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章:魂歸何方兮
卻說古岩喝下那碗熱東西以爲很快就會死,不想除了全身火辣辣的,卻並沒有其他不適。古岩有幾分不解地看著王玉鳳:“娘,你不叫我去死?”
王玉鳳把眼睛一瞪:“我什麼時候讓你去死了?我給喝的是糊椒姜湯,是驅寒的。難怪都說後娘難做,這一點不假,我一片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不了解內情的還真會相信!”
“娘,我真的沒在外面亂說。”
“不管你說不說,地方上閑話的人多,無風都有叁尺浪。你以爲我吃飽了撐的非要管你?是你爹出門前囑咐的,要我好好管教你。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你好。”
次日中午,古岩飯後在學館外面玩耍,譚丹鳳偷偷走來問到:“昨晚你庶母打你了嗎?”
古岩搖頭:“沒有。”
“是不是用冷水淋你了?”
古岩吃驚地:“你怎麼知道?”
“我不光知道她淋了你,還知道她給你姜湯喝,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古岩搖頭:“你說這是爲什麼?”
“你爹就要回來了,她怕你生病讓你爹知道她對你不好!”
自此後,王氏對古岩的態度大變,不光不打罵,還教他如何自理。
果然,不數日古岩的父親就回來了。一進屋他就抱著兒子悄悄問:“古岩,我不在家庶母欺侮你了?”
古岩是個聰明的孩子,知道父親很快就會離開,如果說真話,吃虧的是自已,他搖著頭說:“娘對我很好。”
是夜,一家叁囗睡在一間房裏時,他聽到王氏在父親耳朵邊嘀咕了大半夜,除了說一些家中瑣事,大多是誇贊小古岩如何懂事聽話。
次日天亮,古岩也不驚動大人就叫醒傭人幫他燒洗臉水和做飯。隨後傭人就領著他上學去了。
肖玉堂其實一直醒著,見了這情景忍不住誇贊王氏道:“古岩這孩子比先前懂事多了,多虧了你教導有方。”
王玉鳳道:“我早就說過,不用擔心孩子不成器,船到橋頭自然直,長大了就會懂事。”
這一回肖玉堂在家中待了七天,隨後又公幹去了。在這七天裏,王玉鳳極盡妩媚之能事,把肖玉堂服侍得服服帖帖。肖玉堂臨走摸著小古岩的頭說:“你小子不幸又有幸,不幸的是剛出生就死了娘,有幸的是你有一位好庶母。”
小小年紀的古岩以爲從此後庶母就會對他好,豈料父親一走,王氏又複如從前。久而久之,小古岩害怕回家,一回到家中就想著快點離開……即便如此,他還不能不每天回家,每當他上了床就做噩夢……夢裏,王氏老用繡花針紮他,用冷水淋他……他受不了,只能逃跑,庶母就在後面追趕……追著追著,他發現追趕他的不庶母,而是一頭狼……眼見就要被追上,于是有人叫喊:“古岩你媽媽來了,快躲到你媽媽前面去!”
古岩這回看清了,提醒他的人竟是譚丹鳳。古岩于是躲到一個女人身後……這個女人的懷抱很溫暧,古岩緊緊地抱住,很害怕她再跑了。他央求道:“娘不要甩我,我要跟你走,留在家裏庶母遲早會打死我的……”然而,任他怎樣苦求,母親最後還是要離開……古岩在後面追趕,媽媽到了廟裏就不見了。
古岩醒來後驚出一身大汗。他癡心地想到:每次母親到了廟裏就不見了,莫非媽媽沒有死?她只是躲在廟裏?
小古岩這輩子沒有見到過母親,奇怪的是他在夢中也不曾看清媽媽的長相。白天下決心想如果再次夢到母親就一定要看清她長的啥樣,可是一旦做夢就身不由已了。
恐懼加上庶母處心積慮的折磨,不到半年時間小古岩就變得不像人樣了。肖玉堂第二次見到兒子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他試探地問王玉鳳,王玉鳳說:“我也感到很怪,他別的都沒啥,只有晚上常做噩夢,還在夢中叫媽媽,依我看准是夫人纏住了他,要不我們去廟裏請法師做做法事?”
肖玉堂不敢全信,便悄悄打聽,結果無論是家裏仆人還是鄰居,都說是古岩中了魔怔。
漳州郊外有一個小覺寺,住持正是融鏡法師的師弟,肖玉堂想到已有一年多沒有融鏡的消息了,此時正好爲了兒子的事去一趟,也好打聽融鏡的情況。
肖玉堂次日一早來到小覺寺,他來到方丈室,竟然看到在打坐參禅的和尚就是融鏡!肖玉堂情不自禁地喚聲“老法師”,相見之下二人都喜出望外。
見禮後肖玉堂就興師問罪:“出家人不打诳言,老法師爲何食言?”
融鏡一愣,隨後也明白過來,說道:“你說的是老衲不來看你之事吧?我昨晚剛到,還來不及去大殿給菩薩燒炷香呢。”
“我說的不是這一回——我們分別一年有余,莫非你這是頭一回來漳州?”
“那倒不是。”
“你既然常來,又過門不入,是爲何?今日你必向我解釋,否則定難見諒!”
“此等事老衲無從解釋,居士非要逼問,只能說你我在這一年多內有緣無份。”
肖玉堂不解:“何謂有緣無份?”
老法師道:“老衲去年多次來這裏,每回也曾專程拜會,只是沒能見著居士。”
“是嗎?”肖玉堂愕然道,“你去州府找我了?”
