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岩錄》十五則講記——獻給佛源老和尚(二十)
第十二則 洞山麻叁斤
“垂示雲:殺人刀、活人劍,乃上古之風規,亦今時之樞要。若論殺也,不傷一毫;若論活也,喪身失命。所以道: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學者勞形,如猿捉影。且道既是不傳,爲什麼卻有許多葛藤公案?具眼者,試說看。”
我多次強調這個垂示,因爲禅宗裏面的很多家當,很多的方法,都是通過圓悟祖師在垂示裏面娓娓道來。如果我們不看他的公案,不看他的評唱,就是把他這麼幾十則垂示集成一個本子,把它歸歸類,自己感覺感覺,都會給人很大的啓發。“殺人刀、活人劍,乃上古之風規,亦今時之樞要。”在圓悟祖師的時候,是樞要,那麼我們現在呢?還是不是我們的樞要呢?一樣的是我們的樞要。殺人刀就是截斷衆流。涵蓋乾坤加隨波逐浪,就是活人劍。我們雲門叁句也是殺人刀,也是活人劍,並同時具足。我們看老和尚經常也在用殺人刀,人一來,一個刀子就給你殺過去了,直取人的性命;棒子敲過去的,也是取人性命的。但是,取人性命的同時,也是讓他活過來啊!他是同時具足,殺、活同時的。雖然這是上古的風規,在禅宗裏面,卻是一枝常青藤,永遠不會過時,永遠都是現成起用、現在當用的。
“若論殺也,不傷一毫;若論活也,喪身失命。”他並不是真正拿著刀去殺人、殺牛羊、殺豬、殺雞,不是。他是念頭上的功夫,傷不了一毫的。我們說才叫轉嘛。殺是轉,不傷一毫;活,也是轉身,喪身失命。喪什麼身?失什麼命?把我們煩惱的固有的這個我,把他丟下,把凡夫這個我把他丟下了,轉凡成聖嘛。這個多舒服呢?“所以道:向上一路,千聖不傳,學者勞形,如猿捉影。”向上一路是無論誰都沒法傳的,爲什麼呢?不可說,不可說,描也描不成,畫也畫不就,你怎麼去傳呢?我們在這一系列的公案裏,每則都有不可傳的感覺。臨濟大師在黃檗那挨了叁頓棒,傳了他什麼呢?什麼都沒有傳,就是挨了叁頓棒。挨了叁頓棒,在大愚和尚那裏被點那麼一下,他就悟了。悟的什麼呢?“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爲什麼無多子,無法可傳嘛。雪峰在德山裏那,德山老和尚說:“吾宗無語言,實無一法予人。”——給你揭底吧,禅宗是連語言都不需要的,沒有一個什麼什麼具體的法可以傳給你,沒有什麼寶貝可傳,你死了這個心吧!所以向上一路,千聖不傳。
明白了這個道理,你能夠回機,那你就不得了。如果你信不過這個,要去“學者勞形,如猿捉影”就麻煩了。這兩天月亮又出來了,我們在桂花潭裏面看,桂花潭裏面的月亮也是很亮的,那到桂花潭裏面撈月亮,能撈到嗎?“萬古碧潭空界月,再叁撈摝始應知”,總認爲佛法有個什麼法,有什麼秘訣,要找上師灌頂加持。一會誰弘化了,一會誰又燒出舍利了,又怎麼怎麼了。那肯定有辦法的,這法很好,驅神役鬼,立地飛升,立段頓超,師父一定要傳,上師一定要傳。那麼在禅宗裏就給你說得很明白,這個是“如猿捉影”,沒東西給你的,別以爲有個什麼寶貝。“且道既是不傳,爲什麼卻有許多葛藤公案?”既然說禅宗的法,從達磨到六祖是不傳的,是不傳之密,不傳之法。那爲什麼曆代祖師遺留了那麼多的公案,打了那麼多的葛藤呢?“具眼者,試說看。”還是請具眼的祖師來舉例吧!
“舉僧問洞山:“如何是佛?”山雲:“麻叁斤。””這公案裏“洞山”不是洞山良價祖師,不是曹洞宗創始人的那位唐代的洞山。就象我們這裏先有雲門文偃祖師,後來是雲門佛源,現在是雲門明向。雲門山的這個名字是不變的,但是住持是一代一代的更新。洞山也是這樣,洞山道場在江西,這個是永恒的,但在其中的住持,也是一代一代的更新的。唐代的洞山到這裏面,已經成了宋代的洞山了。這位洞山是雲門宗的一位祖師,就是雲門祖師的那位得法高弟——洞山守初禅師,他接任了洞山的方丈。
“這個公案,多少人錯會,直是難咬嚼,無爾下口處。何故?淡而無味。”我們看很多公案有味,象我們前面說的有些公案,的確是有鹽有味。什麼“骷髅裏面的眼睛”啊,“枯木龍吟”這些,你看多精彩啊!哪怕是“臨濟叁頓棒”也是很精彩的。但是問如何是佛——麻叁斤,你想一想,這叁個字有什麼感覺?雲門祖師回答說:“幹屎橛”,抱著一肚子疑問去問:“如何是佛法?”“如何是佛?“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只得到這麼叁個字,你會有什麼感覺?的確是淡而無味。
“古人有多少答佛話,或雲:“殿裏底”、或雲“叁十二相”,或雲“杖林山下竹筋鞭”。及至洞山卻道“麻叁斤”,不妨截斷古人舌頭。”這一下就點題了,就象前面的公案,繞了一大圈,才歸回來。對這個公案,圓悟祖師當下就結了案,就是截斷古人舌頭,當然更是截斷當今人的舌頭。如何是佛?“叁十二相”“八十種隨行好”“八相成道”等等,我們可以說很多很多佛的故事。如何是佛?有很多佛經,小乘有小乘的說法,大乘有大乘的說法,密乘有密乘的說法。那麼禅宗的說法,那就很多。但都沒有這個說得奇特,也沒這個這麼平常。
當然,也有“人多作話會,道:“洞山是時在庫下稱麻,有僧問,所以如此答”;有底道:“洞山問東答西”;有底道:“爾是佛,更去問佛,所以洞山繞路答之”——死漢!更有一般道:“只這麻叁斤便是佛”。——且得沒交涉!爾若恁麼去洞山句下尋討,參到彌勒佛下生,也未夢見在,何故?言語只是載道之器;殊不知古人意,只管去句中求,有什麼巴鼻!”
