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得自于龍樹學的卓越見地,發展爲“一念叁千”說;即此介爾妄心,就是修行的下手處,不別求真心。又由一念叁千,成立了一切因緣所生法即空即假即中的“一心叁觀”說,藉由從假入空觀、從空入假觀,得入中道第一義觀。由此中道第一義觀,則自然流入薩婆若海。
叁、小結
以上,從性具思想、不可思議一心叁觀,說明天臺宗安立生死流轉與解脫還滅的理論依據,及其思想與實踐的關連性。由此,可以得知:智者大師由“介爾有心,即具叁千”(一念叁千),成立了“性具思想”;即此“性具”,說明了有情生死流轉的原因,以及涅槃證得的可能。修行的入手處,本于有情之“介爾妄心”,由空、假二觀,得入中道正觀。
不過,從“性具”以及“一心叁觀”的內涵來看,天臺宗都似乎有偏重于心的傾向。然而,天臺宗是南方佛教的集大成者,它承續南方慧觀以來的學統,糅合了龍樹的性空學,是真常空與真常有思想的結合。亦即天臺宗受到般若性空的熏染很深,即使唱“性具”、“一心叁觀”,修行從“介爾妄心”入手,但還是心、色並重的學派,主張依、正不二,心、色並重,唱“一色一香,無非中道”;就在這裏,天臺宗發揮了無情有性、草木成佛的學說[16]。
參、真常唯心之華嚴宗
北方真常唯心之大成者是華嚴宗[17]。何以判華嚴宗是真常唯心呢?以下,以華嚴宗之“性起法門”,及華嚴“法界觀”(真空觀,理事無礙觀,周遍含容觀),說明華嚴宗思想符合于真常唯心論之共義。
一、性起法門
華嚴宗的性起法門,是從一真法界現起一切法的思想。一真法界,即是圓常法界心,是有情本具的性德,無二無別的法性。由圓常法界心而現起一切,名爲性起,或名法界緣起。可以說,圓常法界心,即是生死與涅槃法的所依處。然性起的定義爲何?
本來,依據華嚴〈性起品〉建立的“性起”義,是約佛陀果位說的,是“果性起”。賢首法藏卻主張性起不只是果性起,也通因性起。亦即性起不僅是約佛陀而說,亦通于有情衆生,乃至非情之山川草木等[18]。易言之,由一真法界而現起一切有情、無情等宇宙森羅萬象。然而,性起是唯有染性起、或唯淨性起,還是染淨合起呢?法藏說:“染不離真體”,然“不順真用”,故性起是唯約淨法現起而言;盡管性起涵蓋果性起及因性起,但是仍偏向于果性起[19]。
法藏認爲“法界緣起”含有染法緣起、淨法緣起,及染淨合說等叁義;其中之“淨法緣起”義,包含本有、修生、本有修生、修生本有等四義,即是以“佛果功德”的階位而說的[20]。這裏有一問題:既然妄染違真而不離真,妄體本真故,性起唯有淨緣起,那麼,爲何清淨之體卻能現起染、淨二法呢?法藏回答說:
“克要而言,此一事中有真、妄兩異,如一衆生眼、耳、鼻、舌諸相,是無明用以順泳生死不成熟故,無性即空是真如體,以湛然常住不遷變故”。
這是說,染、淨二法,同以一真如爲自體,無明爲緣用即生死流轉,真如爲用反流則出纏解脫;亦即“生死、涅槃依無別”、“無染即無淨”故。雖然如是,“妄境若不現前,無以施教綱”,假如緣未相應,則如虛空無相而不可知。又“妄徹于真源”,“顯真該于妄末”,真妄二法皆唯一真心,因“緣起”之力用,即同時炳現爲染、淨二相;雖然無前無後一時顯現染、淨二相,但仍“不妨同時異,無礙別時同”[21]。
法藏又說:“因緣起者,要具力、無力”。性起唯真淨起,之所以顯現染(妄)、淨(真)者,完全是緣起的力用所致,由“無明”與“淨心”互爲有力、無力,而形成流轉還滅的關系:
就流轉爲言,即無明業種爲因,是即力也;淨心隱體爲緣,即無力也。何以故?以流轉即順無明、而違淨心故。既以違淨心而成染法,故知無明爲有力也。……言有力、無力者,事一而名異也。何者?以無明有力,即以淨心無力爲有力;既以無力爲有力,是故淨心即無明也。淨心有力亦爾,反以思之。(法藏《遊心法界記》,大正45.648下-- 649上)
無明有力(因),淨心無力(緣),即流轉生死;淨心有力,無明無力,則還滅解脫。有力、無力之所以能互爲緣用而形成染、淨二種緣起者,實肇因于力、無力二者皆是“無自性”的緣故;以“力、無力即無性”,故能現起染、淨二性。反之,若實有自性,則墮斷、常二見了。
這樣,華嚴之性起(清淨),必須藉由緣起的因緣力才能現起作用;亦即由無自性之因、緣相資相由,才能現起染、淨二法。果真如此,豈不是只有“性起”,何得有“緣起”呢?法藏以“有力、無力無二性”(無自性)之主張,而言:“力、無力相由,名爲緣起。何以故?由彼此相奪果方生故,即彼此相由而無自性,無性爲果而生;生即不生,名爲性起。何以故?即果自體而是性故”。不過,若自體全性即無生,雲何說有果法生呢?法藏還是禀持者“有力、無力無二性”之一貫立場而說:“以力即無力,生即是無生;即無力即有力,無生即是生”[22]。
