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本文上一頁時間,“在始興、南海二郡,得來十六年,竟未開法”(47)。這與王維、柳宗元的記載相同(48)。這樣,在廣州法性寺論風幡之事,應是儀鳳元年(676年),是年惠能39歲。《承襲圖》更突出了和神會的關系,與其說是在敘述惠能事迹,不如說在稱頌神會,而對惠能的禅法思想,至少在討論“南宗”一段中一點沒有涉及,而南宗,宗密是特指曹溪惠能的禅法的,“南宗者,即曹溪能大師,受達摩言旨已來,累代衣法相傳之宗本也”(49)。可以說,宗密對神會的興趣甚至要比對惠能的興趣大得多,這可能也是他在禅宗史上受到非議的一個原因。
惠能的弟子,宗密的記錄只涉及叁人,嗣法弟子是神會,旁出弟子是南嶽讓及其傳承,在同學兄弟的位置上,又列出印宗法師,並注明:“能和尚于座下聽《涅槃經》。”(50)宗密的看法也不是毫無道理,實際上後來的正統禅史,也列入印宗的(51)。敦煌本《壇經》中所列的法海、志誠、法達、智常、志通、志徹、志道、法珍、法汝、神會(52),除神會外,宗密卻一個沒有選入,只列出叁人,對神會的法嗣,則詳細羅列,一冷一熱,可以看了宗密關注的熱點所在。
爲什麼宗密不直接分析惠能禅法?原因之一,是基于這樣的想法:“荷澤宗者,全是曹溪之法,無別教旨。”(53)荷澤神會的禅法,全部體現了惠能的思想,而宗密對于神會的思想又是詳盡敘述分析的,不必再對惠能的思想另作敘述了。這裏有兩點要說清,第一,荷澤神會的禅法,全面繼承了惠能的禅法,但並不完全相同,兩者禅法的差別還是存在的。第二,宗密以荷澤禅法等同于惠能,但實際的傾向又是以神會的禅法代替了惠能禅法,而他對神會禅法的解釋,又是融入華嚴宗思想的,是華嚴禅的典型表達,基本上是宗密自己禅法思想的體現。
七、神會第七
宗密對于神會敘述,有很准確的地方,也有非常充滿宗教氣氛和宗派立場之處。很准確的地方,比如對神會卒年的記載,是乾元元年五月十叁日中夜,年七十五(54),這應該是684—758。1983年12月,河南洛陽龍門西北側的唐代寶應寺遺址上,發現了由神會的弟子慧空撰寫的《大唐東都荷澤寺殁故第七祖國師大德于龍門寶應寺龍首腹建身塔銘並序》(簡稱《神會塔銘》),其中對神會生卒年代的記載是:“享年七十有五,僧臘五十四夏,于乾元元年五月十叁日荊府開元寺奄然坐化。”(55)這兩種記載是完全一致的,說明宗密對此問題的記錄是可靠的(56)。叁次被貶的地點時間變動是准確的,天寶十二年(753年)被貶弋陽郡,同年移至武當郡,次年移襄州,同年7月,移荊州。他將神會的此難歸爲北宗宗徒之害,“皆北宗門下之所[毀]也”(57)。又提到滑臺大會。有些記載是必須加以重視的,比如,神會的俗姓,宗密記錄爲萬(58)。在敘述惠能事迹時,明確記載神會兩次到曹溪,第一次是在神會14歲時,應該是神功元年(697年),後來又北遊,在長安受戒,唐景龍(707—709)中回到曹溪,“景龍年中”,可能指景龍二年(708年),神會25歲。有些記錄則是宗教性的,比如對于神會的生平的記載,有一部分是依據《祖宗傳記》中的資料,其中有以懸記(神秘的預言)說明是神會繼承並弘揚惠能的禅法:“和尚(59)臨終,門人行滔、超俗、法海等問“和尚法何所付?”和尚雲:“所付囑者,二十年外于北地弘揚。”又問:“誰人?”答雲:“若欲知者,大庚嶺上以綱取之。””(60)宗密說“嶺”暗喻“高”,而神會俗姓高。被胡適十分看重的賣度牒一事,宗密根本沒有提及。
神會的荷澤一系爲什麼要稱其爲宗?“爲對洪州傍出故,複標其宗號。”(61)主要是突出和洪州宗的區別、並顯示其爲曹溪惠能的正傳。神會與北宗的交鋒,宗密也注意到了。神會在神秀一系流行並爲朝廷正統的北方地區宣傳惠能的禅法,宣布惠能的頓悟法門才是弘忍的正傳,從而顯示神秀門下“師承是傍,法門是漸”(62)。宗密一再強調神會爲禅宗七祖的史實,“德宗皇帝,貞元十二年,敕皇太子集諸禅師,楷定禅門宗旨,搜求傳法傍正,遂有敕下,立荷澤大師爲第七祖,內神龍寺見在銘記”(63)。《大鈔》卷3之下,已有同樣的記載。貞元十二年(796年),神會作爲禅宗七祖由朝廷通過行政的方式確定下來了,這在《唐故招聖寺大德慧堅禅師大碑銘並序》(64)中也有記載。慧堅是神會的弟子,此碑于1945年在西安出土,其中講到:“荷澤大師,諱神會,謂之七祖。”又雲:“貞元初……又奉诏與諸長老辯佛法邪正,定南北兩宗。”(65)這說明,定神會爲七祖之事,朝廷是經過長期的討論並征求佛教界意見的,也說明宗密所記此事非虛(66)。
