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喝西北風?……老和尚啊,所以我就索性把這袋米背回來,你不如收留我們一家老小吧。”
偷米賊水牯此時走了進來,不好意思地對長老道:“老和尚,你看我爺爺,他,他——硬要來,唉,我這不是得尺進丈嗎?”
虛雲長老道:“那你們就留下來吧。”
老漢啐一口唾沫,白一眼孫子,跺腳道:“哼,沒用的東西!”說著又笑臉迎向虛雲長老,“老和尚慈悲,我就知道你會留下我們的,嗨,這回好了,我們一日叁餐不用愁了。”
水牯道:“爺爺呀,你怎麼口口聲聲盡說吃呀?——像一世沒有吃過東西的。”
老漢瞪眼道:“這裏沒你說話的份!老和尚,我們不白吃你的,你看,你正在修大殿,我們父子有的是力氣,我幫你!好不好?”
虛雲長老笑道:“好啊!”
水牯一家被雲門寺收留的消息很快傳到附近一些沒飯吃的人家耳裏,他們一起來到雲門寺,要求虛雲長老給碗飯吃。虛雲長老道:“你們發心來幫助幹活,只是開頭沒有工錢。”
衆人道:“這年頭兵荒馬亂的,年成又不好,有碗飯吃就謝天謝地了,還講什麼工錢?”
長老道:“等我派人到國外化到緣,工錢還是要付給大家的,丁是丁,卯是卯,你們都是有家之人,離開雲門寺沒有錢日子怎麼過?”
自此,這些人就在大覺寺做事吃飯。其時日軍氣焰正盛,國軍節節敗退,不久就打到廣東省來了。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某日,一隊日本官兵在赴乳源縣城途中被遊擊隊截斷,死傷大半。剩下的日軍回去報告,這惹火了駐于此地的日軍司令山本。山本親率大部隊瘋狂掃蕩乳源,遇到老人、小孩,統統殺掉,遇到青年男子就抓來爲他們修築工事,遇到青年女子即關在一處供日軍淫樂……至于牲畜、財物,無一不漏搶走……喪魂落魄的幸存者爲了逃命紛紛奔向雲門寺來了。
虛雲長老聞訊即吩咐專人安頓逃難來的群衆,自己整衣而出,盤腿坐于山門口,日軍一路追殺過來,看見一老者猶如菩薩般凜然不可侵犯地趺坐在那裏,不由自主收住腳。虛雲長老如若無物,合掌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一個日軍端著剌刀欲刺向長老,日本小頭目當即喝叱道:“八格呀噜——!”罵完上前向虛雲長老鞠躬道:“沖撞了大和尚,請大和尚恕罪。”
虛雲長老聽他會說中國話,就道:“一分殺業一分罪,請長官慈悲,放過手無寸鐵的百姓。”
頭目道:“燒、殺、搶、奸,是獸性,只是服從命令乃軍人天職,用你們中國話說,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大日本民族曆來信佛,請大和尚放心,我們決不跨進寺廟一步。”
虛雲長老道:“衆生身即我身,如果百姓慘遭燒、殺、搶、奸,我等出家人心如何可安?只要百姓平安,我等出家人願代受其苦。你們的白隱禅師是對老衲影響最深的一位大德,望長官能看在白隱禅師面上答應我的要求。”
小頭目道:“大和尚有何要求?”
虛雲長老道:“貧衲有叁件事麻煩長官,一是我雲門山附近各村莊,日軍不得侵犯;二是所抓之男女,請予釋放;叁是所搶牲畜、財物請退還百姓。”
小頭目道:“第一條我答應你,我給你幾十份布告,凡有布告處,我軍自不會騷擾侵犯。第二、第叁個要求我無權做主。我能做的就是帶你去見山本司令官。”
虛雲長老道:“阿彌陀佛,如此,長官功德無量!”
虛雲長老腰束一條稻草繩,腳蹬一雙破草鞋,走在日軍前面向乳源縣城進發。一路之上,虛雲長老行走如風,翻山越嶺時日軍還在山下,虛雲長老早已登上山嶺。小頭目得知長老已是一百零五歲高壽,佩服得五體投地,視爲神人。
卻說虛雲長老到了日軍總部,小頭目入內報告後又回來告訴他:“老和尚對不起,我們司令沒時間接見你。”
虛雲長老只好回雲門,于次日又去,如此七八次,受盡了日軍的謾罵與淩辱,最後山本才肯見他,但不答應他提出的條件。長老二話也不多說,便在司令部門外跪下……這一跪就是叁天叁夜,山本見他不吃不喝地長跪這麼久,深以爲神,遂放回抓去的所有男女,退還搶去的牲畜、財物!
自此,雲門一帶有虛雲長老庇護自是平安無事,但雲門之外的地方卻在經受戰火煎熬……一九四五年春夏,日軍大舉掃蕩廣東北部,粵北各縣滄陷,逃難者聞知長老神通,都來雲門。虛雲長老一一接收,糧食眼看著一天天不夠吃,只得以粥及木薯粉代之——老人與小孩吃粥,年輕人吃木薯粉,大衆同甘共苦。在來雲門逃難的人中,有許多人是磚瓦匠、木匠、泥水匠,大家無法用語言表達對虛雲長老的一片感激之情,即便吃不飽飯,也盡力勞作,裝修殿宇。
六月七日,美軍投放的第一顆原子彈在日本廣島爆炸,蘑菇雲的升起震驚了世界,隨即戰爭局勢急轉直下,九月八日,大日本軍被迫在南京簽訂投降書,宣布無條件投降,八年抗戰終于勝利了!
