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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宗思想在西藏的傳播和影響——八世紀吐蕃桑耶寺僧诤研究▪P3

  ..續本文上一頁,只有選擇蓮花戒來和摩诃衍那等人對辯。蓮花戒是寂護的印度弟子,中觀瑜伽行派創始人和東方自立量派叁大家之一,一切有部律的積極持守者,惟有他才能延續寂護已經開創的法統。對赤松德贊來說,采納大臣的建議,邀請蓮花戒參辯,表明選擇了印度佛教,宏傳中觀瑜伽行理論。根據吐蕃的實際情況,選修蓮花戒爲代表的漸修思想比選擇摩诃衍那等人所說的“無念”、“無思”思想適宜,通過建立一種符合吐蕃人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的統一思想,來維持社會穩定,加強和鞏固統治。這樣,能夠避免因思想的分化而使信仰者“在衆多的說法中目迷五色而無所適從”,結黨拉派,給社會造成混亂。進一步說,在對佛法的認識程度還不高之前,選擇“無念”的頓悟思想是不現實的,這樣勢必造成不良後果。特別是在唐蕃雙方長期交戰,互犯邊境,企圖擴張領土的特殊時期,吐蕃不可能選擇由漢僧所宣講的具有濃郁漢文化特色的思想,也不希望自己的臣民去隨修“頓門法”。

  桑耶寺僧诤又是宗門之爭。吐蕃佛教發展到公元8世紀中後期,建立了佛法僧具全的寺院。但是,隨著漢僧的大量湧進,特別是摩诃衍那等人宣講禅法,使初建起來的僧伽組織分裂。從僧诤會兩派參辯的代表人物發現,漸門派由印蕃僧人組成,他們都是寂護的弟子,益希旺波、貝央、遍照護又是“初試七人”中的叁人,輔助贊普興佛的重要人物,也是桑耶寺的保護者。摩诃衍那等人的說教不僅否定了寂護和蓮花生等人所開創的修法,而且擾亂了桑耶寺正常的宗教活動,中斷了香火供奉。在利益受到嚴重威脅的關鍵時刻,益希旺波、貝央等人不能坐視不管,只好積極活動請來師兄蓮花戒參辯。

  組成頓門派的有漢僧、蕃僧和貴族信徒。《五部遺教》列出了辯論會上發言的叁十多名漢僧的名字(詳前注)。吐蕃信徒有男性也有女性,《五部遺教》提名的男性有比丘智祥、拉松·勝菩提、寂勝、娘占·智幢、智王、朗卓·寶源、菩提隱、獅子慧、菩提安等。女弟子多爲王妃貴夫人。《頓悟大乘正理抉》說:“皇後沒廬氏,一自虔誠,劃然開悟。剃除绀發,披挂缁衣,朗我珠于情田,洞禅宗于定水,雖蓮花不深,猶未足爲喻也。善能爲方便,化誘生靈,常爲贊普姨母悉囊南氏,及諸大臣夫人叁十余人說大乘法,皆一時出家矣。”沒廬氏,指赤松德贊王妃赤傑姆贊,她修建了格吉切瑪林(遍淨天沙洲)佛殿,簡稱格茹殿,法號绛曲傑。另有蘇毗王嗣子須伽提等。表面上看,頓門與漸門是漢印僧之诤,實爲吐蕃兩大集團勢力之間的對立和沖突。

  然而,摩诃衍那的所有弟子並非全是因政冶因素而隨修頓門禅法的,其中也有追求頓門法的簡便易修者。《拔協》多處提到桂氏老臣向贊普談及寂護所講佛法深奧難修之事。《甯瑪教派源流》記載了喀爾欽氏王妃向蓮花生求法。她說:“我們婦女智能低下,能否用簡單的語言綜合教授;我們婦女的身體苦難沈重,請傳授調治煩惱的教法;我們婦女事務纏身,請傳授易修之法;我們婦女說話惡毒,請傳授咒力威猛之法。”②雖然桂氏老臣和喀爾欽益希措傑都是印度佛教的信奉者,但從他們所反映的情況可以知道寂護和蓮花生所傳法之深奧,因此導致不少人去學摩诃衍那法。在佛法初人不久,苯教思想根深蒂固的當時,人們無法也難以適應理解比較深奧繁瑣的義理與瑜伽修煉,多數修法者更多的是需要一種無須考慮的體驗而不是對學理作精深入微的思考。特別是對于女信衆來說,她們對“無念”頓悟思想本身並不了解,但是她們追求的是簡捷的方式,這種解脫的方法適合她們的口味,順應她們的需要。這就是在短時間內,那麼多人追隨摩诃衍那的原因之一。