象這一段圓悟祖師的評唱,就把我們參禅之路理得很順了,我們參禅就一定要這樣。這裏舉了很多,他們都是通過思維要去附會這叁個字的落處,這叁個字的由來,這叁個字的含義,但都是沒關系的。就是這麼一句,“爾若恁麼去洞山句下尋討,參到彌勒佛下生,也未夢見在。”爲什麼呢?言語只是載道之器。不是道的本身。道本身是什麼?並不是語言文字所能說得清、道得明的。所以,我們要在語言之外去尋,語言之下去尋。但也不能離開語言的這麼一種指標、路標的作用。語言是載道之器,如果明白了這個道理,只管去句中求,那麼就完了。所以一定得言外去求。我們說真參實悟,手快眼明的,他一定要把你做道理會的東西,在語句中的東西,狠狠給你打落。真正的善知識,他就要在這方面給你換腳跟,移你的腳跟。讓你在這個地方轉身哪!你如果自己知道在這個地方轉身,那麼你很容易與禅宗相應。如果你老是陷在這個言語、語句之中,在語中去求,“哎!這一句妙不可言啊!”“哎呀,這個道理好得很啦!”中觀的、唯識的這樣那樣的,真的,妙妙妙…,高高高…。如果你仍然陷在這種感覺之中,那“有什麼巴鼻!”所以我們看在禅宗裏,在《碧嚴錄》裏,處處讓我們腳下雲生,眼內生光,就是要我們轉身,回頭。
“不見古人道:“道本無言,因言顯道,見道即忘言。”若到這裏,還我第一機來始得。”到這裏都需要還第一機啊!道本無言,如果不是人,天地仍然是個天地,宇宙還是個宇宙,誰去認識啊。你看了豬、狗、老虎、豹子、獅子、大象、孔雀,它們知道什麼是道嗎?它不知道。歐洲有這麼一個好玩的事,這幾天雲門寺的太陽很烈,每天水泥板都曬得燙燙的。你怎麼知道這水泥板是太陽曬燙的呢?太陽離我們那麼遠,它怎麼會把這個水泥板,把這個石頭曬燙?于是有人就去想,心就要去攀緣。攀緣以後,心生種種法生,他把科學裏面的有些東西,把相應的因緣找到了,那個是形而上的、法上的因緣。但是,水裏面的魚爲什麼不去搞這些研究呢?山裏面的兔子爲什麼不去搞這些研究?爲什麼偏偏人要去搞這些研究呢?研究石頭爲什麼會被太陽曬熱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因爲是人嘛。既然是人,他就有這個心,跟一般畜生道的心就不一樣。爲什麼要去說這個呢?科學本身也是所以“道本無言,因言顯道”,何況真如、菩提啊!
我們要看到這個道理是真的,不是假的,就要透過語言來顯道。所以在佛教裏,有現量、比量、聖言量。如果沒有聖言量作爲依據,你這個現量哪怕是真實不虛的,那還得打個問號。沒有聖言量作爲證據,我們也不敢隨便開口談論佛法。“因言顯道,見道即忘言。”叁藏十二部都是因言顯道,這不需要多說。但你要見道就要善于忘言,就要離開語言的這麼一個蠶殼。並不是說我們不需要語言,不使用語言。語言,它有什麼錯?語言對我們來說也沒有錯。就跟山上的石頭、天上的月亮、桂花潭的水一樣,語言還是一種法爾如是的東西,關鍵是怎樣使自己不被糾纏在其中。所以“若到這裏,還我第一機來始得。”什麼叫第一機?自己就好好的感覺了。
“只這“麻叁斤”,一似長安大路一條相似,舉足下足,無有不是。”我們來做個試驗,“如何是佛?”“麻叁斤。”當下你的感覺是什麼?千萬別懷疑!爲什麼呢?這就叫第一機。“如何是佛?”“麻叁斤。”自己當下有個感覺,這個感覺是第一機。你別去動其他的念。一動念就完蛋了。成第二機、第叁機、第四機了。一個人起疑,麻叁斤是什麼?還有個是,還有個不是,這個尾巴跟在第一機的後面,那就與參禅十萬八千裏了!所以“只這“麻叁斤”,一似長安大路一條相似。”你端端的走就行了,找到這個感覺,咬定它。這個感覺就是擊石火、閃電光似的轉瞬即逝,你根本趕不過他。所以要在這麼一個現量的覺受之中,把這個感覺捕捉到,這就是言語道斷的感覺,這就是截斷衆流的現量境界。我們怎樣能夠把它捏住?但是這個捏住也是不要你去捏住,捏住也會壞事。這個是個“坦然大道,舉足下足,無有不是。”你只菅放足而行就是了,如我們吃飯就吃飯,誰也不會去數碗裏有多少粒米一樣。
“這個話與雲門雲胡餅話是一般,不妨難會。”“如何是佛?”“胡餅。”這就是我們雲門餅的來曆,但是這個很難會。“如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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