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炭?人臣之中何不惟生稷偰、夔龍之輩,而複生飛廉、惡來、靳尚、新王之侶,谀谄其君,令邦國危亂哉?羽族之中何不惟生鸾鳳善鳥,而複生枭鹫惡鳥乎?毛群之中何不惟生骐骥骝馬,而複生豺狼豪猬乎?草木之中何不惟生松柏、梓桂、蕙荪、蘭菊,而複生樠枥樗棘葶艾蒺茨乎?”總之,“既而混生萬物,不蠲善惡,則道是無知,不能生物。”爲何道教還要說“天地取法而爲萬物,皆之宗始”呢?最後,慧立從佛教的業感緣起出發論述了世間萬物的生成問題,其文說:
據我如來大聖窮理盡性之教也,天地萬物是衆生業力所感。善業多者,則瑠璃爲地,黃金界道,瓊枝蔭陌,玉葉垂空,甘露充糧,绮衣爲座。惡業多者,則沙壤爲土,瓦礫爲衢,稗飯充虛,麻衣被體,泥行雨宿,霜獲暑耘,日夜驅馳,以供公府,皆自業自作,無人使之。
慧立的結語是:“吾子心愚不識,橫言道生,道實不生,一何可愍?”根據道宣的記載,李榮對于慧立的這一番反駁卻“愕然不知何對立,時乘機拂弄,榮亦杜口默然,于是赧然下座。”這一輪辯論,以道教一方失敗告終。這反映了道教從理論建設上還不完善,其“道”論尚無法完滿解釋慧立所提出的問題。有當代學者說:“從辯論過程看,李榮似乎犯了原則性錯誤,他不該說道是有知的。但如果李榮回答說道是無知的,也同樣會産生難于解答的問題。”[⑤]如何將這種“二難”化解,始終是道教思想需要探索的課題。如果說道是無知,“豈不違背道教根本教義,把悟道修真與神靈護佑全部否定了嗎?”[⑥]如果說道有知,是有意識地化生萬物,就會有兩大問題産生:一是“道”與衆生究竟如何聯結呢?如果說“是無知之道不能感應衆生修習,這會導致道教經教體系的瓦解,因爲道若不能感應衆生修習,那幺道教所謂道與衆生便是互相隔絕的。道若抛棄了衆生,也就斷絕了道教在衆生世界執行教化的合理性,而且,重玄學者所謂修道體道雲雲,也缺乏理論根據。”[⑦]第二個問題是善惡究竟如何在道之中産生出來呢?特別是道爲什幺要在世間製造出罪惡來呢?“根據慧立的看法,如果說現實世界是道有知見、有意識地化生的,那麼道就必須爲世間的種種醜惡負責,或者承認道是善惡不分的,亦善亦惡。”[⑧]作爲道教徒的李榮自然是無法接受的,因此,道宣說李榮默然下座,應該是實情。
此後,道士黃壽登座,“豎老子名義”。佛教方面的會隱法師“與其抗論,立唯論難之,體褒貶爲先。恐難道名有所觸誤。即奏雲:“黃壽身預黃冠,不知忌諱。城狐社鼠,徒事依憑,國家遠承龍德之後,陛下即李老君之孫,豈有對人之孫,公談祖祢之名字?至如五千文,內大有好義,不能標列而說聖人之名。計罪論刑,黃壽死有余。及于是蒙。”從此引文看,黃壽是以老子之名來立論的,具體說法不詳。這一做法頗有犯諱嫌疑,經過會隱法師的揭露,道教方的這一說法自然會引起皇帝的不快,而高宗口谕讓道教方另外立論,委婉地認可了會隱法師的揭發。
道士黃壽經此挫敗,“流汗失圖。雖事言對,次序乖越。遞相擊論,遂至逼瞑。僧等見將燭來,便起辭退。”這是說,此後辯論的具體內容未見記載,時至黃昏,燈燭燃起,僧人請求告退。
