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光臉上的肌肉搐動,道:“冤有頭債有主,我也是八十多歲的人了,不會憑空捏造這麼大一筆債務。我現就住在城裏,給你幾天時間,想好了送錢過來,否則後果自負!”悟光說完扔下一張紙條離去。因爲很快就是春節,這是大覺禅寺新中國成立以後的首次叁壇大戒,長老早把悟光的事丟在腦後了。二月二十四日,開戒期間,四衆雲集。寺中有僧衆一百二十余人。是日長老正在方丈室坐鎮指揮,老實本份的明空慌慌張張進來秉報道:“老和尚不好了,來了一夥人把我們包圍了!”
長老心裏一沈,意識到大難臨頭了,遂問到:“知道是什麼人嗎?” 明空搖頭:“不知道,他們有一百多人,帶了槍,所有人等只許進不許出。”
長老還要細問,幾個武裝人員沖了進來,他們不分清紅皂白,不容分說把明空撲倒在地上用手铐铐上帶走。隨後進來一人徑直到了長老面前:“我叫甄粗,是公安系統的,今來此公幹,請你們好好配合!” 長老道:“居士能說出爲何而來麼?”
“我不信菩薩,也不是什麼居士,叫我甄同志好了!”甄粗不等長老說話,就對隨從人員道:“好好看住這個老和尚,別讓他跑了!”
方丈室有數人守著老和尚,甄粗又到外邊指揮手下將一百多僧人分別囚于禅堂、法堂……大搜寺內。然後上自瓦蓋,下及地磚,佛祖尊像、法器經藏都仔細搜檢……一百多人在寺裏挖地叁尺,凡兩日時間,仍一無所獲,遂將監院明空及執事惟心、悟慧、真空、惟章等拘去,複將冊籍書劄及虛雲和尚百年來之精注經籍法語文字盡用麻包捆載而去。
叁月初一,甄粗來到方丈室對長老說:“我們得到舉報,說你裏通國民黨與新中國爲敵,你這寺廟就是特務駐點。這一點我們在你的往來信件裏已得證實。舉報人還說,寺裏藏有軍械、發電機,另有金條白銀若幹,如不老老實實交出來,定不輕饒!實不相瞞,你的手下我已拘去二十六人。”
長老心裏一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甄粗向手下使眼道:“這個老和尚最難對付,我看他是不見棺材不流淚的主,給我用刑!”
手下人立即動粗,對一百多歲的老和尚一番暴打。見其還是不交,又將老和尚施以種種毒手。折騰至晚上,把老和尚移禁一寮房,門封窗閉,絕其飲食,大小便亦不許外出。老和尚心系衆生,又不能外出,在寮房裏有如地獄。至初叁日,有大漢十人入室,逼長老交出黃金白銀及槍械。老和尚言沒有,大漢毒打,先用木棒,繼用鐵棍,打至頭面血流,肋骨折斷仍不放手,且隨打隨問。老和尚即趺坐入定,金木交織下撲撲有聲。老和尚閉目不視閉口不語,作入定狀。甄粗氣急敗壞,令人擡起往地上摔,連摔四次,擲之有聲……衆人見老和尚沒有動靜,以爲死矣,方才休手。甄粗等人離去,侍者破門扶老和尚坐于榻上。初五,甄粗聞老和尚未死,複入室,見老人端坐入定如故。甄粗怒不可遏,親手以大木棍毆之。拖下地,十余衆一齊踩踏直至老和尚七竅流血倒臥地上……甄粗以爲這次老和尚必死無疑,才離去。入夜,侍者複抱老和尚坐于榻上。老和尚仍端坐如故。初十日晨,虛雲長老漸漸如佛涅槃像作吉祥臥。經一晝夜,全無動靜。侍者以燈草試鼻孔亦不動搖,以爲圓寂矣,再摸身體,尚有余溫,顔色亦怡然。侍者守在老和尚身前,一心求佛。十一日晨,長老發出輕微呻吟。侍者大喜,扶之起坐,並告以入定及臥睡時間。長老聽後道:“老衲在聽佛祖說經講法,並無痛苦。”
卻說甄粗本是個無神論者,今親見老和尚如此,不覺間心生敬畏,與手下互相耳語一番之後問明空道:“爲何老家夥總是打不死?”