“去了。”
“哦……”肖玉堂這下心裏明白了。原來他在此處做官,時有湘鄉同鄉找他,無非都是求他幫忙的麻煩事。因此,他囑咐下人,凡來州府找他的人,一律擋在門外。
“你去過寒舍否?這就是我的不是了,該讓老法師來家,罪過罪過……”
老法師繞過話題道:“哦,近來家人都還好吧?”
肖玉堂緊緊追問:“莫非老法師來我家受了怠慢?”
“沒有的事。老居士還好嗎?”
肖玉堂見問,長歎一聲:“一言難盡……。。”
融鏡察覺到了什麼:“哦,居士今日如何得空來此?
“有點小事來廟裏問問菩薩。”
融鏡已經猜出了幾分:“是老居士……?”
肖玉堂點頭:“家母已于去年過世。”
融鏡噓唏道:“阿彌陀佛,真個是世事無常,多好的一位老人,一年不見就陰陽兩別,唉……小菩薩長高了吧?學業可有長進?”
肖玉堂搖頭:“我今日就是爲他的事而來。”遂將古岩之事向老和尚說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多聰明伶俐的一個人——他得的是什麼病症?可曾看過郎中?”
“尚未。我先來求求菩薩,看郎中的事推後再說。不知老法師何時得空,我想把犬子帶來給你瞧瞧。”
“出家人乃閑雲野鶴,倒是你們難得空閑。”
肖玉堂高興道:“太好了,就這樣說定了!”
肖玉堂回到家裏,向王氏問起是否有和尚來過家裏。
王氏道:“有的,這院裏頭常有化緣僧人進來。”
“是否有一個泉州的老法師來了我家?”
王玉鳳道:“我沒問他是“前州”的還是“後州”的,只要是和尚來了,我都叫下人給東西就讓他走。老爺問這事幹嘛?”
肖玉堂道:“不屑問,以後有泉州的老和尚來了,不管我在哪你都要告訴我。”
卻說這天夜裏古岩又做同樣的噩夢……在夢裏,他牢牢記住這次一定要看清媽媽的臉……到他抱緊媽媽時,他死死不松手:“娘,我知道你已經死了,我願意跟隨你去……”
女人道:“孩子,你不要說傻話,你還小。”
“不,我不要活,你不知我在這裏生不如死啊!”
“我知道,你的境況娘一清二楚,娘今天是給你報喜來的——快松手,你的救星來了,你的苦日子到頭了。”
“你騙不了我,我死也不松手!”
女人急了,竟狠下心把古岩推下懸崖……
古岩慘叫一聲醒了過來,叫聲驚醒了父親,他披衣走到古岩床前說;“又夢到鬼了?沒事,明天我帶你去見大師。”
天亮後肖玉堂叫下人去跟先生請了假,父子倆洗漱齋戒完畢就一起去小覺寺拜菩薩。臨出門,王玉鳳說她也想去。近些日子,她也常去廟裏燒香,要菩薩保佑她早生兒子。
一家叁囗到了廟裏,融鏡在客堂已等候多時。老和尚一見古岩,有點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眼前的古岩與先前的古岩判若兩人。但見他畏畏縮縮,眼神裏全是恐懼……融鏡伸手拉他,古岩嚇得本能地退縮……在肖玉堂的呵斥下,他才膽怯地肯讓老和尚摸頭。
“阿彌陀佛,你如今竟成了這個樣子?”
肖玉堂道:“我也不知是什麼原因,頭一次我回家還很好的。古岩,你不用怕什麼,有什麼都告訴這位活菩薩。”
融鏡也鼓勵他,但他咬緊嘴唇一言不發。王玉鳳見狀就說:“古岩,快告訴老法師你晚上夢到誰了?”
有王氏在場,古岩哪裏敢說半句?他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融鏡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很快就看出了這內中的玄虛,但出家之人不幹預俗家之事,便給了王氏一個臺階:“小孩家怕生人,女居士帶他玩耍去吧。”
王玉鳳如獲大赦,高高興興帶著古岩走出了客堂。
客堂裏只有兩個人,肖玉堂歎道:“他祖母太嬌慣他了,老人在世時把孫子看得比她的性命還重要百倍,現在老人去了,突然失去這種愛……唉,我早料到會出問題,就是沒料到問題有如此嚴重……”
老法師順了他的話道:“也怪不得老居士,小菩薩出生就喪母,做祖母的不疼愛誰還疼愛?”
“我說的是她愛的過頭了,好比地裏的菜蔬,一開始施肥過了,當然就見不得大太陽。”
老和尚點頭,心裏卻不想在這個事上糾纏下去,遂道:“有道理。不知你對小菩薩的事作何種安排?
肖玉堂道:“記得我先前也和你說過,我等,詩書之家,只望他熟讀聖賢書,將來求取功名,也算我沒有白養他,也對得起列祖列宗。”
“虎門無犬子,小菩薩想必也是個神童。”
肖玉堂見問起兒子的學業,情不自禁就有了幾分自豪:“尚可。”
融鏡問道:“何謂“尚可”?”
“實不相瞞,犬子雖不聽話,讀書卻有過人之處,能過目成誦,理會能力也不錯。”
“那就恭喜了,將來必成棟梁之材。”
“能否成器,現在尚不敢言說,但爲父母者不能誤了他。只是他現在這境況委實堪憂……”
“老衲以爲這個不是大問題,人都有一劫,小菩薩過了這一劫自會茁壯成長。”
肖玉堂有了興致:“什麼才是問題?請指點。”
“依愚見當務之要是爲小菩薩請名師施教,此所謂“好苗尚需好園丁”。”
肖玉堂興起,起身施禮道:“謝老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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