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信心銘》
第八講、祖師禅的崇高境界
祖師禅與如來禅
老子《道德經》說:“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複命。”跟這裏說的“歸根得旨”是一樣的。歸根才能得旨。如果我們的思維、思慮不能停息下來,體味不到思維停息下來的感覺,那麼我們就總會跟著念頭跑,不是此念就是彼念,不是善念就是惡念,不是是就是非,不是得就是失。如果老是纏在思維的羅網之中,生生世世都不得解脫。
那麼,“歸根得旨”的方法是什麼呢?方法就是覺照,要把自己的覺照力陶冶出來,沈澱下來。覺照力是實實在在的功夫,但在覺照的過程中,稍有不慎,稍微把握不穩,就會是“毫厘有差,天地懸隔”,以至于“隨照失宗”。
我們在打坐的時候或者在觀想的時候,經常都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哪怕誦經時想一氣呵成不起妄念,可誦著誦著,還是管不住自己要走入歧途。我們做個實驗,有哪個人能在誦《金剛經》或是《地藏經》的時候做到一念貫注,不起與所誦經文不相幹的念頭?別人不說,反正我做不到。我問過很多人,也都說做不到,這是老實話。因爲這其中有“隨照失宗”這樣一種麻煩在作用。沒有通過嚴格修定的人,要想做到精神的真正貫注、持續地貫注,是很艱難的。所以,我們在平常的學修當中,要注意培養自己的定力。
前兩年,我在柏林禅寺講《壇經》,當時淨慧法師讓我講講祖師禅和如來禅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說,祖師禅是如來禅的一個組成部分,如來禅裏包括了祖師禅,祖師禅是如來禅的最高境界。最高境界並不是說祖師禅就在金字塔的塔尖上,不是這樣。如果這樣看,就把祖師禅看歪看邪了。因爲在如來禅的任何環節之中,都會引伸出祖師禅來,就像“言語道斷,心行處滅”,它本來是定學裏的一句話,後來就成了祖師禅的名言。
爲什麼說在如來禅的任何環境、任何次第之中,都可以引伸出祖師禅呢?這裏的關鍵,是我們禅宗祖師所提出來的“向上提持”。其實不管是修密修淨,如果我們把心放在明心見性上,能時時處處提持向上的一念,那麼一切法都可以引發祖師禅。
讓你品嘗入定的甜頭
人思維的惰性太強太強,生生世世的業障、惰性、習性難以把控。爲了克服“隨照失宗”的弊端,就需要一段時間來養定。如果一個人沒有定力、靜氣,心裏火爆爆、亂哄哄的,怎樣學法?有些人思維太強烈了,見解太多了,佛法見地太豐富了,總會找些文過飾非的理由遮掩自己的錯誤。說白了,這些都是因爲自己的定力不夠。所以,應該在學修的時候老老實實地養靜氣,習定力。定力本身是見地上的護持,如果沒有如實的見地,就不會有如實的定力。
說得更直白一些,定力就是定見。比如說,我承認這個事情,相信這個事情,隨便別人怎麼說,我都不移不動。別人說吃了狗屎能成仙,我想誰都不會動心,因爲我們對狗屎是個什麼東西,有自己的定見。還有“水中月,鏡中花”,電視裏出現一個大美女,誰都不會癡心地把手伸到電視裏去牽美人的手,沒人打這樣的妄想。所以,養定並不是一件複雜、難以做到的事情,不是非要你坐在蒲團上眼觀鼻、鼻觀心。養定,實際上是人們正確知見的一種確定,有了這個定,心裏就不會去亂想,在一定的因緣內,就可安住下來,心思就會平靜下來。
佛都說了嘛,“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你還想那麼多幹什麼?爲什麼不老老實實地坐在這裏,不讓亂七八糟的事情牽著鼻子走呢?人往往是這樣,今天一個道理,明天一個問題,念頭不斷。其實佛說得很清楚嘛,一切念頭都是夢幻泡影,生生滅滅地不用去管它。久而久之習慣了,蹦蹦跳跳的念頭對你就沒有多大誘惑力,你就不會再貪著它,心也就平靜下來了。一平靜下來,就很容易進入定境。
定境並不是昏沈的,也不是百不思百不想,它是清清明明的,就像這個房間裏沒有燈,我們馬上點盞燈,光明就出來了。用佛教的話來說即是:寂而照,照而寂,寂而常照,照而常寂。這盞燈它不會、也不可能自吹自擂說:“今天我大放光明了!”它只是照,而且照到美的,美的就現前;照到醜的,醜的就現前,然而它卻不會因爲美醜而動心。太陽出來照在孔雀身上,它不會因爲孔雀美麗而多照它一會兒,也不會因爲看見蜈蚣醜陋,就幹脆不照它了。
我們在進入一種定境的時候,頭腦中並不是說沒有念頭,說不定念頭更多更熱鬧。只不過,來來去去的念頭與你不相幹。你能做到好念頭來了不起歡喜心,壞念頭來了不起恐懼心,任它自生自滅,來來去去,總之不動心就是了。如此這般一番,你便會慢慢地品嘗到入定的甜頭,體會到了那種身心的歡悅。你才真正知道什麼是夢幻泡影、什麼是根塵、什麼是空有,你才會産生以禅悅爲食、法喜充滿的感受。只有在這種情況下,你才不會“隨照失宗”。