又法藏以圓常法界心(如來藏真心)爲本,爲簡別中觀(空)、唯識(有)二宗,自立了叁性義[23]:約真中不變、依他無性、所執理無等叁義,以及真如隨緣、依他似有、所執情有等叁義,前叁義與後叁義,彼此是無異(不二)門,故成就了“真該妄末、妄徹真源,性相通融,無障無礙”的法界緣起說[24]。
簡單的說,法藏之叁性義中,真如心含有“不變”、“隨緣”義,依他之“似有”、“無性”義,以及所執的“情有”、“理無”義,即是華嚴宗著名的“不變隨緣,隨緣不變”的法界緣起說;由此開展了“真該妄末相無不攝,妄徹真源體無不寂,真妄交徹二分雙融,無礙全攝”[25]之相即相入、圓融無礙的學說。
另外,法藏又依據唯識學的種子六義,安立了法界緣起的因門六義[26];此法界緣起六義,以“圓教一乘普賢圓因”來論,則“具足主伴無盡緣起方究竟”。又“由空有義故,有相即門也;由有力無力義故,有相入門也;由有待緣不待緣義故,有同體異體門也。由有此等義門故,得有毛孔容刹海事也”[27]。
總之,賢首法藏,以法界緣起之圓常心——性起法門,說明有情之業果相續、生命緣起的問題;並由此發展爲六相、十玄、四法界等學說,闡揚無窮無盡、圓通自在的法界緣起。
他側重在平等一如無差別的真如心,緣起事法必無自性,無自性故舉妄即真,全事即理,一切現象或虛妄事相,即是本來寂滅的。反過來,從真起妄,全理爲事,一切皆爲真如的顯發。從本性現起一切現象,即性起法門。本性與現象,二者是不可分的,現象是本性所顯現、所生起的。然而,要注意的是,華嚴的真如心(一真法界)、真如本性,必須待因緣方能現起一切現象界,故還是“無自性”、是“空”的。這樣,似乎真如本性(無自性,空)具有“生”的能力,以“空”性爲現出一切現象的根源,由空性生起一切了。如此,不僅與如來藏學說的本義(是依、是持、是建立)有所不同;同時,與中觀“以有空義故,一切法得成”之思想,亦根本不同[28]。不過,華嚴宗之性起法門,還是符合于緣起“怎樣說流轉,反其道而行之,就是還滅”的軌則性。
二、華嚴法界觀
華嚴宗安立“性起法門”,最主要的作用,是說明有情生死流轉之原因,以及涅槃證得的可能。行者實踐的方法,則安立了“華嚴法界觀”。傳說華嚴初祖杜順和尚安立的法界觀,總有叁觀:一、真空絕相觀;二、事理無礙觀;叁、周遍含容觀[29]。此叁重華嚴法界觀,與華嚴之四法界(事、理、理事無礙、事事無礙)有關:真空絕相觀,即理法界觀;事理無礙觀,即理事無礙法界觀;周遍含容觀,即事事無礙法界觀。這樣,要認識華嚴的法界觀,就必須先了解四法界的定義。
“法界”,印順導師認爲:界,有類性和因性二義。所謂“類性”,是說一類一類不相同的事物爲界。如眼界,只攝眼;色界,只攝青黃等色。類性可大可小:如眼界、色界等,可以總稱爲色(物質)界;而物質與精神,又可以總名爲有情界。而“最小的法類──法界,如有部的極微色,刹那心,是其小無內的自性。最大的法類──法界,即一切法都是以真如爲性的,是遍一切一味的。賢首家稱此爲理法界;眼界、色界等,是事法界。理與事的二法界,都是約類性建立的。不過一在事上說,小到極小,無限的差別;一在理上說,大到極大,無限而平等”[30]。
以法界是“類性”義來說,筆者以爲:或許可以借用有部體與用的關系來理解華嚴的四法界。如有部說:“一切法各住自性”;諸法“體實恒有,無增無減,但依作用,說有說無”;“諸法實體,恒無轉變,非因果故”;“諸法作用,必假因緣”[31]。此中,自性,是一切法不可再分析的實體,是“其小無內”的;法法各有各之自性,無限差別而難以計數,法性卻恒住如如不變。雖然法性恒住不變,但隨著因緣和合而能現起作用。
易言之,一切法的“自性”,是自有、自成,永恒存在的(體);作用,是因緣和合而現起的緣生法,是有生有滅的(用)。諸法,一方面,法法各住自性,法法恒住,是恒無轉變差別的;另一方面,因緣和合時生、離散時滅,是相依相成而有轉變差別的。自體不屬因果法,作用也只是本有的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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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中國佛教史略》之特見——真空妙有與真常唯心(節錄版)》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