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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佛教唯識學的轉識成智義(魏德東)

  論佛教唯識學的轉識成智義

  

  魏德東

  [北京]世界宗教研究,1998年第4期

  55-6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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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魏德東,1965年生,哲學博士,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摘 要 題】轉識成智是唯識學的終極歸宿,本文從轉識成智的必要性、條件及內容等方面,系統闡述了這一理論。“識”是有漏的帶分別的認識,有局限、有染汙,是成佛的障礙;“智”是無漏的超分別的智慧,究極、純淨,是覺悟之智;轉識成智是唯識學的必然要求。轉識成智既需要先天的無漏種子,又需要後天的正聞熏習,不具有普遍性品格,不是人人皆可成佛。轉識成智的內容是轉八識成四智,轉得佛智即是成佛。文章還分析了這一理論對中國傳統思想、乃至現代唯物論的重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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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東美先生說:“假使你講唯識而執著識,認爲識是真實,這可以說是一個根本錯誤的思想,永遠不能解決問題。”(注:《華嚴宗哲學》上冊,黎明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89年5月第4版,第438頁。)“唯識學最後的目的在轉識成智,所以不是唯識學而是唯智學。”(注:《華嚴宗哲學》上冊,黎明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89年5月第4版,第439頁。)這是真知灼見,一語道破唯識學的真谛。

  唯識而不拘囿于識,根本原因在于,唯識學的終極目的,不是建構理論體系,而是通過唯識思想的確立,引導衆生解脫成佛。唯識學的成佛途徑就是轉識成智:轉舍世俗的心識,成就超越的智慧。這是唯識學的終極關懷,是唯識的實現,也是唯識的超越。

  本文擬全面分析佛教唯識學轉識成智的必要性、條件及內容,並簡評其理論得失。

  一、轉識成智的必要性

  “轉識成智”的必要性,是由佛教對“識”與“智”的理解決定的。在佛教中,“識”與“智”既是認識論範疇,又有價值論意義,既含假真,亦帶染淨,這是與今天一般的認識理論迥然不同的。在定位上,“識”與“智”分屬有漏界和無漏界,前者虛假染汙,後者真實純淨。就認識而言,只有去假得真,才能確定正確的認識;就實踐而言,必須舍染歸淨,方可贏得人生的解脫。

  在梵文中,“識”寫作vijnāna,本義是了別。字首vi的意思是分析、分割,動詞詞根jnā是知、了,兩者合成,表示通過對事物的分解、分析而産生認知。這也就是我們日常的認識。《成唯識論》卷2說“了別即是識之見分”(注:《大正藏》第31卷,第10頁下。),蓋屬此義。

  在唯識學中,“識”的最大特色是它的能變功能。所謂能變,指識不僅是認識能力,不僅是能了別,而且它還變現認識對象,轉出所了別。內在的心識與外在的對象,都從屬于識。識變的終極依據是蘊含善惡一切法種子的阿賴耶識,此識是能變的本體。種子凝聚萬法,呈潛在狀態;萬法體現種子,是種子的現行。任何種子的現行,都須經過第七識末那識的審察與思量,末那識的特點是永恒執著阿賴耶識爲“我”,以我癡、我見、我慢、我愛爲本性,是自我意識發生的根源。當種子變現爲萬法時,經過末那識的染汙作用,現行便永遠帶有主體“我”的屬性,世界永遠是個體“我”的世界。

  依據這一原理,不離自我的世間之“識”,如影隨形有兩個特質:第一,任何“識”都是“我的”認識,沒有普遍性可言,不是絕對真理。這些“識”,作爲個體的、有局限的“所知”,甚至是普遍的、絕對的菩提智慧産生的障礙,因此被稱作“所知障”。第二,“識”把一切都執取爲“我的”,是煩惱生起的根源。有了“我”的觀念,便有貪、嗔、癡、慢的産生,衆生的心靈從而染汙不淨,成爲涅槃解脫的障礙,佛教稱其爲“煩惱障”。唯識學以此二障作爲成佛的根本障礙,《成唯識論》稱其爲“二重障”,《成唯識論述記》卷1本說:“由煩惱障障大涅槃,流轉生死;由所知障障大菩提,不悟大覺。”(注:《大正藏》第43卷,第234頁下。)轉舍二障,轉得菩提與涅槃,就是成佛。由于所知障與煩惱障均是“識”的特質,因此,“識”的克服與超越便是唯識學的題中之義。

  在原始佛教的十二因緣理論中,識排在第叁位,前面是無明、行,後接名色。“名色”也就是心物,自它開始,世界二分,執著與煩惱現起,而“名色”的直接之緣就是“識”。部派佛教中,“識”常被叫作“業識”、“妄識”、“情識”等等,是一個明顯帶有負面價值的概念。大乘瑜伽行派的轉識成智理論,更以“識”作爲必須轉舍的對象,而且識的舍棄與否是成佛的關鍵。

