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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佛教哲學要義 第叁十一章 中國佛教的語言觀 第四節 禅宗的「不立文字」語言觀▪P2

  ..續本文上一頁驗,也就是超越語言,自由獨立地徹見本性,體悟真理。若不如此,只會念誦經典,沈溺于知解,就不是修行,而是謗佛。懷海並不反對讀經看教,但強調要正確對待言教,不執著語言。可以說,懷海的語言觀是通過不離語言文字,因爲經教中含有教導修行者明心見性的思想,而歸結爲不立語言文字,因爲明心見性是修行者獨自的內在體驗,是超越語言文字的。

  大珠慧海禅師則結合中國傳統的「得意忘言」觀念來闡明意與言、理與教的關系,《大珠禅師語錄》卷下雲:

  僧曰:「何故不許誦經,喚作客語?」師(慧海)曰:「如鹦鹉只學人言,不得人意。經傳佛意,不得佛意,而但誦,是學語人,所以不許。」曰:「不可離文字語言,別有意耶?」師曰:「汝如是說,亦是學語。」曰:「同是語言,何偏不許?」師曰:「汝今谛聽,經有明文,我所說者,義語非文;衆生說者,文語非義;得意者越于浮言,悟理者超于文字,法過言語文字,何向數句中求;是以發菩提者,得意而忘言,悟理而遺教,亦猶得魚忘筌,得兔忘蹄也。」〔注釋:石峻等編:《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2卷,第4冊,200頁。〕

  慧海認爲自己說的是「得佛意」的「義語」,是與衆生「不得佛意」的「客語」、「學語」、「文語」有區別的。他強調佛經雖能傳達佛意,但佛經不是佛意,經文不是佛理,應當得意而越于浮言,悟理而超于文字。

  文字性空。

  上面論述「言與心」的關系時,我們引用了大珠慧海的文字性空無靈驗的觀點,就文字性空的本質,慧海又進一步論證:「經論是紙墨文字,紙墨文字者,俱空;設于聲上建立名句等法,無非是空。」〔注釋:石峻等編:《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2卷第4冊,191頁。〕「名」,名稱,名相。「句」語句。這是說,由紙墨文字形成的經典論著是性空的,而名稱、語句乃至文字又是建立在音聲基礎上,音聲是人爲的,帶有主觀性、任意性,由音聲形成的語句、文字本身並無實體,並無自性,語言文字本身是性空的。

  禅宗的「不立文字」語言觀,是與其禅修原則相適應的:修行應在自心上下工夫,著重開發自身的直覺智慧,以培養、發現、回歸清淨心性,而不是迷著經教,拘泥文字,陷于知解和妄念的窟穴中而不得自拔,不得覺悟,不得解脫。「不立文字」語言觀是禅宗修持實踐的必然要求。

  禅宗排斥傳統的教宗、教理、教學,高揚「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爲此相應地創立了若幹截斷理路,解構語言,取代文字,直指人心的手段,開發出一系列傳達禅定思想、意志與境界的方式,其中重要的有:

  (一)棒喝

  「棒」,棒打。「喝」,叱喝。棒喝是禅師教化、接引學人的重要手段和方式,其特點是以截斷其言诠理路,破除其知見迷妄,或考察其悟性,檢驗其悟境,以達到啓示學人,使之轉迷爲悟的目的。

  一般來說,常以棒打爲教是始于德山宣鑒(782-865),喝的經常施用是始于臨濟義玄,由于德山、臨濟分別善用棒喝,故有「德山棒,臨濟喝」之稱。史載「德山棒如雨點,臨濟喝似雷奔。」〔注釋:《碧岩錄》〔87〕,《大正藏》第48卷,212頁上。〕可見其機鋒峭峻,顯大機用,一時被視爲禅宗門風的代表。

  德山少年出家,貫通大小乘諸經論,因不贊成南方盛行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禅法,遂荷擔《青龍疏鈔》出蜀,欲與南方禅師辯難,不料與龍潭崇信禅師的問答之間,豁然頓悟,于是將《青龍疏鈔》堆于法堂前,付之一炬。德山在接受「不立文字」宗旨後,更創造了棒打這一參禅方式。《景德傳燈錄》卷15載:「師(德山)尋常遇僧到參,多以拄杖打。」〔注釋:《大正藏》第51卷,318頁上。〕《五燈會元》卷7《德山宣鑒禅師》載:「上堂:『即有過,不問猶乖。』有僧出禮拜,師便打。僧曰:『某甲始禮拜,爲什麼便打?』師曰:『待汝開口,堪作什麼?』」〔注釋:《五燈會元》卷7,中冊,374頁。〕又載:「示衆曰:『道得也叁十棒,道不得也叁十棒。』」〔注釋:同上書,373頁。〕在德山看來,僧人參禅只要開口就該打,無論是道得還是道不得都該打,他認爲一有了語言,禅理就成爲抽象化、分別化的符號,會妨礙、破壞自我心靈的體驗。棒打就是使參學者驚醒,轉向自心,見性成佛。德山的棒打不僅有破除經典義理神聖性的意義,也有破除諸佛和祖師權威性的意義,「德山老人尋常只據目前一個杖子,佛來亦打,祖來亦打」〔注釋:《朗州德山宣鑒禅師》旁注引岩頭語,《景德傳燈錄》卷15,《大正藏》第51卷,318頁上。〕德山極端化的棒打的初衷在于教化參學者由念誦經文轉向心性修持,由崇拜佛、祖轉向「獨尊」自我,高揚主體性、自主性,以實現心靈的轉化、內在的超越。