唐高宗下勅說:“向來觀師等兩家論義,宗旨未甚分明。”慧立于是上奏說:“向來兩家議論,宗旨不明,誠如聖旨。何者?衆僧豎義,道士不識其源。既恥無言,遂镗阘漫語。至如僧豎五蘊義,黃赜以蔭名來難。且蔭以覆蓋爲宗,蘊以積聚爲義。如色有十一聚,在色名之下,識有八種聚。在一名之下,舉統以收,稱爲蘊義。若以蔭名來難,義理全乖。又神泰豎九斷知義,道士生來未聞此名。雖上論座不知發問之處,無以遮羞,遂浪作余語。真可謂欲適南越而總辔北冥,馬足雖行朔方,終非趣越之步。李榮浪語,亦複如是。由是宗旨不明。塵黩聖聽,過在道士。”慧立的總結陳詞,將講論未形成實質性交鋒的原因歸結爲道教方面未能理解佛教名相的真實含義,在論辯中隨意發言。趁此機會,慧立诠釋了佛教因緣教義。
慧立如此闡述因緣義:
然佛法大宗因緣爲義,故論雲“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且如眼見殿柱,須具五緣:一、識心不亂。二、眼根不壞。叁、藉以光明。四、有境現前。五、中間無障。必具此緣方得見柱。若使羲光已沒,龍燭未明。縱有朱楹,何由可見?又如季谷子陽和之月,遇水土人功,則能生芽。夏盛甕裏,冬委地中,緣不具故,畢竟不生。人亦如是。內則業惑爲因,外則父母爲緣,身方得生。父母乖各,終不得生。如是禽魚鳥獸,萬物皆爾。從因緣生,故經雲:深入緣起,斷諸邪見。有無二邊,無複余習。以佛智慧窮法實相,是故號佛爲無等覺,爲天人師。外道之輩則不如是,皆悉邪網覆心,倒針刺眼。或言:諸法自然而生,即是此方老莊之義。或言:諸法從自在天生,韋紐天生,冥性生。或言無因,或言宿作。此並西方異道之計也,皆不知法本,不識因緣,信意放言,诖誤蒙俗,致使天人惑其飾詐。又對聖上說叁性義,一遍計性,二依他起性,叁圓成實性。外道所立,遍計性收,事等空花,由來非有。廣解叁性,言多不具。
高宗接到慧立的陳奏,“經過食頃,僧及道士、陪侍臣、僚佐,兩行立聽。時既夜久,息言奉辭。勅雲“好去”。各還宿所,經停少時。勅使告雲,語:“師等因緣義大好,何不早論?””由這一記載可知,高宗閱覽了慧立的奏折,對其大加贊賞。
道宣記載說:“于時叁藏已下,莫不欣慶,斯則無勞廟略,碎蕩高旗,不藉軍威,堅城屠陷,見之今日矣。于時以道士不識蘊蔭、斷知等義,莫允帝情,散席之後,承內給事王君德雲勅語:“道士等何不學佛經?””從這一記載推知,玄奘未參與辯論,但玄奘叁藏無疑一直是在場觀看的。
2.顯慶叁年六月的論辯
顯慶叁年(658年)六月十二日,西明寺修造完成後。六月十叁日清晨,高宗禦安福門上,郡公僚佐備列于下,“內出繡像,長旛高廣,驚于視聽。從于大街沿路南往,並皆禦覽。事訖方還,尋即下勅,追僧、道士各七人入,上幸百福殿,內官引僧在東,道士在西,俱時上殿。”《集古今佛道論衡》卷四《上以西明寺成功德圓滿、佛僧創入、榮泰所期,又召僧道士入內殿,躬禦論場,觀其義理事第二》較爲詳細地記述了這一次論辯。
從道宣的記述看,佛教、道教兩方各七人,目前可知者佛教方有神泰、慧立、會隱法師,道教方只知道李榮一人。
唐高宗說:“佛道二教,同歸一善。然則梵境虛寂,爲于無爲;玄門深奧,德于不德。師等棲誠碧落,學照古今,志契寶坊,業光空有,可共談名理,以相啓沃。”
