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這個概念已成爲我們的生活目標。這個奮鬥是無可厚非的,但是在不知不覺中物的價值已經滲透到我們的心理生活之中,成爲舉足輕重的因素。于是,我們正同弗洛姆(E,Frcmm)所說的:“在這個程序中,人把自己變成了物。生活變成了物的附屬品,整個生活被“擁有”的價值所吞沒。生活的目標原來是完美的人,現在變成了完美的物。”我們有物才有安全感,同時也只有爲物工作,似乎才是正常的生活態度。于是生活本身的價值與生活活動脫了節。
這一來,我們的精神生活喪失在對物的追求之中。我們以擁有物的多寡來鑒別生活是否光采,以能消費更多美酒佳肴,表示自己的體面和尊嚴。我們用物來娛樂自己,自己卻變得更貪婪、更匮乏、更空虛。我們想盡辦法用酒色財物來防衛自己,卻永遠填補不了心中空虛不安的黑暗之洞。
我們把奉行幾千年的倫理和道德格律,視若具文,當做故宮裏的古董、珍玩來談論,或者當做裝飾品來打扮自己,而很少能把它當做生活的格律和引發精神振作的火石薪傳。
我們很愛面子,卻打腫臉充胖子。愛說冠冕堂皇的格言,骨子裏則說而不做。我們愛講情面,但往往把是非與情面攪不清楚。而歸根結底是爲了追求物質化的人際和交易性的價值。這種物化的價值與本性中追求意義的天性,發生嚴重的割裂,産生了強烈的不安和空虛感。
人越是渴望物質來填補空虛,就會越變得貪婪。到最後,則會因爲物欲薰心而瘋狂。不但失去理性,失去真情流露的情感受,同時造成了生活上的錯亂。
當生活被物“境”牽著走的時候,自己便有著不能自製的無力感。愛、責任、慈、悲、喜、舍等等代表生命活力的本質,就被抑製在潛意識,形成了一種不安的心理動力,引發了價值的紊亂。
我們已經遭到許多精神生活被境轉的實際困難。當人們得到某些財物時,便顯得得意忘形的激動,或者刺激尋求更多的囤積,成爲真正的“物奴”。當人們在追求權力時,也同樣表現出對權力的錯亂,想擁有它,錯認它爲一種引以爲傲或防衛機製的護牆,疏忽了權力本身是一種責任的神器。至于愛情那就更不用說了,對許多人而言,愛是一種被物化的東西,不是人類相互關懷,相到給予與尊重的美德。然而,對現代人而言,愛情是有對等條件的,是可以交易或剝奪的。大家把愛當做一種心理需要,那是一種低級層次的認知。真心的愛是一種光明主動的人性流露。
我們確實因爲對愛的錯解,已經導致許多麻煩。大部分的人相信婚姻就是性生活的別稱,而性的活動一直被認爲是婚姻賴以維持的重要活動。結果性行爲似乎是因愛而起,相反地,把千奇百怪的性行爲或倒錯行徑誤作是愛。這就犯了羅洛梅(Rollo May)。所謂的割裂(schizod)當我們處處是在“作爲”時,我們是被色、受、想、行、識牽著走,便失去了如如不動的本質。那是現代人精神生活的病症。
現在我們連家庭製度和最完美的家庭倫理也開始動搖了。就拿離婚率來說吧,根據七十四年的統計,國內有十五萬叁千五百六十二對結婚,占總人口的千分之八,而離婚者則達二萬一千一百五十九對,占總人口的千分之一點一。這個數目看來並不起眼,但是如果把當年結婚與離婚的對數加以比較,我們發現每一百對結婚者之中,就有十四對離婚。這是一個驚人的大數字,也表現了在我們的社會,正走向缺乏真愛的現象,而將來會有更多無辜的孩子,成爲離婚父母的犧牲者——他們得不到正常的愛和心靈的滋潤。
精神力量是維持一個人堅守原則,維護正義的主要根源。我們的學校教育雖然強調精神教育,但是所給孩子的都是知識,或者要他們記憶一些考試時可取分數的抽象觀念,很少涉及到知與行之間的融合、體驗和曆練。這種沒有實際體驗與回饋的認知,充其量只是一種知性化的東西。它很難達到荀子所說:“入乎耳,箸乎心,布乎四體,行乎動靜”的境地。行爲與道德的知識,一定要在與別人相處中相互回饋而學得。只有知性的了解,所造成的知性作用,不中能實現爲真正的善行。
我們新一代的社會責任低落,內心空虛,一味追求唯感的享受。許多心理學者認爲它是青少年時期的自然現象。我不敢斷言那不是自然現象,但我敢肯定如果不透過有效的指導,讓他們負起責任,品觸到自製自立的喜悅,他們將淪爲唯感的奴隸。
當一個人作了主的時候,就是被境轉了。這時候很容易被引誘,無力自製與自拔,這就是犯罪的原因。我國的犯罪人數每年在增加,六十六年犯罪人數爲十四萬七千九百零六人,占總人口的千分之八點七。到了七十四年犯罪人數高達二十二萬一百零九人,占總人口的千分之十一點四,爲六十六年時的一倍半。其中以財産犯罪居首位,犯罪者以小康之家爲最多,占全部犯罪的百分之四十二。這是一個重要的證據,說明了現代人並不能“衣食足而知榮辱”,而是嚴重的拖物化,只顧貪圖享受,而成爲物奴。
感性的價值觀