明空道:“老和尚代衆生受苦,爲你們消災,是打不死的。久後自知。”
甄粗悚然,從此不敢對老和尚用刑,他想到事情已鬧到這一步,未獲任何證據,因之更怕泄漏風聲。考虛再叁,只好仍然圍困大覺寺,警告各僧人不准說話,不准外出,飲食起居亦受監視限製。如是又月余,其時,老和尚因所受毒打,病勢日增,目不能視、耳益難聽。衆弟子怕有意外,紛紛設計營救。
夏曆四月間,雲門事變漸漸傳至韶州。先由曲江大鑒寺僧人通知在北京之師門弟子、及海外同門聯同救援。于是北京方面電令地方政府嚴查。至此圍困始解,但所有糧食衣物大多已被掠奪去。虛雲長老不以爲意,當得知妙雲爲救虛雲長老已被打死,當即倒地放聲痛哭。自此不進食粥,日飲清水,繼之糧盡。此時他已抱定一死,對徒衆道:“老人業重,帶累各位。事至今日,各位似應分向各方求生續命。”僧衆皆不願離去,自發地往後山砍柴挑往十余廿裏之市集出售,得錢買米回寺。煮粥同食,朝暮課誦及坐香不辍。
五月上旬。北京政府派專員數人至粵省會同廣東省政府人員于五月二十二日到達乳源縣署,一九五一年六月二十八日抵雲門寺實地調查。調查組裏有專門技術人員,並帶有錄音機、攝影機等器械。他們先慰問老和尚法體安否,其時,老和尚病臥榻上耳聾目瞆,並不知是京粵所派大員來看他,等到見了有地方官警在場,就更不想說話了。調查人員問他是否受虐待、財物是否有損失,老和尚都說沒有。中央和省會專員以爲他害怕報複,遂各表明身分。長老道:“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之事,請諸君切實調查回京後如實報告。”調查人員再叁安慰,並饬令地方政府將先前所拘捕之僧人全部釋放。至此,已被圍困叁個月之久的雲門寺始于脫離苦境。
調查組離去後,長老在寺休養,百余僧衆或采樵或耕植度日。附近百十鄉村聞雲門解圍,不約而同來看老和尚。這時已身爲國家副主席的李濟深自北京來信囑其離開雲門。
虛雲長老病稍愈,北京方面又連發四道急電,要長老北上,並派員前來護送。衆僧勸阻,虛雲長老道:“時機至矣,今日全國僧伽,各兢兢自守,乏人提領,如一盤散沙,倘不團結,如不成立一有力機構自保,今後恐怕不止一雲門事變也!我爲佛法故,義當北行。”乃選寺中老成者護院,事無巨細分派下去。虛雲長老臨行前夕,思及今日往昔,思緒萬千,自書一聯雲——
坐閱五帝四朝不覺滄桑幾度
受盡九磨十難了知世事無常
一九五二年農曆四月初四日,虛雲長老攜侍者佛源師、覺民師、寬度師、法雲師及北京派來的護送人員起程北上,附近各鄉村民聞訊,數千人自發等候在路口,當虛雲長老一出現,齊刷刷跪下……場面之壯觀令人動容。
當虛雲長老經過人群,內中有一人發問道:“老和尚,你還回來嗎?”
長老道:“隨緣吧,有緣自會回來,無緣今日之別便是永遠。各位請起!”
數千村民哪裏肯聽,見長老真要離去,一時哭聲動天。
虛雲長老一行離了雲門,于四月十日在廣東省韶關市上火車,抵京時,諸山長老及居士林等各團體,排隊到北京火車站迎接至廣化寺駐錫,後因來參拜信衆太多,考慮到虛雲長老年老體弱,將其移住西城廣濟寺。虛雲長老未抵京前,北京方面已有涵電往返磋商,經虛雲長老提議,由圓瑛法師、趙樸初居士等牽頭成立中國佛教協會籌備處,虛雲長老莅京,中國佛教協會籌備會義召開,到會代表一百多人,會議擬推舉虛雲長老爲中國佛教協會第一任會長,虛雲長老以年高病多相辭,乃舉圓瑛法師爲會長、趙樸初居士等爲副會長;大會推選虛雲長老、達賴喇嘛、班禅額爾德尼、查斡葛振四人爲中國佛教協會名譽會長;大會決定:
一九五叁年春夏之間舉行中國佛教協會成立大會。
佛教協會籌備會成立後,虛雲長老上書政府,請政府頌布共同綱領,規定人民有宗教信仰的自由,製定對于佛教寺院保存及管理辦法,基于此,目前尤急于先解決以下叁個問題:
一、無論何地,不許再拆寺院,毀像焚經。
二、不許強迫僧尼還俗。
叁、寺産收爲公有後,仍應按僧配給田畝若幹,使僧人得自行耕植,或扶助其生産事業。
中央政府經過磋商,認爲虛雲長老提出的要求是正確的,同意采納。
會議期間,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澤東,政務院總理周恩來,舊友國家副主席李濟深,統戰部長李維漢,龍雲等,先後探訪虛雲長老。
其時,適逢錫蘭國家佛教會訪華,擬以“佛舍利”、“貝葉經”、“菩提樹”叁件寶物相送,定于八月十叁日(十月一日)國慶節之日在廣濟寺舉行典禮。是日,先由巨贊法師、聖泉法師、趙樸初居士坐禮車、具香花接錫蘭代表,廣濟寺中四衆二千余人列序殿前,錫蘭代表至,鍾鼓齊鳴,錫蘭代表團團長達馬拉塔納法師將寶物呈奉于供桌,虛雲長老走出,代表中國佛教徒接受,並致謝詞,虛雲長老稱:中國、錫蘭兩國佛教徒親密往來有著悠久的曆史,願兩國佛教徒團結在叁寶的慈悲智慧之下,爲世界永久和平而貢獻我們的一切!
參加典禮的還有澳洲、緬甸、加拿大、印度尼西亞、日本、土耳其等十多個佛教代表團。
十月,上海佛教徒發起祝願世界和平法會,虛雲長老隨之前往主法,受到上海佛教徒的熱烈歡迎。
在玉佛寺,虛雲長老與法會主事者商定,此次法會時間爲七七四十九天,虛雲長老主法,並請圓瑛、應慈、靜權、持松、妙真、大悲、如山、守培、清定、葦舫當今十大法師莅會住持各經壇。十月二十六日,水陸道場啓建,遠在湖南、湖北、廣東、福建、浙江等地的信衆聽說虛雲長老在上海主法,千裏迢迢趕來參谒,法會主事者分設十席,辦理報名、登記、分班、給牒等事,前後皈依者達四萬多人。
法會進行到十二月二十一日,正逢印光大師西去十二周年紀念,虛雲長老發表了“老實念佛”的指導性講話——
今天,是印光老法師生西十二周年紀念,各位都是他的弟子,在這裏聚集一堂,飲水思源,追念師父。在佛法的道理上,師是法身父母,紀念師父,便是對法身父母的孝思,較之世間小孝,更有意義。回憶我第一次與印光老法師相見,是光緒二十年在普陀山,那時化聞和尚請他在寺講《阿彌陀佛經》——自從…
《大和尚 虛雲長老傳奇 十八章:新生之路》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