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河中的一粒沙而已。而未說的法,則多如大千世界的如恒河之沙啊!細細想想,是不是這麼回事?已經擁有的,表現出來的,永遠是有限的;沒有表現的、將要表現的,永遠是無盡的。明白了這個有限和無限關系,我們才明白我們心的妙用。
“後聞沩山盛化,直造沩山,便作家相見。包亦不解,直上法堂,從東過西,從西過東,顧視雲:“無!無!”便出。”你看,悟了的人模樣就不一樣。沩山和澧州都在湖南,走過去也花不了幾天行腳的功夫。到了沩山,“便作家相見”,他不給你來虛的,也不給你來客套。不是先到客堂裏面挂單,把名片遞上去,要拜見老和尚;然後設齋供僧,廣修供養,不來這一套。他是以作家相見,本分人相見的姿去直面沩山老和尚。就象我是家裏,自家子一樣,直接就升堂入室了。
“包亦不解,直上法堂。”以前行腳的,都是一個布袋,把自己的坐具、衣袍、飯缽隨身打一個小包背在背上就去了。什麼是法堂?《百丈清規》大家都知道,在初建叢林的時候,只有法堂,沒有大殿,而且不立佛像。爲什麼不立佛像?因爲他是不離文字,教外別傳。所以,教下寺廟的那些家當在最初的叢林裏是不用的。法堂是叢林的根本重地,那個時候方丈就在法堂裏面,法堂後面一間小室,就權稱方丈。
德山到了法堂,也不禮拜老和尚,只見他從東過西,從西過東,幹什麼呢?示威啊!表現他的英雄氣概,目中無人啦!“顧視雲:“無!無!””明明沩山老和尚就坐在上面,還有那麼多僧衆在老和尚身邊垂手侍立,恭聽開示。他一個莾撞鬼一沖進來,從東過西,從西過東,還在說:“無!無!”——沒什麼東西啊!我看也沒有什麼東西。“且道意作麼生,莫是顛麼?”哎!德山這個莾撞鬼到了沩山,在莊嚴的法堂之上,居然如此橫行,是不是發癫了?
“人多錯會,用作建立,直是無交涉。看他恁麼,不妨奇特。”所以圓悟祖師在評唱這一則公案的時候,就說:“很多人把這則公案都理會不到,“用作建立”——好象是德山在沩山面前要法戰一番,要建立個什麼東西。“直是無交涉”,這樣去理解,就離題十萬八千裏了。“看他恁麼,不妨奇特”,在當時而言,德山這樣的舉動,不僅在寺廟,在叢林裏也是奇特的。前面已經說了“放行好?把定好?更不可指東劃西啊!”那麼,面對德山上沩山的這麼一個前半則的公案,我們該如何理會呢?