  綜上所述,桑耶寺僧诤不僅是印度佛教與漢地佛教兩種文化之爭,而且是吐蕃上層的權利之爭。嚴格地說政治鬥爭遠大于文化信仰之爭,在辯論會的背後暗藏著各種複雜的矛盾,由此決定了辯論的結果。有學者認爲,桑耶寺僧诤是漢僧的大乘佛教與印僧的小乘佛教之诤。這樣的觀點難以成立。雖然,吐蕃佛教奉行的是小乘一切有部律,但寂護、蓮花生、蓮花戒、無垢友等在蕃傳法的著名高僧都是大乘佛教僧人,不存在摩诃衍那代表大乘與小乘僧人辯論的情況。

  3.辯論的焦點與會通

  文獻與研究僧诤會的學者把辯論會定性爲頓漸之诤,摩诃衍那成了頓悟派當然的代言人。根據摩诃衍那所奉師承、經典和在辯論中所發表的看法,他不是如一部分學者所說的南宗禅傳人,傳承的思想也非純粹的頓悟法,明顯是神秀及其弟子和慧能、神會時期兩宗思想的分歧不太明顯時期的禅法。在師承上,他屬于神秀一系,即北宗弟子。《頓悟大乘正理抉》說:“摩诃衍依止和上法號降魔、小福、張和上、雄仰、大福六和上,同教示大乘禅門”。降魔,即兖州降魔藏;小福,京兆小福,或西京義福。饒宗頤教授考證指出:“頗疑張和上應即南诏張勝溫圖次于神會下之張和尚惟忠,其地位專承曹溪門下荷澤之法統,故摩诃衍亦依止之。”摩诃衍那所講頓悟法也許學自張和尚,但不是純南宗禅法。在桑耶寺僧诤之前,金和尚無相和他的弟子無住等人的名字已經出現于藏文史籍。金和尚無相住四川淨衆寺,倡“無憶無念莫忘”的內修法門,創淨衆禅;無住住成都保唐寺,“他大膽地公然改動先生宣稱是“總持門”的箴言,引人了南宗禅的思想”。說明在摩诃衍那來蕃之前,已經有禅僧進入。但是,無論淨衆禅,還是摩诃衍那禅,都以北宗禅法爲核心,吸收了南宗禅的頓悟法,不完全是南宗禅法,參加桑耶寺辯論會的摩诃衍也非宗密《中華傳心地禅門師資承襲圖》所記神會門下摩诃衍。藏史記載,遍照護與摩诃衍合作翻譯過醫學名著《月王藥珍》,從時間推算,此摩诃衍即是參加僧诤會的摩诃衍那,但摩诃衍那是否爲其真名值得懷疑。

  《頓悟大乘正理抉》反複引用了《楞伽經》和《思益梵天所問經》。說:“摩诃衍所修習者:依大般若、楞伽經、思益、密嚴、金剛、維摩、大佛頂、花嚴、涅槃、寶積、普超、叁昧等經,信受奉行。”北宗禅非常重視《楞伽經》和《思益梵天所問經》,神秀曾對普寂說:《思益梵天所問經》和《楞伽經》“此兩部經,禅學所宗要者”。據《頓悟大乘正理抉》,摩诃衍那“曾于京中已上叁處開法,信受弟子約有五千余人。現令弟子沙彌,未能修禅,已教誦得楞伽一部、維摩一部,每日長誦”。說明他最看重的也是《楞伽經》與《思益經》,強調“坐禅看心”,與北宗禅“凝心人定”、“住心看淨”一脈相承。

