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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弘明集》在中國佛教史上的價值、地位及其現代意義(鞏本棟)

  《廣弘明集》在中國佛教史上的價值、地位及其現代意義

  鞏本棟

  [北京]中國典籍與文化,1998年第4期

  47-52頁

   《廣弘明集》是唐釋道宣編撰的一部佛教思想史料集。全書選收魏晉至唐初有關佛學的各類文章二百八十多篇,作者一百叁十余人。《廣弘明集》的版本,據唐宋以來的各種官私書目著錄,主要有兩種:一是叁十卷本,一爲四十卷本。宋、元和明吳惟明刊本(吳本即《四部叢刊》所據印之本)等單刻本,宋、金、元入《大藏經》本,如北宋《開寶藏》、南宋《資福藏》、宋元《碛砂藏》、金《趙城金藏》和據《開寶藏》翻刻的《高麗藏》、據宋元明諸藏刊刻的日本《弘教藏》、《大正藏》以及據《弘教藏》排印的《頻伽藏》本等,皆爲叁十卷本。明《洪武南藏》、《永樂北藏》和明《徑山藏》(即《嘉興藏》、《支那藏》)、清雍正年間重刊之《龍藏》以及中華書局據常州天甯寺刊本印行的《四部備要》本等,皆作四十卷。《廣弘明集》的這兩種版本,在內容上並沒有什麼不同。然此書自明代以來,之所以會出現一個四十卷本,主要是因爲叁十卷本中多有一卷篇幅過長的情形,刊刻者有意識地將一卷析爲兩卷或叁卷,于是便産生了四十卷本。

   《廣弘明集》承《弘明集》而編,其編纂動因和宗旨是一致的。僧祐編纂《弘明集》,是有慨于佛教傳入中國不久,世人崇信者少而疑惑、排斥者多,尤其是來自道教的非難和攻擊較多,因而才“志深弘護,靜言浮俗,憤慨于心,遂以藥疾馀間,山棲馀暇,撰古今之明篇,總道俗之雅論”(《弘明集序》),成《弘明集》十四卷。所謂“弘明”,就是要闡明佛學義理,弘揚佛教精神。而道宣編撰《廣弘明集》,同樣是不滿于“中原周魏,政襲昏明,重老輕佛,信毀交貿”的狀況。所以才在《弘明集》之外,更擴而大之,“尋條揣義,有悟賢明,孤文片記,撮而附列,名曰《廣弘明集》一部叁十卷”(《廣弘明集序》)。其弘法護教,揚佛抑道的旨義是十分明顯的。

   《廣弘明集》與《弘明集》在編選內容上也是一脈相承的。《弘明集》收錄了自東漢至南朝梁代的許多重要的佛學論文。這些論文的主要內容,是討論當時佛學界和社會所關注的一些基本理論問題,解答人們對佛教的種種疑惑,反駁儒道主要是來自道教對佛教的各種批評和非難,同時也涉及出家與在家、佛法與王法等佛教實踐方面的問題。《廣弘明集》的主要內容,亦大致爲上述幾個方面,其所收文章的時間斷限,與《弘明集》正相銜接,多爲梁代至隋唐時期的作品;在收文的範圍上,則較《弘明集》更爲廣泛,可補前者之不足。如齊梁時發生的那場激烈的關于神滅與神不滅的論爭,《弘明集》只收曹思文、蕭琛等人的《難範缜〈神滅論〉》,卻沒有收同時參加論爭的沈約的《形神論》,《神不滅論》和《難範缜〈神滅論〉》,這些文章今皆見于《廣弘明集》卷二十二。又如關于沙門應否敬王者的問題,《弘明集》收了東晉慧遠的《沙門不敬王者論並序》,《廣弘明集》則收錄唐初釋威秀、彥悰等人論述沙門不應拜俗的許多表狀書啓,道宣還詳述自魏晉以來關于此一問題論爭的情況,兩書並讀,方見始末。再如,論及佛教與政治關系的何尚之的《答宋文帝贊佛教事》一文,既見于《弘明集》卷十一,複見于《廣弘明集》卷一,更是二書在內容上相承的顯例。所以,道宣也說自己是“博訪前敘,廣綜《弘明》”(《廣弘明集序》),“昔梁已敘其致,今唐更廣其塵,各有其志,明代代斯言之不絕”(《廣弘明集•法義篇序》)。

