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罪罰,顯然有了實質上的變化。這樣的變化,因不忍動物遭受殘殺,解放獵師的獵物,或毀壞捕獸的種種陷阱,對于此類行爲,似乎有不鼓勵也不絕對禁止的意味(憐愍心放,憐愍心壞,得突吉羅);然用這樣的方式解放動物及破壞獵師裝置的陷阱,必然會遭致獵師之非議與譏嫌[19],或將造成僧衆與獵師間的緊張關系,故用突吉羅罪治,以戒其數數犯的習性。
這裏,透露出訊息:佛教對于發自慈愍心護生者,確實給予一定程度的肯定與寬容。佛弟子在極力釋放動物有情之時,也別忘了護念人類有情,獵人是衆生之一,豈可偏重動物而忽略了人?如律典規定:比丘不得使用熊皮。《根有律·百一羯磨》記載:“有獵射人,情生敬信,遂將熊皮施與苾刍,苾刍不受,即便白佛。佛言:獵人敬信,誠實難得,宜應爲受,安置頭邊,熊皮有力能令眼明。”(大正24.491中)比丘本來不得使用熊皮,“獵人敬信,誠實難得”,爲長養獵師的信心,世尊囑咐弟子接受熊皮。由此可見,世尊護念獵“人”的悲心,對于一個沒有護生觀念的人,要長養他的信心,漸次引導他培養護生觀念,放下屠刀,不再從事捕獵事業,這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另外,由心念來論定罪罰輕重,聲聞戒律也將邁向“凡是罪者,我說由心;能從罪起,不由治罰”的轉變,難怪大乘佛教將不僅學理上偏向于唯心,連戒律也向唯心邁進了[20]!
又《大毗婆沙論》中,論師對“憐愍心壞,得突吉羅”,有極其精彩的分別,如論師主張十不善法皆有從貪、瞋、癡等叁種意欲起決定,而虛诳語從癡生的現象是:
如有一起如是見,立如是論:諸爲自他身難命難而妄語者,不得妄語罪,如獵師問鹿所在,及賊軍問王軍所在,雖實見實知,恐害彼故,雖不實答而無有罪。〔論主〕當知彼類非不有罪,彼謂都無,便數數作,此等虛诳語名從癡生。(大正27.606中)
如果爲了維護自身或他身的生命安全,方便說妄語,不得妄語罪:持這種言論者,是從愚癡邪見意欲起的虛诳語,因爲會帶來既然無罪就“數數作”的副作用。有部論師的解說,或許正是世尊“憐愍心壞,得突吉羅”的意趣所在!
另外,還有一則與放生有關的記載,《僧只律》說:
若檀越作佛生日大會,菩提大會,轉*輪大會,羅
羅大會,阿難大會,五年大會,檀越信心歡喜,莊嚴象馬布施衆僧者,不聽受。若檀越持鹦鹉、孔雀、雞、羊、獐鹿與,不聽受。若言不受者我當殺之,應語言:汝自放已。應與水食,守護勿令衆生傷害,不得剪翅羽、籠系,若能飛、能行自活,放去莫拘製。若受衆生者,越比尼罪。(《僧只律》,大正22.495中~下)
當信衆布施走獸飛禽等牲畜時,僧衆不得接受,應勸他自己帶去放生。放生要注意的事項是:“應與水食,守護勿令衆生傷害,不得剪翅羽、籠系,若能飛、能行自活,放去莫拘製”。又如蛇、老鼠類等的野放,不可用繩索系縛它的咽喉,應用“器盛覆頭,遠著無人處”[21]。這樣的放生,才可避免放生不成反變成放死的遺憾,以及免除毒蛇等放生物帶給他人生命威脅與恐懼等,這是放生者必須注意的原則。
二、護戒與護器世間
緣起的世間,包含有情世間與器世間,器世間是有情所依住的世間,世間上的森羅萬象,都由有情業增上力所構成,彼此存有相依相成的關系,故護念衆生涵蓋了護念有情世間與器世間。
世尊製戒,規範弟子護念有情衆生,因而護戒也可說是護生。在佛教聖典中,有許多護念衆生甯死也不違犯戒律的傳說。如《大莊嚴論經》中,舉比丘護鵝的故事,作爲“堅持禁戒甯舍身命終不毀犯”的典範[22]。然而,比丘現見鵝吞寶珠,爲護鵝故不說真相,珠師又因失王寶珠焦急誤判而拷打比丘,幸好比丘只是受傷,未造成人命,否則,珠師將犯下殺人罪了!又即使比丘只是受傷,珠師在明了真相後的遺憾,如經中珠師說:“汝護鵝命不惜于身,使我造此非法之事?”或如《大毗婆沙論》:珠師慚恥,悲喜交集,禮謝比丘,而說:“尊者!何不早示?使我盲愚,苦楚尊身,造斯惡業,長夜受苦,無有出期。”比丘答道:“我受禁戒,甯舍身命,不傷蟻卵,若先示汝,必定害鵝;不護衆生,豈名持戒!”或許珠師該深自忏悔愚癡,未能審慎觀察,以致傷害了比丘;進而贊揚比丘:“不遇如是惡,持戒非希有,要當值此苦,能持禁戒者,是則名爲難。爲鵝身受苦,不犯于禁戒,此事實難有。”[23]不過,從鵝珠事件,給我們一個提示:個人持戒謹嚴,風範可崇,然在護戒(護生)過程中,如何做到護鵝(畜生)也能護人(珠師),也是個嚴肅的課題。
鵝珠的故事,標示了比丘“堅持禁戒甯舍身命終不毀犯”的風範,這是護生;佛教聖典中,還有護器世間的記載。如律典規定:僧衆欲建立住處,應先請知法持律比丘往觀地理環境,乃至整地興建,都要避免破壞生態及自然環境等。樹木有蔭涼、調節氣溫的作用,而印度民俗認爲樹是鬼神的依附處,當然不得任意砍伐,砍樹不僅失去蔭涼,壞了鬼神村,鬼神不得安甯,且招致傷殺物命有失沙門法的譏嫌[24]。律典上記載:有客比丘來精舍住,任意斫伐樹木。舊比丘見了,即說:“汝何故斫截我等勤苦種植?汝客來但逐蔭涼坐,不能助愛護,而狼藉稱意,明日便去,不知我苦!”[25]這是種樹人等待樹長大、卻被他人任意砍伐的心情寫照!