  桑耶寺僧诤會討論的內容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第一,觀心與觀行。“觀心”是北宗禅法,追求內在心靈的自覺自悟。葛兆光教授解釋說:“北宗禅所強調的那種清淨無垢之心、那種不憶念諸法的心理自覺修行方式以及在它理路上逐慚明晰起來的“空”或無差別意識對人性與佛性之間差異的消解。”摩诃衍那繼承了由楞伽禅向般若禅轉化時期的特殊禅法,即偏重“空靜”的“心空”禅法,提出了“離一切言說相,離自心分別相,即是谛實”,以“無想”否定人的思維活動。因爲,在他看來心的妄想分別的存在不僅受生死流轉的系縛,而且阻礙成佛。

  《頓悟大乘正理抉》說:“一切衆生,緣無始以來,妄想分別;取著妄相善惡法,或長壽,或長惡。以是因緣,流浪生死,出離不得,所以經文,凡所有想皆是虛妄,若見諸想非想,則見如來”。又說“一切衆生,緣無量劫已來,常不離得叁毒煩惱,無始心想習氣妄想,所以流浪生死,不得解脫。”只有破除了影響智慧産生的思想分別,心靈處在無思無慮的甯靜狀態,便能成佛。《拔協》說:“和尚(摩诃衍那)說道一切法皆是人之意念有覺而生,因喜愛與不喜愛之根而作善業與不善業,從而受善趣與惡趣的果報,而流轉于輪回。如果任何一個人,對任何事物皆無所思念,對任何事物皆無所執著,那麼,他就會完全超脫輪回。……所以,若能都無所思念無所觀察無所行動,則無所企求,故頓悟者實與十地相等。”《布頓佛教史》也說:“須任何亦不作意,由任何亦不思想而獲得完全解脫生死輪回。”《賢者喜宴》與《娘氏教法源流》有類似的記載。

  如上所述,摩诃衍那的禅法不是徹底的南宗頓悟禅,他所說的“離名相”和“離自心分別相的“心空”不是建立在般若“空”基礎上的否定一切的“一種泯滅無相無差別境界”,全盤否定一切思想活動,而是以清淨爲目標;“無分別”並不是不要分別,而是指去掉不必要的分別,它與睡眠狀態完全不同。只要立即和自發地覺悟到“淨”,消除心中的妄想雜念,使心靈得到甯靜,逐漸的淨化是多余的。他真正的“無想”行是“不離思想同時又不執著思想”,並非心中不作一切思想分別。《頓悟大乘正理抉》說:“故不應壓抑分別。凡生起分別,若能不執任何新生思維,唯讓其過,則過後即使留下來也不能安住而不受其糾纏系縛。”顯然,摩诃衍那提出“無想”的目的是防止心産生“妄想”,消除“妄想”是爲了使心靈甯靜,離“染”而尋“淨”,爲尋“空”而離“有”,讓心回歸它原初的清淨狀態。“無想無取,無舍無著,是名般若波羅”。衆生心妄想導致頓漸。

  “觀行”是以寂護和蓮花戒師徒爲代表的中觀瑜伽行派學說的要點,融合了大乘佛教中觀和唯識兩大學派的思想,在世俗谛,說唯心無境,在勝義谛,講心境俱無,以此方法看待諸法實相。《拔協》說“漸門才是觀和行具備的法。所以,佛法應該象漸門的法一樣”。蓮花戒在與摩诃衍那對辯中,基于“觀行”陳述自己的觀點,強調妙觀察智在修行成佛過程中的作用,經過長期的修習最終獲得菩提心。《拔協》、《娘氏教法源流》、《布頓佛教史》和《賢者喜宴》等都有相同的描述。《布頓佛教史》說:“如你(摩诃衍那)所說任何也不思想,它即是舍離“妙觀察智”,須知清淨慧的根本,亦而“妙觀察智”。因此,如果舍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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