   《廣弘明集》雖承《弘明集》而編撰,但從源到流,已有發展和變化。道宣本就以爲《弘明集》未能盡如其意,即所謂“有梁所撰,或未尋討”(《廣弘明集序》),所以無論在編纂內容上還是在體例上,都已與《弘明集》有所不同。從內容上看,《弘明集》所有的,《廣弘明集》有而篇幅大爲增加。如曆代帝王興廢佛教的诏敕,《弘明集》所收極少,《廣弘明集》則所收甚多。關于佛道二教鬥爭的史料,《弘明集》所收已多,而《廣弘明集》所收更多,僅《辯惑》一篇,便多達十卷。這樣做自然是出于其弘教護法的編撰目的,但也與唐初佛道二教激烈鬥爭的實際有關,而在此之前,道宣已編有《集古今佛道論衡》四卷。與《弘明集》相應的內容,多見于《廣弘明集》的《歸正》、《辯惑》、《法義》、《僧行》數篇中,至于《佛德》、《慈濟》、《戒功》、《啓福》、《悔罪》和《統歸》諸篇的內容,則多爲《弘明集》所無。再從體例上看,《弘明集》並未分篇,《廣弘明集》卻將全書分爲十篇,每篇又分若幹卷。《弘明集》皆選古近人文章,僧祐所撰僅書前之序和卷尾《弘明論》,《廣弘明集》則除了卷首有總序外,每篇前又有小序,對設爲某篇的原因、主旨和內容等,分別加以說明;又在《辯惑篇》中以兩卷的篇幅收入其自撰的《列代王臣滯惑解》,在《僧行篇》中收錄了其上唐高宗及宰輔等論沙門不應拜君親的表啓。《弘明集》所收之文一般都不作刪節,然道宣對所選文章則有增刪,且在所選之文的前後,時時附記數筆,或交代文章的寫作背景,或提示文章內容,或作一作者小傳,或對原文略作補充說明和論述,無不鮮明地表現出其弘教護法的思想傾向。

   《廣弘明集》在唐代即頗已流傳,成書于盛唐的釋智升的《開元釋教錄》中便有著錄,且稱道宣“凡所修撰,並行于代”(見卷八下)。北宋釋贊甯《宋高僧傳》卷十四《道宣傳》,亦稱“宣之編修,美流天下”。智升和贊甯所言,雖不專指《廣弘明集》,然也可略見此書在當時是很流行的。在《大藏經》中,《廣弘明集》與《弘明集》一起,被列爲“護教部”之首,爲後世此類佛學著述開了先河。像宋張商英的《護法論》、元子成的《析疑論》等,雖不必是受其影響而著,然究其源頭則不能不追溯到《廣弘明集》和《弘明集》。

   《廣弘明集》的宗教價值,主要是弘教護法。而這一點,首先是通過所選收的文章本身來表現的。道宣廣采博收,分類彙編了大量的南北朝和隋唐時期的佛學論文、講疏、诏敕、表啓、書信、贊頌、詩賦等。這些文章或闡釋佛學義理,擬定佛教戒律;或頌揚佛祖功德,宣傳佛迹靈驗;或表彰名僧業績,勸誘世人向善;或表現皈依佛門之志,抒發對佛教崇信的情感,分別從不同側面和角度宣揚了佛學思想。其次,道宣針對中原地區自北朝以來“重老輕佛,信毀交貿,致使工言既申,佞倖斯及”的情況(《廣弘明集序》),在編選節錄了許多排難解紛、反駁道教攻擊的論辯性文章的同時,還辟出相當一部分篇幅,評述曆代王公大臣崇揚或毀廢佛教的事迹並加以褒貶,此外,還通過分篇序文及附于所選之文前後的敘述、評論、說明和注解,對道教進行非難,對佛教加以維護。《廣弘明集》自唐代即有傳本,宋以後更入于《大藏經》,傳播極爲廣泛,屢爲世人稱引,從這方面看,其所起到的弘教護法的作用也是很大的。