  “智”,梵文作jnāna,本義是對事、理的判斷、取舍,又作智慧,後來比較多地指斷滅煩惱的精神作用。佛教以智與識相對,識是對世間法的了別與知解,智也有此意,但其主旨不在此。智是超世間的智慧,是對世界本質的直接體悟,是成佛覺悟的依據。智對世界的把握,不在主客對立的格局中實現。智是超分別的,屬于直覺領悟的範圍。空宗的般若之智,有宗的無分別智,莫不如此。唯識學提出四智理論,認爲它是菩提智的具體內容,是八識轉依後的歸宿。

  宋譯《楞伽經》卷3曾專門論述了智與識的區別,經中說:“彼生滅者是識,不生不滅者是智;複次,墮相、無相,及墮有無種種相因是識,超有無相是智;複次,長養相是識,非長養相是智。……複次無礙相是智,境界種種礙相是識;複次,叁事和合生方便相是識,無事方便自性相是智;複次,得相是識,不得相是智。”(注:《大正藏》第16卷,第500頁下-501頁上。)這是對識、智問題最集中的表述。在這裏,“識”與“智”各有六個特征:就“識”而言,它是根境識叁事和合而生的,或有或無,有具體相狀,能增長養育種子,障礙聖道,有生滅;“智”則相反,它不由和合而生,超越有無,沒有具體相狀,對種子沒有增長養育作用,不礙聖道,無生無滅。

  綜上所述,“識”是有分別的具體認識,有局限,有染汙,是成佛的障礙;“智”是超分別的直覺體悟,究極、純淨,是覺悟的智慧。轉識成智是唯識學的必然要求。

  二、轉識成智的條件

  在說明轉識成智的必要性後,我們來討論其可能性。唯識學否認轉識成智的普遍性,認爲其實現必須具足兩個條件,缺一不可:第一,必須具有“智”的種子,具備成佛的先驗本性;第二,必須有緣得到佛法的正聞熏習,以確保本性的實現。

  《成唯識論》卷9解釋誰人能夠悟入唯識時,指出大乘有兩種種性:“一本性住種性,謂無始來依附本識法爾所得無漏法因;二習所成種性,謂聞法界等流法已,聞所成等熏習所成。要具大乘此二種性,方能漸次悟入唯識。”(注:《大正藏》第31卷,第48頁中。)此二種性是唯識學成佛的主體,其具體內含即是成佛的條件。本性住種性的特質是擁有先天本有的無漏種子,習所成種性的特點是聽聞正法熏習。先天的無漏種子和後天的正法熏習,是唯識學成佛的條件。

  什麼是唯識學的無漏種子呢?種子是阿賴耶識親生自果的本性,分有漏和無漏兩種,前者染汙,後者純淨。無漏種子即阿賴耶識中的清淨種子,是轉識成智的根本依據。種子的來源有兩個,一是無始以來先天本有,二是後天行爲的熏習。在唯識學中,護月主本有說,難陀主新熏說,護法綜合兩者,認爲“諸法種子各有本有、始起二類。”(注:《大正藏》第31卷,第9頁中。)應當說,護法的理解較爲公允。現在專就無漏種子言,若無“本有”,無漏不應存在,因爲“有漏不應爲無漏種”(注:《大正藏》第31卷,第8頁下。),即便是世俗的善心,也是染汙,“有漏善心既稱雜染,如惡心等性非無漏,故不應與無漏爲因,勿善惡等互爲因故。”(注:《大正藏》第31卷,第8頁下。)但另一方面,僅有本有也是不夠的,“新熏”的設定同樣必要。“然本有種亦由熏習令其增勝,方能得果,故說內種定有熏習。其間熏習非唯有漏、聞正法時亦熏本有無漏種子,令漸增盛,展轉乃至生出世心。”(注:《大正藏》第31卷,第9頁上。)這表明,無漏種子擁有本有和熏習兩個來源。本有是熏習的基礎,熏習增益了本有,兩者結合築起佛家解脫的礎石。

  無漏種子是否爲一切有情所具備?唯識家的回答是否定的。唯識家認爲有的種性,先天不具本有無漏種子,沒有轉識成智的基礎,注定不能成佛。《成唯識論》卷2指出:“依障建立種性別者,意顯無漏種子有無。謂若全無無漏種者,彼二障種永不可害,即立彼爲非涅槃法;若唯有二乘無漏種者,彼所知障種永不可害,一分立爲聲聞種性,一分立爲獨覺種性;若亦有佛無漏種者,彼二障種俱可永害,即立彼爲如來種性。故由無漏種子有無,障有可斷可不斷義,然無漏種微隱難知,故約彼障顯性差別。”(注:《大正藏》第31卷,第9頁上。)在這裏,無漏種子的有無成爲區別種性的標准。種子本性潛伏,無漏種相狀不易被知,因此判別無漏種子有無的方法,就轉化爲它所對治的煩惱障和所知障的有無。根據這一標准,有情可分爲叁類種性。一是全無無漏種性,完全沒有無漏種子,永遠不能斷除二障;二是聲聞種性和獨覺種性,他們具有聲聞乘和獨覺乘的無漏種子,能滅除煩惱障,但不能斷滅所知障;叁是如來種性,具有佛的無漏種子,能斷滅一切障。依據這一標准,如來種性可以徹底地轉識成智,聲聞與獨覺種性能夠部分地轉識成智,而沒有任何無漏種子的種性,則沒有轉識成智的任何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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