道不守清規,不在僧寺、道觀清戒受持,而是到處遊蕩,遊方僧道遍地皆是,尤以京師爲甚。如明人言:“京師,僧海也。名藍精刹甲宇內,叁民居而一之,而香火之盛,贍養之腆,則又十邊儲而叁之,故十方缁流鹹輻辏于是。”(注:王之翰:《凝翠集•文集》,《書湛然僧卷》。)二是士大夫師事沙門,大族中婦女、子弟甚至拜高僧爲師。如張履祥揭示道:“近世士大夫多師事沙門,江南爲甚。至帥其妻子婦女以稱弟子于和尚之門。”(注:張履祥:《楊園先生全集》卷27《願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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