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說:“于阗叁藏法師實叉陀赍梵文至此,又于西京慈恩塔內舊梵本。”其實當時印度無此論,此論梵本或玄奘依據漢文還譯這本。所以《續高僧傳》卷四的《玄奘傳》說:“又以《起信》一論,文出馬鳴,彼土諸僧,恩承其本,奘乃譯唐爲梵,通布五天。”
通過以上叁點剖析,不難明白,爲什麼不能把天臺宗思想簡單地等同于《法華經》思想。
二、周武帝滅佛異致天臺宗産生
一種新思想的創立,除了需要有思想家本人的內在體驗和仰杖傳統學說的繼承外,還要受到社會條件和曆史背景的限定。在研究中國佛教的在臺宗思想創立時,不能不對這點加以充分的考慮。陳隋之際天臺宗的創立雖有相當理由,但從社會條件和曆史背景去考察,北周武帝滅佛對天臺宗的創立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一)印度佛教在皇權面前的失敗——周武帝滅佛
公元6世紀初,南朝的梁武帝把佛教看做是治國的根本;馮太後掌管朝政的北魏,佛教在朝延的保護下也極其隆盛。金色燦爛的大伽藍聳立于兩國的帝都南京和洛陽,佛教禮儀到處盛行。據傳,禅宗的第一代祖師菩提達摩來到洛陽,看到永甯寺,贊歎不已,說如此富麗堂皇的大伽藍,在印度也難也見到。這件事也足以顯示當時洛陽的佛教以及佛教建築之一斑。盡管當時佛教如何興盛,但畢竟還停留在“印度佛教”、“外國佛教”的階段。因爲當時國內外弘法者傳譯的種種經典,以及了們對這此經典的研究,都不過是將印度佛教的種種學派的教理加以集中、理解而已,還沒有中國佛教學者自己的創見。雖然,南北朝時代由于《涅槃經》的傳釋,以至“佛性”學說很流行;基于《般若經》,對“空”也被普遍議論;同時,也産生了教相判釋,但盡是對印度佛典的贊揚、研究和理解,真正爲中國佛教徒所能領悟的教理體系還沒有出現。創立中國自己的佛教,不是像南北朝那樣靠佛學者對印度佛典的研究、理解就能成功的。中國人超越印度佛教、創立自己的佛教,是在公元600年前後,即從南北朝末到隨代。剛好在這個時候,北周武帝在中國北部嚴厲地推選廢佛毀釋的政策,一舉而遮斷、廢絕了北魏以來走向隆盛的佛教發展。正是由于這種廢絕,作爲中國人自己的佛教反而創立了。武帝滅佛不久,新鮮的、充滿生機的的中國佛教天臺宗産生了,並在中國社會成長、發展。
北周武帝(在位年代爲561-578)推行富國強兵的政策,虎視眈眈地等待討伐北齊的機會。當時的佛教寺院,擁有很大的社會財富,佛教僧侶也日趨墮落。周武帝對曾侶的矣奢淫逸極爲憤怒,于是打算清肅佛教,把寺院財富充實國家財政。但要這樣做,必須師出有名,即把滅佛的理由正當化、合理化。爲武帝提供正當理由的人是還俗僧衛元嵩。
衛元嵩,益州成者人。初出家爲亡名法師弟子,善于陰陽曆數。師父授意他“佯狂乃可以得聲名”,于是他佯狂漫走,觸物吟詠。後來,嫌蜀土狹小,不足以展懷,乃易俗服入關,交遊權貴。上書請廢佛,並自還俗。武帝對他“尊禮而不敢臣之”。衛元嵩一面用當時流行的谶諱,激起周武帝對佛教的厭惡:“時有谶記,忌已黑衣,謂沙門當次襲運爲天子。武帝信之,遂行廢蕩。”《北齊書•上黨王渙傳》也有“初術土言“亡高者黑衣””的說法。所謂“黑衣”即指僧人,周宇文護《致僧妄名書》有曰:“豈虛缁染?”可見周代僧人是穿黑衣的。另一面,衛元嵩向周武帝提供“平延寺思想”的理論武器。衛元嵩于天和二年(567)上書,請周武帝省寺減僧,說:“治國不在浮圖。唐虞無浮圖而國安,齊梁有寺舍而祚失,大周啓遠,遠慕唐虞之化,宜遣齊梁之末法。”衛元嵩並請造平延大寺,“容貯四海萬姓,不偏立曲見迦藍,偏安二乘五部。”夫平延寺者,“無選道俗,罔擇親疏。以城隍爲寺塔,即周主是如來,用郭邑作增坊,和夫妻爲聖衆,推令德作叁綱,尊耆老爲上座,選仁智充執事,求勇略作法師,行十善以伏未甯,示無貪以斷偷劫。是則六合無怨纣之聲,八荒有歌有周之詠。飛覺安其巢穴,水陸任其長生。”衛元嵩的上書有十五條之多,基本思想(即所謂“平延寺思想”)是:不分在家出家,所有的人都可加入平延寺。這是對出家佛教的否定,對在家佛教的積極肯定。以爲只供出家人住持寺院沒有必要存在,世俗的城隍就是寺塔,皇帝就是如來。又以在家生活的夫婦爲聖衆,積極贊成婚姻生活,肯定儒家的家庭製度。人人應以不貪的心態過社會生活,說:“平延寺思想”實現時,和平的理想社會就會出現于世間。並且說,這種“平延寺思想”是《大智度論》中天王佛的政令,天王佛告人裝束和生活要與在家者無異,不要用僧人常用的缽,不要超出家人特有的生活,這是大乘思想最廣闊的解釋。