沙門慧立先回答皇帝的指示,客氣了一番,高宗說:“好”。于是,師等依位坐好。高宗說:“師可一人上座開題。”
清都觀道士張惠元奏雲:“周之宗盟,異姓爲後。陛下宗承柱下,今日豎義。道士不得不先。又夷夏不同,客主位別,望請道士于先上座。”高宗沈默,未直接回答。
慧立于是上奏說:“竊尋諸佛如來,德高衆聖,道冠人天,爲叁千大千之獨尊,作百億四洲之慈父,引迷拯溺,惟佛一人。此地未出娑婆,即是釋迦之兆域。惠元何得濫言客主,妄定華夷?伏惟,陛下,屈初地之尊,光臨贍部,受佛付囑,顯揚聖化,爇慈燈于暗室,浮慧舸于苦流。書雲“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蓋此之謂欤?惠元邪說,未可爲依。”高宗認可了慧立的說法,仍然請僧爲先。這一回合爭論的是佛教與道教何者爲先的問題,結果是佛教方占先。
這時,會隱法師升座,豎“四無畏義”。道士七人各陳論難,道宣沒有記載。其後,道士李榮開“六洞義”以擬佛法“六通”。
慧立升論席先詢問李榮“六洞名數”,李榮作了回答。慧立反問說:“夫言洞者,豈不于物通達,無擬義耶?”李榮回答說“是”。慧立反問說:“若使于物通達無擁,名洞。未委老君于物得洞以不?”李榮回答說:“是。老君上聖,何得非洞?”慧立反問說:“若使老君于物通洞者,何故道經雲:“天下大患,莫若有身。使我無身,吾何患也。”據此,則老君于身尚礙,何能洞于萬物?”李榮回答說:“師緩,莫過相陵轹。榮在蜀日,已聞師名。不謂今在天庭得親談論,共師俱是出家人,莫苦相非駁。”慧立回應說:“觀先生此語,似索孤息。古人雲:黃塵之下,不許借矟。乍可出外,別敘暄涼。此席終須定其邪正,向雲與立同是出家,檢形討事焉可同耶?先生鬓發不剪,裈袴未除,手把桃符,腰懸赤袋,巡門厭鬼,曆巷摩兒,本不異淫祀邪巫,豈得同我情虛釋子?”李榮大怒,說:“汝若以翦發爲好,何不剔眉?”慧立說:“何爲剔眉?”李榮回答說:“一種毛故。”慧立反問說:“一種是毛,剔發亦剔眉。卿亦一種是毛,何爲角發不角髭?”李榮于是沈默無對。慧立諷刺說:“昔平津困于十難,李榮死于一言。論德立謝,古人論功,無慚往哲。”慧立說完之後,隨即避席下座。高宗大笑。
此後其他僧人也參與辯論。高宗坐久恐勞,宣布辯論結束。于是僧人散去還寺。道宣特意寫道:“觀叁藏玄奘在西明寺度僧,不在論席。”這是說,當天西明寺有度僧活動,玄奘在彼,未曾參與。十四日早晨,高宗皇帝特意勅使報告玄奘說:“七僧入內與道士論議。五人論,大勝,豳州最好。兩人雖未論議,亦應例是勝也。”此中的豳州即指慧立。在此次辯論之後,慧立即被高宗下敕補爲西明寺都維那。
3.顯慶叁年冬十一月的論辯
顯慶叁年(658年)冬十一月,高宗“以冬雪未零,憂勞在慮,思弘法雨,雩祈雪降,爰構福場,故能靜處中禁,廣嚴法座。下勅召大慈恩寺沙門義褒、東明觀道士張惠元等入內,于別中殿講道論。”從後文敘述看,李榮也參加了這次辯論。
此次辯論,佛教方的主角是義褒法師。道宣《續高僧傳》卷十五有傳,《集古今佛道論衡》卷丁…
《第五章 唯識宗的創立 第五節 奘門叁大論辯》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