“所以道:“出群須是英靈漢,敵勝還他獅子兒。選佛若無如是眼,假饒千載又奚爲。”到這裏須是通方作者方始見得。”圓悟祖師在這裏就大加贊歎,贊歎什麼呢?“出群須是英靈漢”,如果大家都悶癡癡的,發呆,犯愚癡,你怎麼能夠出群?怎麼能夠出衆?出衆的人一定是傑出的英雄豪傑,一定是個伶俐漢。“勝敵還他獅子兒”,如果是獅子,就可以在豺狼虎豹之中橫行嘛。只有獅子,你才能戰勝豺狼虎豹。
“選佛若無如是眼,假饒千載又奚爲。” 選佛就是學佛,不立志當官而立志成佛。唐代就有選官選佛的故事,有個讀書人到長安去趕考,就說:“選官不如選佛,當官危險。官場,你沒錢開後門,又不是皇親國戚,沒有靠山,你怎麼去選官?”進士及第你也進不去,不如出家,出家的廟門專門接待八方,十方的英雄豪傑都願意出家,出家勝過封侯,所以選官不如選佛。選佛,我們就要踏踏實實地如是修、如是行。
學佛也不是一般的事,以前出家非常的嚴格。從南北朝開始,一直到唐宋,那個出家的度牒可不好拿的,爲什麼呢?第一,要通經,通過考試,官方考試,寺廟考試,看你是否能夠通一部經,一部論。還要答辯,象博士論文,博士答辯一樣,通過考試,及格了的,才有可能拿到度牒。到了國家建立戒壇的時候,你才可能去受戒。另外一個方面,還得花錢,一次性買斷人頭稅。所以,宋朝的時候,很多政府部門經費緊張的時候,就用度牒充軍費。如嶽飛打戰,沒有軍費,朝廷一時又沒有錢,怎麼辦?拿一千張度牒給你,就權充軍費。爲什麼呢?因爲一張度牒可以賣幾十兩銀子。幾十兩銀子就是一個人一輩子給皇上交皇糧的錢、人頭稅,一次性搞定。張商英任兩湖漕運使,管兩湖漕運,把湖南湖北的糧食運到開封。沒有本錢,對不起,給一千張度牒,你去賣,賣了度牒,就作爲本錢。所以,出家的,一個要有才,第二要有錢才行。第叁還要六根俱足,相貌周正。因爲出家是人天師啊,殘疾人就不能去,相貌不好的人也不能去。那是要爲人天師表,必須要相貌堂堂那才行。
這僅是基本前提,“選佛若無如是眼”,成佛要開眼才行啊!不開眼你怎麼能成佛呢!所以出家人應有沩山、德山這樣的手眼。不然“假饒千載又奚爲”,你沒有具眼,千劫萬劫你都沒有成佛份的,決對是不可能成就的。
“到這裏須是通方作者方始見得。何故?佛法無許多事,那裏著得情見來?是他心機,那裏有如許多阿勞!所以玄沙道:“直似秋潭月影,靜夜鍾聲,隨扣擊以無虧,觸波瀾而不散,猶是生死岸頭事。””真正的佛法是直截了當,沒有那麼多事,所以臨濟祖師大悟以後,一個感覺就是:“原來黃檗佛法無多子。”黃檗佛法無多子,沒有什麼佛法嘛。悟了以後,還有什麼佛法,沒有佛法。雪峰祖師在德山老和尚那參的時候,看見很多師兄弟都開悟了,他自己老是開不了悟,都叁上投子九上洞山了,心裏急的不得了,去哀求德山老和尚傳點法給他,德山老和尚說:“我宗無語言,實無一法與人。”就給你交了底牌了,沒有法的,沒有法可以傳給你的。語言都沒有,那有法傳給你呢?雪峰祖師言下大悟,桶底脫落。所以佛法就是無許多事。
我們回想一下,老和尚在廣州醫院住的時候,北京中國宗教研究所的一大群博士、研究生來看老和尚,“老和尚,你給我說點無上佛法,把禅宗最要命的事情說點給我們聽一聽吧!”老和尚閉著眼睛說:“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老和尚,是全國聞名的大禅師啊!你怎麼不知道呢?”“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會,你們問得太高了。”他們都很失望,認爲老和尚不回答他們。實際上,老和尚把最要命的話都說了,但是他們不會,有什麼辦法呢?我們看到這些地方,我們就看到老和尚他的語句之中的禅機和本分接人的手段。但作爲外面的人就不能領會,那也無可奈何的事。