衛元嵩的這一套理論,深合武帝之心,在建德叁年(574)六月二十九日的诏書中,武帝把“平延寺思想”稱爲“至道”的見解,並把它表述爲“即事而言,一切無非道”。武帝在這種理論的支配下,推行了極爲嚴厲的滅佛政策。《房錄》卷十一雲:“建德敦牂(叁年),迄于作噩(六年,平齊),毀破前代關山西東數百年來官私所造一切佛塔,掃地悉盡。融刮聖容,焚燒經典。八州寺廟出四十千,盡賜王公,充爲宅第。叁方釋子減叁百萬,皆複軍民,還歸編戶。”
周武帝滅佛的理論根據是“即事而道”,這促使中國大乘佛教哲學“即事而真”的思想成熟。武帝的思想造成了佛教的斷滅的興隆,它好比一把“雙刃劍”,一方面爲滅佛提供了理論根據,另一方面卻又爲中國佛教的産生指出了方向。武帝的目的,無疑是在于前者,但無意間曆史卻朝向後者的方面展開。印度傳入中國的佛教,從武帝滅佛得到轉變,滅佛的理論,反而成爲中國佛教諸宗的思想淵源。
(二)“即事而真”思想的展開——天臺宗的産生
與北周武帝“即事而道”的思想相通的,是“即事而真”的思想。
鸠摩羅什在中國傳播印度龍樹的中觀佛學思想,鸠摩羅什的門人僧肇致力研究般若學思想,他在《肇論》中寫道:
甚奇世尊,不動真際,爲諸法立處。非離真而立處,立處即真也。然則道遠乎哉?觸事而真。聖遠乎哉?體之即神。
僧肇這段慶表現了下面的思想:道不遠,它就在我們現實生活中,我們現實生活之外,沒有真理。僧肇的“立處即真”被後來各宗普遍引用,如在唐末的臨濟的義玄語錄中,就可看到;華嚴宗的澄觀也引用過“道遠首哉?觸事即真”;初唐叁論學者元康把僧肇的“立處即真”闡釋爲“即明衆生是真際。”這是說衆生性即佛性、菩提性。真正使用“即事而真”這個概念的是真言密教。密教批評天臺宗等雖有“即事而真”的思想和用例,但並沒有表現同真正的即事而真,只有密教才把它全部的內容表述出來。客觀地講,密教地講,密教確實在“事”上將真理表象化得很徹底,但真正圓熟地表現“即事而真”的是天臺宗。
天臺智凱在他晚年的著述《摩诃止觀》卷一中,道破了天臺實相論的究極世界。他說:
“圓頓者,初緣實相,造境即中,無不真實。系緣法界,一念法界,一色一香,無非中道。已界及佛界、衆生界亦然。陰入皆如,無苦可舍。無明塵勞即是菩提,無集可斷。邊邪皆中正,無道可修。生死即涅槃,無滅可證。無苦無集故無世間,無道無滅故無出世間。純一實相,實相外更無別法。
上文巧妙地闡述了“圓頓止觀”——天臺思想的究極。一切對象世界皆爲實相,一切對象世界皆爲實相,一切真實的世界,作爲法界的世界,也也了“一色一香,無非中道”的妙有世界。開在野外的無名花朵、河川的流水聲等,也都是色香中道的世界。按此說法,則我們喜恕哀樂的現實人生,自然也是佛界的顯現。在我們生存的世界之外,沒有別的世界。我們苦難現實就是佛的恩命,舍棄現實的苦難就是舍棄佛的恩命。生死即佛,又說無明、煩惱即菩提,因此四聖谛的集谛(無明的原因)不須斷,只有在集谛中才能感悟佛性。若是這樣,則沒有特別修道的必要,本來就在佛的覺悟中,因爲生死即涅槃,所以也不必憧憬涅槃世界。在絕對否定苦集二谛時,苦惱叁界本來就是佛界,就是佛的慈悲發動。在絕對否定道滅二谛時,出世間的世界變成了烏有,真、善、美、聖的世界離不開現實世界。
智凱生于動亂的南北朝,年幼時父母雙亡,出家後,徹底體悟到世間無常。越是真視充滿矛盾的現實人生,就越感覺到佛的大悲。基于這種立場的天臺思想,自然是重視“即事而真”的。
《摩诃止觀》卷十上說:“又無名即法性,煩惱即菩提。欲令衆生即事而真,法身顯現。是故起慈,與究竟樂。”這是表明煩惱即菩提的立場即事而真所證實。
《法華玄義》卷八上又說:“若大乘觀心者,觀惡心非惡者心,亦即惡而善。亦即非惡非善。觀善心非善心,亦即善而惡,亦非善非惡。”
這裏,天臺宗用“善惡相即”的觀點來論善惡,認爲善惡並非絕對對立,而是對立統一。這種思想後來再發展一步就是天臺的性惡說,主張“佛不斷性惡,闡提不斷性善”,人人天生有佛性,只要能修善。哪怕是十惡不赦的惡人也可成佛。這種理論,顯然是爲現實世間作論證的,充分體現了天臺的“即事而真”的思想。智凱還依據《法華經》的思想,說“治生産業,皆與實相不相違背。”他又說:“一切世間外道經書,皆是佛說”,“深識世法即是佛法,何以故?束于十善即是五戒,深知五常五行義,亦似五戒。仁慈矜養,不害于他,即不殺戒。義讓推廉,抽已惠彼,是不盜戒。禮製規矩、結發成親,即不邪淫戒。智鑒明利,所爲秉直,中當道理,即不飲酒戒。信契實錄,誠節不欺,是不妄語戒。周孔立此五常,爲世間法藥,救治人病。”“又五行似五戒:不殺防木,不盜防金,不淫防水,不妄語防土,不飲酒防火。又五金似五戒:《禮》明撙節,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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