世尊對建寺整地等的規製,是護生,也是護器世間。如經上說:
不應焚燒、破壞、澆灌,城邑、聚落、山林、川澤、園觀、宮殿、莊嚴樓閣,一切行路,及諸橋梁,自然窟宅,一切谷、豆、麻、麥、花果、草木、叢林:不應焚燒,不應破壞,不應澆灌,不應斫伐。何以故?以彼諸物皆共有命畜生等有,無不用者,而彼衆生無有罪過,不應損其所受用物令生苦惱;又彼一切外樹林等,諸善淨天、一切鬼神皆悉共有,于中受用;屋舍、宮殿、莊嚴樓觀,諸天共住;又彼園池、屋舍、宮殿、莊嚴樓觀,一切水陸有命諸蟲,悉皆共用,所謂雀、鼠、雞、狗、鸠、鴿、鹦鹉、象、馬、牛、羊、貓、狸、蛇、蠍、鵝、鴨、魚、鼈,乃至一切微細諸蟲,所共受用。行法行王,與諸衆生共依止此器世間活,不應破壞,如是名爲行法行王護器世間,安樂衆生。(《大薩遮尼幹子所說經》,大正9.335中)
器世間上的森羅萬象,皆是一切衆生共依止共受用的公共財産,不應該任意焚燒、破壞、澆灌、斫伐等,以維護器世間。亦即器世間是有情所依住的世間,世間上的形形色色事事物物,都由有情業增上力所構成,是有情共業所招感,個人不應任意破壞,是爲護器世間行。
世尊規定覓地及整地建房舍,要注意水土保持,避免破壞自然生態環境[26];在暑熱的印度,樹可蔭涼,世尊遮止砍伐草木、焚燒山林的行爲,不但是護生,還有維護綠色水庫(器世間),預防水災、旱災的作用。爲大地的永續經營,世尊不但遮止破壞器世間的行爲,還教導弟子種樹及照顧的方法,爲了避免遇到野火蔓延時大家驚慌失策,另有撲滅野火的教戰手冊[27],這些都是世尊對有情世間及器世間的關懷。
【下期待續】
[1] 叁淨肉,見《十誦律》,大正23.264下~265上;《五分律》,大正22.149下;《僧只律》,大正22.486上;《四分律》,大正22.872中。
[2] 《僧只律》:“不聽食鹫鳥肉,乃至鹫髓亦不聽食。……一、人肉;二、龍肉;叁、象肉;四、馬肉;五、狗肉;六、烏肉;七、鹫鳥肉;八、豬肉;九、猕猴肉;十、師子肉”等,一切皆不聽食。(大正22.487上;《五分律》,大正148下~149上;《四分律》,大正22.868中~869上;《十誦律》,大正23.186上~187上,461中,405中)
[3] 出處頁碼,如上則。
[4] a.有比丘在寺裏燒煮撿來的豬腸,失豬者見了,懷疑比丘偷盜,帶到斷事官處評斷。雖然無罪開釋,但世尊由此因緣說:“從今露地豬腸不得取,取者突吉羅。及園中甘蔗、多羅果,亦如是。”(《十誦律》,大正23.281下~282上)按:同樣的事緣,《僧只律》的長老律師判:汝以何心取?無主想取無罪。(大正22.468下)
b.有比丘食麻、蜜、魚、肉,往冢間求糞掃依,鬼神不喜。佛言:“不應食此諸物往至冢間。”(《五分律》,大正22.134下)
[5] a.慈忍護衆生,是沙門之道,見《五分律》,大正22.5中,7下,8上。
b.世尊遮止吃象馬肉等肉類,不在于“肉”不能吃,如世尊製無病不得露地燃火,若煮飯、煮肉等無犯(大正23.105上)。又說:不得取虎殘肉,犯者突吉羅,虎不望斷故;若取師子殘肉不犯,師子望斷故(大正23.286上)。另外,如自煮飛鳥銜來的,或賊人舍去的肉,(大正22.468中下),或由淨人煮亦可(478上)。
[6] a.《四分律》:有比丘“蓄大皮,師子皮、虎皮、豹皮、獺皮、野狸皮、迦羅皮、野狐皮。……佛言:一切大皮不得畜。”(大正22.846中)又說“有五種皮不應用,師子皮、虎皮、豹皮、獺皮、貓皮,是爲五。複有五種皮,人皮、毒蟲皮、狗皮、錦文蟲皮、野狐皮,是爲五。有五種皮不應畜,象皮、馬皮、駝皮、牛皮、驢皮,是爲五。複有五,羖羊皮、白羊皮、鹿皮、熊皮、伊師皮,是爲五。”(大正22.1006上;《十誦律》,大正23.182上,286下,371上,460下;《五分律》,大正22.144下)
b.按:世尊製不得用骨、牙、角作針筒的事緣,諸部廣律都說:工師爲比丘作此類針筒,令工師廢家事業,財物竭盡,無複衣食,故世尊遮止,若違犯得波逸提。見《五分律》,大正22.70中~下;《僧只律》,大正22.391上~中;《四…
《從律典探索佛教對動物的態度(中)》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