消息傳來,在雲門山避難的千百難民欣喜若狂。當他們重返家園之際,都不約而同地跪拜在虛雲長老面前……
一九四六年七月七日,是蘆溝橋事變十周年紀念日,廣東省政府主席羅卓英,吩咐廣東省佛教會派專人持專函赴雲門寺恭請虛雲長老來廣州主法,超度抗日陣亡將士與死難人民。虛雲長老一口應承。九月十七日,虛雲長老在廣州淨慧寺(六榕寺)設壇——法會設有七處經壇、延生堂、禦生堂,同時還有祭天、拜忏、瑜珈焰口等佛事活動,法會期間,寺裏桃樹,忽然著花,開得熱烈,仿佛是在歡迎高僧大德的到來,隨喜者十多萬人,曾壁山居士繡桃花古佛圖,胡毅生居士繪桃花瑞應圖。法會畢,虛雲長老應邀到潮州開元寺大弘佛法。
潮州乃信佛之鄉,家家戶戶敬佛、拜佛。潮州開元寺始建于唐開元二十六年(公元738年)。具有諷刺意義的是,一貫反佛的一代文學大師韓愈就是被貶在信佛的潮州。
公元819年春,唐憲宗要把法門寺的“佛牙”迎到皇宮中供奉禮拜,以示自己有一顆虔誠的心。京城上下旋即旋風般卷起一陣崇佛之風,刑部侍郎韓愈大筆一揮寫下《論佛骨表》,對崇拜之風猛烈抨擊,說應把佛骨“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後代之惑”;“佛如有靈,能作禍崇,凡有殃咎,宣加臣身”……唐憲宗閱《論佛骨表》後惱羞成怒,擲表于地,喝道:“推出去斬了。”衆臣苦勸,龍顔稍轉,將其貶爲潮州刺史。
韓愈南下到達秦嶺藍關村時,鵝毛大雪漫天飛揚,侄孫韓湘子拍馬趕來送行,二度遭貶的韓愈觸景生情,想這一生只怕沒有活著回來的一天了,遂含淚作詩雲——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
欲爲聖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
韓愈貶到潮州後,最痛苦的是無人共語,偶聞大顛和尚盛名,遂接連叁次致書,欲與結交。
大顛和尚得法于南嶽南臺寺石頭希遷和尚。大顛參谒石頭希遷時,石頭希遷問:“你帶來的本心呢?”大顛道:“此時言語的即是。”石頭希遷聽了不作言語,吆喝著把大顛趕出門去。再過十來日,大顛又來見石頭希遷,大顛問:“如果先前的本心不是我的本心的話,那麼,我想問大和尚:我的本心呢?”石頭希遷道:“除開揚眉瞬目,這回你看到了你的本心了嗎?”大顛疑惑道:“我實在是沒有看到我的本心。”石頭希遷道:“本來有心,你卻說看不到自己的本心,言看不到自己的本心豈不是無心?如果無心,盡是謗法。”大顛開悟道:“我找到我的本心了!”
韓愈聽說大顛和尚不是吃飯的和尚,就去拜訪他,閑談間,韓愈問:“大師春秋幾何?”大顛提起一串殊送到韓愈眼前,問:“你理會了嗎?”
韓愈道:“未理會。”
大顛道:“晝夜一百八。”
韓愈還是不明白,過些時日,他又去拜訪大顛,故意道:“昌黎事繁,關于佛法,乞師一言點破。”
大顛裝聾賣啞。韓愈手足無措。
大顛和尚有一個侍者,法名叫叁平,叁平輕敲了禅床叁下。大顛喝叱道:“你幹什麼?”
叁平慢條斯理道:“以定止躁動以妙智開示。”
韓愈折服道:“大和尚的門風,巍峨高峻,昌黎已從侍者那裏入門。”
虛雲長老此行來到潮州,再也見不到大顛和尚和韓愈了,他心中怅然失落,他在開元寺講了幾日經,這才從潮州回雲門。
剛進寺院門囗,明空就迎上來報喜道:“長老,喜事喜事,我們修寺廟正少錢,你走後就有人要向我們捐贈二千大洋。大家都說這是改了寺院風水的原因。”
虛雲上人道:“二千大洋不是個小數目,是何人要捐這麼多錢?”
明空道:“是一個女的,她也沒說爲什麼捐錢,只說要等你回來才能交你。”
時下廟裏確實少錢,如真有此事,當然求之不得。又過數日,果然有一個婦女來了,她見了長老,就提出要長老隨她進城取錢便是。虛雲長老並不認識此人,問她名字也不肯說。長老道:“既如此,這筆錢我們不能要。”
婦女沒想到還有送上前的錢不要的,遂問到:“爲什麼?”
長老道:“不明不白的錢我們不能要。”
婦女沈默片刻才道:“實不相瞞,這錢不是我捐的……”
“是誰的?”
婦女道:“我家主人,她住在城裏等我的消息。”
長老道:“你把我的話轉告給她,她如果不出面,這筆錢我們是不能接受的。”
次日,真正的主人出面了,竟是朱含芳!當長老問到這筆錢的來曆時,朱含芳哽咽道:“是我父親的……他和我哥哥因爲賣國罪被處決了,我的母親、嫂嫂和姪兒之前已經去了國外。父親在臨終前不知何故也相信了因果報應,囑我把家産變買後捐給寺廟,以此減輕他們父子在地獄中的痛苦。”
虛雲長老聽明白後就說:“這筆錢我不能要。”
朱含芳吃驚地:“長老嫌這錢不幹淨?”
長老道:“只有不幹淨的人,沒有不幹淨的錢。錢你可以捐到其他寺廟去,你不要問原因,反正我不能接。”
朱含芳歎道:“若是隨手捐哪一個寺廟,我就不會大老遠來這裏了。也罷,既然長…
《大和尚 虛雲長老傳奇 十八章:新生之路》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