神會的弟子,《承襲圖》列有19位(《圓覺經略疏鈔》卷4列有22位),以磁州智如爲嗣法弟子。神會之前,開宗祖師和嗣法弟子都有序號,從達摩第一到神會第七,神會以下就沒有了。磁州智如再傳益州南印,南印一表中,就列南印一人,南印的弟子,列有四人:東京神照、益州如一、遂州道圓、建元玄雅。沒有直接標明誰是嗣法弟子,實際上是以遂州道圓爲正傳的。
第四節 禅宗諸家分析
禅宗從達摩時代發展到宗密所處的中唐時期,曾經出現過的和繼續存在著的禅法流派,大概有百家,《禅源諸诠集》對此應有記載,此百家中,依照各自的特點,宗密區分出十家:“謂江西、荷澤、北秀、南侁、牛頭、石頭、保唐、宣什、稠那、天臺。”(67)在《大疏》和《大鈔》中,宗密曾集中討論了七家,即北宗、淨衆、保唐、洪州、牛頭、宣什、荷澤。在《承襲圖》中,闡述了北宗、洪州、牛頭和荷澤四家。不管是種範圍的歸納,宗密都以荷澤宗爲本宗,其余均是末宗。
一、北宗或禅秀禅系
宗密在討論北宗的時候,所指的主要是神秀的禅法及其傳承,在《承襲圖》惠能一表中,旁出的神秀,宗密記爲神秀第六,普寂第七(68)。普寂是神秀的弟子,他以神秀爲達摩以來的正傳,而標神秀爲第六祖,自立爲第七祖,“秀和尚在日,指第六代傳法袈裟在韶州,口不自稱爲第六代數,今普寂禅師自稱爲第七代,妄豎秀和尚爲第六代”(69)。所以宗密才這樣記錄。宗密這樣界定北宗:
北宗者,從五祖下傍出,謂有神秀等一十人,同是五祖忍大師弟子,大師印許各堪一方之師,故時人雲:忍生十子(能和尚直承其嫡,非此十數也)。于中秀及老安、智诜道德最著,皆爲高宗皇帝之所師敬,子孫承嗣,至今不絕。就中秀弟子普寂化緣轉盛,爲二京法主,叁帝門師。但稱達摩之宗,亦不出南北之號。(70)
今初第一也,即五祖下,此宗秀大師爲宗源,弟子普寂等大弘之。(71)
廣義的北宗,是弘忍門下惠能之外的十家;狹義的北宗,就是神秀及其弟子普寂等所代表的流派。宗密常用狹義說。狹義的北宗代表著神秀一系的禅宗在以兩京(長安、洛陽)爲中心的中原地區的傳統影響,
宗密對北宗或神秀的思想有多處集中闡述,最爲簡明的概括是:“一切皆妄”,“寂默方真”(72),“拂塵看淨,方便通經”(73)。宗密先釋“拂塵看淨”:
“拂塵”者,即彼本偈雲“時時須拂拭,莫遣有塵埃”是也。意雲:衆生本有覺性,如境有明性,煩惱覆之,如鏡之塵,息滅妄念,念盡即本性圓明,如磨拂塵盡鏡明,即物無不極。(74)
宗密又釋“方便通經”,即結合五種佛教經論來理解五種修行的方便法門。五方便是:一、總彰佛體,二、開智慧門,叁、顯不思議解脫,四、明諸法正性,五、了無異自然無礙解脫。此五種方便分別與《大乘起信論》《法華經》《維摩诘經》《思益經》和《華嚴經》相通,反映的是禅宗藉教悟宗的特點,宗密分別解釋。先釋第一方便和《大乘起信論》的相通:
第一,總彰佛體。依《起信論》,謂佛者,覺也,自覺,覺他,覺滿。離心名自覺,離色名覺他,俱離爲覺滿。所言覺義者,謂心體離念,離念相者,等虛空界。無所不遍,法界一相,即是如來平等法身。如是用心,常無間斷,是長養法身,沒身沒心,沒天沒地,湛然清淨,亦名圓滿法身。瞥起心,即有心色,破壞法身。色是色蘊,謂五根六塵,心即四蘊。蘊是積聚義,亦名爲陰,陰是覆蓋義。謂離念故無心,無心即無色,色心清淨,五蘊常空,故名一相。十二處,十八界,例知。謂若離根塵識,即界分常空寂,根根空,塵塵靜。根根無心,塵塵是聖。聖者,正也。眼見色,意同,知染法界,意不同,知淨法界。耳等皆然。瞥起心,即十八界,無心,即一相。一相者無相,對境不動,名如,不隨應,是來。若見色有憎愛等,是動,是去,非如非來。故無憎愛,即自在知見,此是光明如來眼識。余耳等,例之。謂無量教如來、香積如來、甘露如來、華聚如來、法門如來,如次配五識也,雲雲,乃至不見有身,身是佛,不見有心,心是佛,身心總不見,身心總是佛。(75)
次釋第二方便與《法華經》的相通:
第二,開智慧門,依《法華經》,開示悟入佛知見也。謂身心不動,豁然無念,是定;見聞覺知,是慧。不動是開,此不動即能從定發慧,意根不動,智門開,五根不動,慧門開。智用是知,慧用是見,名開佛知見,知見即是菩提。菩提者,不可以身心得,寂滅是菩提,滅諸相故。眼見色,不被色塵礙,眼菩提,雲雲。六根不礙諸塵相,即是圓滿大菩提。知是根本智,緣真;見是後得智,了俗。一往無間是緣真,先以證爲根本,若不以證爲先,所有知見隨染。今日熾然于六塵中得自在,由何物?只緣先以證爲根本,所以知見不染六塵,處處知見分明,名佛知見。(76)
次釋第叁方便與《維摩經》的相通:
第叁,顯不思議解脫,依《維摩經》。謂瞥起心是縛,不起心是解。二乘人厭喧住寂,…
《融合的佛教 第四章 禅宗史觀:禅宗諸派的本末之分》全文未完,請進入下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