所以,“佛法無許多事,那裏著得情見來?”我們對佛法老是要去打妄想,佛有叁十二相好,八萬四千法門又是怎麼怎麼的。坐在蒲團上想見光,想見菩薩,佛要把阿彌陀佛念下來——沒有那麼多情見,禅宗裏面是很幹淨的。“是他心機,那裏有如許多阿勞!”真正的人,直來直去,沒有心機。德山到沩山過法堂,他就這樣直來直去。當時,他是一念不生,沩山老和尚也是對他一念不生。沒有什麼別的心思。說德山是存心到沩山去搗蛋,肯定不是。說他是無事生非,也不是。裏面有什麼戲?我們下面又看。
玄沙是我們雲門祖師的大師兄,他的偈子就很舒服,我們好好看一看,感覺一下:“直似秋潭月影,靜夜鍾聲。”我們也可以在我們放生池裏面看看,這兩天正是秋天,前幾天是中秋節,我們看了秋潭月影。晚上雲門寺天天在敲鍾,天天都有靜夜鍾聲。但是這“秋潭月影,靜夜鍾聲,隨扣擊以無虧。”不論你怎麼敲,靜夜的鍾聲,能把月亮你敲得虧嗎?能夠把塘裏面的月影敲得散嗎?敲不散的。但是,盡管如此,“猶是生死岸頭事”,我們怎樣去理會這樣的語句,這裏面又得去參,若能參透,的確是“通方作者方始見得。”
“到這裏,亦無得失是非,亦無奇特玄妙。”圓悟祖師在這裏是揭了底的,既無得亦無失,既無是又無非,也沒有種種奇特玄妙。“既無奇特玄妙,作麼生會?”怎麼去理解這則公案呢?“從東過西,從西過東,且道意作麼生?”德山在沩山法堂上,橫沖直撞,東來西往,他到底是安了什麼心腸?大家又去琢磨吧。“沩山老漢,也不管他,若不是沩山,也被他折挫一上。”盡管德山在沩山法堂上來來去去,沩山坐在他的座位上,眼觀鼻,鼻觀心,不料理他。如果你去料理他“哇,你幹什麼?出去!”引來德山拳腳相見,語言相鬥,那還成何體統?沩山老和尚就不動,不論風浪起,穩坐釣魚臺。
所以,“看他沩山,老作家相見,只管坐觀成敗。若不深辨來風,怎能如此!”我們都經常說: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說話聽聲,聽鑼聽音嘛。我們要明辨八面來風,要有敏銳的洞察力。有的人一來,眼前一晃,我們就知道他的來曆。耳朵聽他咳嗽一聲,也能夠知道他的吉凶。真正的道人,開眼的人通身是眼,完全知道種種因緣的來去。所以,沩山坐在那,已經把德山看透了。
“雪窦著語雲:“勘破了也。””勘破了誰呢?是德山勘破了沩山,還是沩山勘破了德山呢?雪窦祖師就是用“勘破了也”甩一個疑團讓大家去啃。這個鐵蒺藜、鐵饅頭,放進嘴裏,大家去感覺誰勘破了誰啊?“一似鐵橛相似,衆中謂之著語,雖然在兩邊,卻不住在兩邊。”這叫著語,祖師在公案裏面下他的語。我們看這個原文,他很多著語,有的是雪窦祖師注的,小字那是圓悟祖師著的。 “這“勘破了也”,雖在兩邊,又不住兩邊”。你說是勘破德山還是勘破沩山?他不給你明說。但是,我們這些旁觀者,後輩來參禅,來學公案的人,一看“勘破了也”,麻煩就來了。
所以,當年黃龍慧南參慈明老和尚的時候,慈明老和尚就以趙州、臺山婆子的公案來問黃龍慧南:“到底是趙州勘破了臺山婆子,還是臺山婆子勘破了趙州啊?”“是真有其事,還是沒有其事?”黃龍就說:“真有其事。”慈明老和尚就呵呵大笑。一笑就把黃龍笑得沒底了,這個就是“鐵橛”。所以“他道勘破了也?什麼處是勘破處?且道勘破德山?勘破沩山?德山遂出,到門首,卻要拔本,自雲:“也不得草草。””德山見沩山沒有出聲,出了門以後,然後回來再試一試,殺個回馬槍:“自雲:“也不得草…
《《碧岩錄》十五則講記 第八 第四則 德山挾複問之上》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