   《廣弘明集》又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並在中國佛教史上占有相當重要的學術地位。首先,從佛學發展史上看,佛教作爲一種外來的思想文化,從初步傳入到逐漸紮根生長,枝繁葉茂;從附庸儒、道,進而獨立發展,蔚爲大觀,是經曆了一個與中國本土文化(主要是儒道思想)從沖突到融合的曲折過程的。佛教自兩漢之際傳入中國,傳播地區和信仰之人都很有限。其時圖谶緯候之學盛行,世人因好黃老神仙而兼及佛教,以爲佛理清虛無爲,所謂如來亦不過神之一種,于是黃老浮屠並祠,佛教雜入神仙方技。這是一種融合。然而,當時亦有世人學士“雲其辭說廓落難用,虛無難信”,“多譏毀之”,言“視俊士之所規,聽儒林之所論,未聞修佛道以爲貴,自損容以爲上也”(《牟子理惑論》)。這又是一種矛盾和沖突。魏晉時期,玄學興盛,而佛教經典也已大量傳譯,爲中土士人所認識和接受,于是既有佛教信徒用老莊之旨,比般若之學,玄佛互證,以“無”談“空”,使佛學得以脫離方技而與老莊之學相輔而行,漸趨獨立和興盛,致有宋文帝欲“使率土之濱皆純此化”,以“坐致太平”(何尚之《答宋文皇帝贊佛故事》);梁武帝四次舍身佛寺,宣布佛教爲國教,同時又有後期玄學由引入佛教般若學義理,而得到進一步發展,玄學與佛學相互吸收融彙。西晉時,道士王浮作《老子化胡經》,提出老子西出關,教化胡人,創立佛教。儒道兩家尤其是道與佛在教義上的矛盾和沖突,自此便從未停止。如本末之爭,神滅與神不滅之爭,夷夏之爭,沙門應否敬王之爭,等等。這種爭執一旦和政治權勢結合,宗教矛盾與政治沖突交織在一起,就會導致出現北魏、北周的毀教滅佛事件。從文化研究的視角看,一部中國佛教史,就是外來佛教文化與中國本土的儒道思想文化不斷相互碰撞,相互影響,以至彼此滲透,彙通交融的曆史。而《廣弘明集》正是繼梁釋僧祐《弘明集》之後,又一部收錄更爲廣泛,更全面集中地反映魏晉至唐初佛學義理,如何在儒釋道叁家錯綜複雜的關系中不斷演變發展的思想史料集。諸如神滅神不滅,大乘空宗理論中的二谛、法身、佛性等一系列當日佛教界內外激烈辯爭的問題,以及佛道兩教之間的相互攻讦非難的具體情形,曆代帝王對佛教所取的不同態度,我們都可以通過《廣弘明集》而得到清楚的了解。因此,本書在佛學思想史上的學術價值和地位,也自然是不可低估的。

   再從書中所收的佛學文獻本身看,《廣弘明集》的學術價值也很明顯。比如,成佛成聖的問題,是東晉時期佛學界和整個思想界曾激烈爭論的問題之一,集中所收謝靈運的《辨宗論》和他與諸僧的問答以及竺道安的《答王衛軍問》,便是這一爭論的代表之作。儒家認爲聖人可學而不可至,佛教認爲聖人可學可至。竺道生折衷儒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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