價值觀念是我們衡酌待人處事的天秤,是引導我們思考、創造和如何實現人生的契機。追求價值是人類的天性,每個人價值觀念可以不同,但不可以沒有價值觀念。因爲失去價值觀念便失去做人的原則。另一方面,人的價值觀念可以彼此不同,但不可以否定人性,或者違反人性。因爲否定與違反人性,等于絕滅了人類賴以活得幸福的通路。
人類的價值理念,就其分類而言,可分爲理念文化、中庸文化和感性文化。理念文化崇尚性靈的追求,而忽略了生活的本身。感性文化強調感官的滿足,因此所有看不到的,不能證驗的,都被否定,以致失去了屬靈的生活。
我們的社會引進歐美的科技文明,力求建立一個經濟強國。但是中國原有的理念文化漸漸式微,而走入價值的歧途。我們唯利是圖,視聲色之娛爲常道。感官成爲對錯、真假與價值判斷的根據。于是我們失去了超感的經驗,失去與宇宙相互交流,並享受“與天地等參”的生命意義。
感性的價值使我們生活在老子所謂“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的生活模式裏。我們用數量來看周遭的事物,美和喜悅悄然消失。我們用感覺去了解生活,自己就成爲物的追逐者。我們追求唯感的享受越多,越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富足。在乏味的經驗主義和庸俗的功利觀念下,我們變得貪婪,在意志上不堪一擊。而心靈生活變得空虛與窄化。
在唯感的生活價值體系下,大部分的人失去高級宗教信仰,失去布施、持戒、忍辱、禅定、精進等實踐性美德,而使自己的精神振作不起來。感官原先是一種工具,是維護人類精神生活中的一部分,現在則本末倒置:爲了追求享樂,卻犧牲了寶貴的精神力量。于是我們缺乏遭遇挫敗時的抵抗力,産生精神生活上免疫力不全的症候。因此精神官能症的人開始增加,性格障礙(personality disorder)或身心證(psychopysiological disorder),以及生活適應不良的人口不斷遽增。最常見的精神生活困擾是空虛、不安、焦慮、失眠、緊張、情緒低落。這些都是失去理念性價值系統,加上感性文明下機械式生活與無止盡的競爭所引起的。
根據七十四年的調查,目前臺灣地區之精神疾病者爲數頗多,其中需要醫療照顧者約爲總人口的千分之叁,即五萬六千人,除了“需要醫療幫助者”外,精神生活苦悶,而難以自處者,爲數更爲可觀。我們必須注意一個人令人警惕的現象:目前臺灣十大死亡原因中,自殺已經是第九位(按:臺北市爲第八位)。
爲什麼說那是值得警惕的現象呢?根據佛洛伊德(S.Freud)的理論,人有求生的本能,也有求死的本能。求生的本能是人類成長進取的動力,它是絕對第一優先的動能運作方向。但是,當求生的動能無法實現時,人就有尋求死亡的本能的企圖。試想,正常的人求生存都來不及,而一個精神苦悶者,卻情願結束自己的生命,可見其精神生活所受到的折騰有多嚴重。
我們被感性的社會價值牽著走。它已經是我們文化形態的主要價值觀念。如果我們不從中超越出來,尋求下一個中庸的精神生活,就會成爲自己創造出來的工業技術與經濟製度的受害者。
在感生文化體系裏,娛樂是大從不可缺的一環。因此,大部分人休閑活動就是坐在客廳看電視,或者呼朋結黨,群居終日言不及義。首先我們說娛樂吧,從娛樂的性質來看,就是我自己快樂不起來,空虛或無聊,所以我需要藉著外來的調侃,逗得自己樂而忘憂。就本質而言,需要娛樂似乎表示自己已經失去快樂,然後像饑渴一樣,需要畏哺,需要被娛樂。試想,當我們的心靈貧瘠到需要用庸俗的娛樂來填補時,我們又是何其窮困呢?在理性文明的時代,詩歌與音樂,文學與藝術,無一不是開啓心靈,引領我們走入怡然自得的悅樂。但是現在的娛樂似乎不是爲了開啓性靈,引領悟入完美自由的心靈宇宙,與大自然得到相契的清馨之喜,或實現與生活相即的圓融。現在的歌舞與流行歌曲,是用來消遺的,用來打發無可奈何的寂寞。
再看看我們的教育,在理念上是德、智、體、群、美五育均衡發展。但實際上是爲了升學,爲了把孩子推向無止盡的考試與讀書競爭。誰都知道那是錯誤的,但那是社會的一部分,大家都在不得不如些的情況下,把孩子送上考試之路,任由考試來摧殘孩子身心的成長。我們的錯覺是只要考取大學就有前途,因爲大學的學位是看得見的“名器”,有了它就有了交化,就盡了爲人父母的責任。但是在我的輔導經驗中,發現許多大學生的心智與情感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啓發。孩子的理性與情感往往因爲記誦太多考試的瑣碎題目,而疏忽對性格與情感的引導,變得有些疏離。學校是讀書或升學的地方,而不是孕育生活智慧與心智的地方,那上目前教育的缺憾。在這樣…
《禅悟與實現 第一章 現代人的精神生活情境》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