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史,非歐陽之私書 也。借使不足法,論之可也。豈當以己所不好而刪之邪
是知無通識者,不足以當修史 之任也。夫佛法之取舍,大較系乎人之好惡,韓、歐、司馬始不好佛,遇事立言必有诋 诃。……籲,佛法之取舍,果在于人之好惡,可不審乎哉[20]
釋志磐的這段論述,讴歌了敢于秉筆直書的範晔、袁宏、魏收等,對他們在史書中客 觀公正地記載佛教史事的態度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同時,對以個人好惡來掩埋佛教曆史 、歪曲佛教曆史的歐陽修、司馬光等人提出了尖銳的批評,“其乏通學,守隘見有若是 ,謂之信史,未信也”。並明確表明了自己的修史態度,“修史者不沒其當時善惡之事 ,斯爲信史也”,“豈當以己所不好而刪之邪
”因此,他以“無通識者不足以當修史 之任”來要求自己,肩負起了修撰《佛祖統紀》的重任。從古代學術思想史來看,佛教 與儒家是處于競爭的局面,但釋志磐以“信史”的精神,對儒家、道家有相當的肯定。 他說:“後代人主,尊稱先聖,通祀天下,爲萬世師儒之法者,自漢家始,豈不盛哉! ”[20](《法運通塞志》六)從《佛祖統紀》的思想價值和史學成就可以看出,曆史上一 切成名的史學巨著,其“良史之直筆”,足可以爲“萬代之准”的[27](《史傳》)。《 佛祖統紀》中所反映的“信史”精神,是宋代僧人對儒家史學認識與取舍的結果,是我 國古代史學思想中的寶貴財富。
第叁,注重史學中“通識”思想的運用。
“通識”是指史學研究從縱向和橫向入手,將表面上分裂孤立的材料加以歸納貫串, 發現其內在聯系,作出合理的分析,講清曆史問題的真相,發前人之所未發。這是史家 取得突破性成就的關鍵[28]。《佛祖統紀》中“通識”思想的運用是極其明顯的。這一 特色表現在,《佛祖統紀》不僅從縱向上記述了天臺宗及其他佛教宗派發展的曆史,而 且從橫向上也記載了與佛教相關的儒道二教的曆史,糾正了此前佛教內部因宗派之爭而 對僧史的不實記載,澄清了一般世俗對佛教史事的誤解。《佛祖統紀》中的“通識”涉 及佛教史、思想史、文化史、學術史、人物傳、史論、史著等許多方面,顯示出宋代佛 教史學多途發展的盎然生機,客觀上具有破除當時濃厚的複古倒退思想(指宋儒的反佛) 的積極意義,而且以艱苦的史學實踐,成功地回答了時代對“僧史”的需要。同時,“ 通識”思想的運用還體現在該書對唐宋時期學術領域內盛行的“叁教合一”思想給予的 關注。《佛祖統紀》卷54所載的“叁教出興”、“叁教厄運”、“叁教訞僞”、“叁 教談論”等,就是對當時社會上流行的“叁教合一”思潮的學術總結,彌補了正史記載 的不足。
第四,重視史學表達形式的創新。
《佛祖統紀》中的《法運通塞志》,在中國古代史學傳統中是個創例。《佛祖統紀》 雖仿正史的紀傳體,但在“史學表達形式上,亦有所創新,是充分展現佛教史觀的一部 史作”[29]。“志”原本是紀傳體獨有的體例,《佛祖統紀》由整體架構來看,是紀傳 體,但紀傳體的“志”並不強調編年,而《法運通塞志》雖名爲“志”卻編年記事,志 中有編年,這是《佛祖統紀》所獨有的。這種表達形式,是佛教史學對傳統史學的貢獻 。它不僅突破了傳統史學的局限,擴充了“正史”的體例,而且也囊括了更多的史學內 容,豐富了傳統史學的內涵。釋志磐撰述此志的目的,在于說明“一代化事”,強調佛 教與世俗的關系。“夫世稱叁教,謂皆足以教世,而皆有通塞,亦時使之然耳,列叁教 之迹,究一理之歸,系以編年,用觀通塞之相。”[20](《法運通塞志》一)佛教在中國 有所謂“叁武之禍”,在經曆了多次嚴酷考驗之後仍能流傳于世,釋志磐認爲這就能證 明佛教有其顛撲不破的常理。至于佛教與儒、道二教的關系,他認爲應維持和平關系; 儒、釋、道叁教,“皆足以教世”,而叁教又各有易爲接受,或遭到排斥的時代,故說 叁教“皆有通塞”。因此,《法運通塞志》從佛教史學反省的角度出發,不僅記述了佛 教史的興衰,而且對于儒家與道流之興廢,也多有記載,“大儒、高釋,有能以文字鋪 張大道,爲法門之標表者,是不可不略錄也”[20](《通例•釋志》)。對于這種創新, 方豪評價說:“求之歐西天主、基督史家中,亦無如此識力者,志磐真大史學家也。” [15]
綜上所述,《佛祖統紀》中所反映的宋代僧人的史學思想,是中古時期佛教史學與儒 家史學相互滲透與影響的産物。《佛祖統紀》在宋代佛教史學中開啓了一代風氣。它的 史學思想典型地反映了宋代學術思想的變遷。它所開創的史書新格局也成爲後來佛教史 的“定式”之一,對元明清佛教史學産生了深遠的影響,值得後人認真加以總結。但是 ,另一方面,《佛祖統紀》中宣揚的“善惡無常”、“因果報應”的史學思想,削弱了 史學通古今之辨的能力。尤其是它對早期佛教的不實考證和因門派之爭對其他宗教派別 阙如的記載,造成史學失實、史學範圍難以擴大的局面,這些理應加以批判。
《《佛祖統紀》與中國宋代僧人的史學思想(韓毅)》全文閱讀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