  史載臨濟義玄向黃檗希運叁度發問,叁度被打。臨濟離開黃檗,往參大愚禅師,經點化,于言下大悟。後又回去見黃檗,也打黃檗一掌。〔注釋:詳見《臨濟義玄禅師》,《五燈會元》卷11,中冊,642~643頁。〕臨濟義玄既經常施用叱喝,也同時施用棒打。棒喝交施,構成了臨濟宗門風的主要特征。臨濟宗有所謂的四喝八棒的說法。〔注釋:詳見《五家宗旨纂要》卷上,《續藏經》第1輯第2編第19套第3冊,257~259頁。〕「四喝」是「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金毛師子,有時一喝如探杆影草,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注釋:《鎮州臨濟慧照禅師語錄》,《大正藏》第47卷,504頁上。〕「如金剛王寶劍」,是比喻一喝如一刀,能斬斷種種情解。「如踞地金毛師子」,威勢振立,百獸恐悚,喻能喝破修持者耍弄的伎倆。「如探杆影草」,是探測學人有無師承和覺悟程度。「不作一喝用」,是指雖在一喝之中而實出一喝之外,卷舒自在,玄妙難測。這都說明,「喝」這個極爲通俗而簡單的聲音在不同的語境中有不同的象征意義,能發揮一般語言無法達到的特殊功效。

  「八棒」,據《五家宗旨纂要》載是:「一觸令支玄棒」,宗師下令,學人不知回避,且支離玄旨,宗師便打,爲罰棒。「二接機從正棒」,宗師應接學人,順其根機,當打而打,謂之從正棒,不在賞罰之列。「叁靠玄傷正棒」,學人來參,宗師故作玄妙,反傷正理,直下便打,爲罰棒。「四印順宗旨棒」,宗師拈示宗旨,學人對答相應,宗師便打,以示印證,爲賞棒。「五取驗虛實棒」,一見學人便打,以辨驗其修行的虛實,無關賞罰。「六盲枷瞎棒」,不辨學人來機,盲目亂打,此爲宗師之過。「七苦責愚癡棒」,學人資質愚癡,不堪策進,宗師勉強棒打,促其上進,亦非賞罰之類。「八打除凡聖棒」,宗師對學人道得也打,道不得也打,道得道不得也打,直令學人凡情聖解一並掃除,是爲最高的正棒。棒有不同類別,應機接化,靈活施用,以利學人覺悟。

  棒喝方式的施用,對中國禅的形成與發展有著重要的作用。棒喝貌似戲劇性的行爲,實質上是在于否定佛教經典、偶象權威,以及語言文字的權威,是一種把「不立文字」的宗旨推向極端的行爲。從語言學的視角來看,棒喝既是對語言的解構,也是一種特殊的語言,是通過肢體活動曲折地表現出來的言說方式。

  (二)體勢

  「勢」,姿勢、表情、動作。禅師在教學和修持實踐中,以各種各樣的姿勢來體現「不立文字」的旨趣,傳達禅意。這種形體的作勢,可稱爲「體勢」〔注釋:上述棒喝也屬體勢的形態,因其集中于棒打與叱喝,且異常突出,故單獨論列。此處所講的體勢是除棒喝以外的形體動作。〕禅宗對體勢的運用有一個由自發到自由的發展過程。起初是隨機運用,而自南嶽懷讓以來,洪州宗及其派生的沩仰宗和臨濟宗都自覺地以體勢代替語言文字,成爲禅門禅修和傳達禅意的又一種風尚、習慣和模式。

  禅宗的體勢,如揚眉瞬目、拳打腳踢、拈槌豎拂、作女人拜以及指月、舉一指等等的表情、姿態、動作,依隨不同的場景,因時製宜地靈活運用。史載,沩山靈佑和弟子仰山慧寂相見的情景:「沩山一日見師(仰山)來,即以兩手相交過,各撥叁下,卻豎一指。師亦以兩手相交過,各撥叁下,卻向胸前仰一手覆一手,以目瞻視沩山,休去。」〔注釋:《仰山慧寂禅師》,《五燈會元》卷9,中冊,530頁。〕這是無言的對話,類似啞語,是以動作交流禅意,其深意只有師徒兩人會通,心照不宣。根據沩仰宗禅法的思想推論,「兩手相交」可能是暗示理事交融,「各撥叁下」,可能是暗示認識上的理——事——理事不二的叁分結構,「豎一指」,可能暗示如如佛,至于「向胸前仰一手覆一手」,可能是暗示理事歸結于主體的清淨心。又,臨濟宗有「四大勢」和「八大勢」之說,兩者內容相似。「四大勢」是「第一正利大勢,從正接人,以此利物,不作高遠;第二平常大勢,用處尋常,拈來便是,不存奇特;第叁真假大勢,借假明真,意在言外,不拘一定;第四本分大勢,作用自然,毫無勉強,不生枝節。」〔注釋:《五家宗旨纂要》卷上,《續藏經》第1輯第2編第19套第3冊,259頁。〕「八大勢」是「天真」、「秘密」、「平常」、「直示」、「呈似」、「收放」、「權設」、「省悟」八種勢。〔注釋:詳見上書,259~260頁。〕這是對各種體勢,就其特點、性質加以總結歸類,從而也表明禅宗的體勢確實含有特定的禅意。

  禅宗還探討了勢與心的關系,《越州大珠慧海和尚語》載:

  僧問:「未審托情勢、指境勢、語默勢,乃至揚眉動目等勢,如何得通會于一念間?」師(慧海)曰:「無有性外事。用妙者,動寂俱妙;心真者,語默總真;會道者,行住坐臥是道。爲迷自性,萬惑茲生。」〔注釋:《景德傳燈錄》卷28,《大正藏》第51卷,443頁中。〕

  體勢與心念的關系是禅僧最爲關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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