在這個基礎上,把念頭再向上一提,就會破參。但這還不等于見到本來面目,見到真如自性。只不過這個時候你已經有本錢了,可以繼續參了,直到把我們的“曆曆孤明”參破參透。
一念覺性即是菩提
修密法的要修明點,何謂明點?一念專注本身就是明點,修明點就是修定。有的人說打坐時看見光明了,那是打妄想。我們的注意力本身就是光明。任何事物只要進入我們的注意力之中,也就進入到我們的光明照了之中。任何事物只要處在我們注意力的覺照之下,就清楚明白了。但清楚明白的是對象,不是光明本身。
那光明本身是什麼?大家好好參一參。我們修光明,就是修“這個”,護“這個”,守“這個”。到了不修不護不守的時候,你就自由自在了。還到哪裏去找另外一個光明呢?像觀大日如來、觀太陽等修法,作爲一種過程和手段可以,但它畢竟是過程,千萬不可貪著。有些人打坐見了光,歡喜得不得了,覺得自己修行有長進了;如果見不到光,他就會懊惱,對自己的修行沒有信心。他卻不知道這些都是念頭,都是景象。
“隨照失宗”只有四個字,卻把修學之中微細的毛病點出來了。如果經常用這四個字警惕自己的覺照力,用在我們的念頭功夫裏,我們就會“須臾返照,勝卻前空”,達到這樣的境界就不會再“隨照失宗”。即使偶爾落入“隨照失宗”,也可以馬上回頭,立刻轉身返照,把本份守住,做到歸體、歸宗,而且自己轉身時很快,不用淘神費力。有些人爲一些如分房子、長工資的事情生氣、發脾氣,一個念頭憋在心裏幾個月,十分惱火。平時來來去去的念頭,它不會把你牽動。能牽動你的,都是與你利害相關的念頭。它把你牢牢地控製了,這就是利害是非。常言道: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怎樣把我們的心放平?這個功夫不是說說而已,要試試才知道。你貪嗔癡種種煩惱還有沒有?只有事實才能說明問題。到了叁業現前的時候,才看得出你有沒有功夫。我們在修行上一定要有這個能耐,在“隨照失宗”時能“須臾返照”,而“須臾返照”本身就是“勝卻前空”。大家都知道“無須求真,但須息妄”,“不怕念頭起,只怕覺心遲”的道理。哪裏去找菩提?一念覺即是菩提!我們能知能覺,用禅宗的話說,是我們知道轉身,在念頭上能回頭。這個能耐絕對超過你天天觀空、說空、論空。我今天又住空了,一念不生,萬法寂滅了,好安逸!——錯!這只是一種景象而已,它沒有什麼了不起。睡著了,不做夢也是萬法皆空,失念也是住空嘛!
其實,人住空的時候也是很多的,只不過自己不知道。因爲知道的時候你也就沒有住于空了。你自己住空時,它沒有給你帶來多大的好處,也沒有給你帶來多大的壞處。因爲我們的生命或者說是精神自身,它有休息的時候。體乏了,疲倦了,就會處于這種狀態。“魂不守舍”的時候就有點這種味道。失神、失念的狀態都是相對住空,這並不是值得驕傲之處。
值得我們驕傲的是“須臾返照”的時候。當我們覺得自己哪一點不對時,或者發現自己又在打妄想了,這種感覺本身就是“須臾返照”。這個能力,這個警醒之心,就是我們的覺照本身。這是最了不起的,是成佛的資糧、見道的本錢。離開了這個,哪裏還有更好的法?離開這個,一切法都是死法!如果我們這種覺照的力量越來越強大,一天24小時不離不異,讓它在我們的心中不生不滅,使自己永遠不犯錯誤,永遠明明白白,那才是真正的歡喜。
須臾返照,看起來輕飄飄的一句話,但它有極大的功用!一個人要通過好多年的苦修苦煉,才能把這個功夫沈積下來。功夫純熟了,你才不會再跟著念頭跑。這是學佛的人必須養成的基本功夫,同時它也是最高的功夫。它不是太繁雜,沒有太多的熱鬧。它就是我們的一念覺性,一念覺性即是一念菩提。這是最可貴的。
我們看看廓庵禅師所繪的禅宗《十牛圖》,牧牛的目的,就是把它馴教得純和而不頑野。性情調順了,真如之性就圓融純熟了。
妄見息滅之後
“須臾返照,勝卻空前。前空轉變,皆由妄見”。在這裏,空是可以有所轉變的,但能變的空,會讓人心裏覺得不踏實。空本身是能變的,正因爲萬物萬法體性本空,才有萬物萬法的流轉不息。
“前空轉變,皆由妄見。”這裏的妄見,也可以讀作妄現。在我們自己的身、語、意還沒有徹底了悟之前,也就是說我們的命根還未斷,還沒有達到徹法源底,還有那麼一絲命根不斷時,就像我在前面打過的比方,妄見,就會像手術之後沒有被徹底割除的癌細胞一樣,還會複發。
只要我們的心意識有所活動,原本沒有的妄想執著就會無中生有了。你在床上睡著了,睡得打鼾,那時候到哪裏去找妄見呢?早上起來眼一睜,很多事情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第一件事情做什麼?是先洗漱還是打開天然氣燒水做飯?很多事都是順著人的本能,或者是工作、生活的需要,很自然地開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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